大明要亡

作者:吃吃汤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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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别



      夏之京师,天边还未露出鱼肚白,星子还在空中闪烁,一眨一眨,天空中有几抹灰色棉絮状的云朵,京城中传来鸡叫,或是小儿呢喃声,显见得白昼将至。

      紫禁城中,望月楼上。

      望月楼是除了万寿山之外紫禁城中最高的建筑,平日里或是遇上庆典,皇帝会来此楼和宫外的万民同乐,以示普天同庆的意思,如今无有任何庆典,平日里也只几个侍卫守候。

      熙贵妃走过来。

      她跟嫂嫂打听好了,今日卯时便是爹爹回乡启程的时辰,爹爹身为男子之身,不能进宫来见她一面道别,她心中挂念不已,便想着今日里爹爹启程的时刻,来这最高处眺望,圆了自己的心愿。

      身边的大宫女芳芳跟几个侍卫说了一下,侍卫见是宫中最得宠的贵妃,哪里有不允的,芳芳守着门楼,熙贵妃自己登临而上。

      一步步,想到的是爹爹送自己入宫时的老泪纵横“珊儿莫怪爹狠心,我和你兄长权倾当朝,若不放你进宫做质子,实在是难以向天家交待。”进宫后当季鲜果、时新首饰衣料,莫不是爹爹打发人送进宫来;一阶阶,想到年幼时娘亲去世,爹爹每日里哄着兄妹二人睡觉,哥哥睡着了自己却大哭说想娘亲,吵醒了哥哥亦是大哭,爹爹哄不住两个孩子想起了亡妻自己也心酸不已父子三人抱头大哭;

      熙贵妃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手摸着怀里父亲的书信。

      “珊儿,我上书请辞,本是试探皇上心意。寻常一品大员请辞,做皇上的,都会再三不允,便是最后允了,也要对臣子眷恋不舍,以示恩宠。当日里我试探皇上,却不想皇上很干脆就答应了,可见他心中想要我腾位子已久。”

      “朝中两派斗争,爹爹谁都不沾,也因此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此时被皇上除去,也是福气,得了皇上允许我告老还乡的旨意,总算是一道免死金牌。至于这个位置下一个坐上来的人,必然也不是两派中人,肯定是皇上心腹,今后的大明,还有一番争斗。”

      “如今民间处处灾害,赋税难以收敛,阉党之人鱼肉百姓,长此以往,怕要生变,你在宫中,切记低调行事,若有不好,万事以保命为上。”

      她昨夜读完那书信便一夜未眠,谆谆告诫,细细叮咛,爹爹在书信里将朝中形势讲给她听,提及往日里因着愧疚她进宫,所以对她在宫中飞扬跋扈之事不闻不问,但如今他人走茶凉,又叮嘱女儿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要听从帝后,低调度日。拳拳父爱,溢于纸面。

      登上高楼,熙贵妃见月亮早已经快要落下,只余一个浅浅的月影儿在天边,天边那云朵的灰色云边上面已经晕染上一层粉红色光辉,知道这是时辰到了。

      她努力看向京中的西直门方向,京中出城,大都要经过这西直门。望月楼虽高,奈何层层叠叠,只能远远看见西直门城楼门子的飞檐一角。

      熙贵妃朝着那西直门的方向,默默下跪。

      她重重往地上磕了一个头。爹爹,不孝女在宫中,不但成为不了家族庇佑,还要连累爹爹挂心,处处为我想着筹谋。

      她再次磕头。爹爹,此去家乡,你有母亲坟茔作伴,著书立作、含饴弄孙,只盼您老人家身体康健,在家乡平安终老。

      她泪流满意,哽咽着磕第三个头。爹爹,此去经年,山高水远,不孝女再无机会见到爹爹,望您老人家保重身体。爹爹,再见。

      西直门,稀稀疏疏有些早起拉货的车把式路过。

      一车青布马车停靠在路边,一位身形矍铄的老者回看京城。

      京城尚在睡梦之中,但再过一个时辰,等城中人苏醒,照样是万丈红尘,照样是纸醉金迷。

      老者目光中有不舍,有留恋,他喃喃自语:“那年我刚进这西直门,转眼已经几十年过去了,哪个有赤子之心的读书人不是心怀社稷,不想辅佐君王造福百姓,出将入相名扬海外?”

      可惜啊,最后,还是惜了儿孙的命,不能最后拼尽全力拼上一拼。

      “爹,您何必这么早动身?”旁边送别的一行人中,有位年轻的男子不忍心,他正是牛力。

      牛首辅回过头来看着儿子:“时辰晚了,送行的人便闻风而动,落在有心人眼里又是勾结党羽。”

      “是我不对,你们娘亲早逝,我只身一人在京城,将你们放在老家由着祖母带,待等到接到我身边时,都已经成型,没有亲自教导你们。还好,我牛家,还有孙子,好好教导,还有希望。”

      “江南太平,虽然水深,却给你派了个江阴那穷县,无人盯着,你兴修水利,好好给百姓造几件实事,我得用的幕僚给你留了两位,你带去做个师爷。有他们指点,你犯不了大错。”

      牛力仔细听着,虽然这话他爹爹已经叮嘱了好多遍,可他还是仔细听着。

      这时候路边有个年轻的书生模样的人问路:“老大爷,国子监的路怎么走?”

      旁边的管家出言阻拦:“你这年轻人,兀的无礼,知道我家老爷……”

      话未说完,便被牛首辅一个眼神制止,他微笑指着朝南的那条道路:“你沿着这条路,往那烟袋斜街走,街里头有个大牌坊,便是国子监。”

      那书生羽扇纶巾,端的是清秀俊雅,言谈间意气风发,他道了谢,便要往那边去。

      牛首辅看他要走,出言叮嘱:“京城比南方寒冷,若是夜读脚凉,置办了红泥小炉子在脚下烤火时,切莫烧了布鞋。”

      那书生停住脚步,一脸困惑:“您怎么知道我惯常夜读书?”

      牛首辅微笑不语,挥手道别。

      因为,多年以前,有个年轻人,也被烧过布鞋啊,

      也跟你一样,是这么热切的深夜读书,恨不得争分夺秒,以为好好苦读,便可离拯救苍生近一步。

      牛首辅看月明星稀,天边一抹红云,知道太阳快升起来了,嘱咐车夫:“趁着天还没亮,走罢。”

      “爹爹保重。”牛力跪在路边送别父亲。

      “吁——驾——”车辕上坐着的车夫扬起了马鞭,三朝元老,轻车简从,就此踏上了返乡的路途。

      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赴考场。

      望月楼上,熙贵妃遥遥远望,泪痕未干。好容易才收回来目光,眷恋不舍转身欲走。

      “嗖”的一下,从往二楼的台阶跳下来一个人。

      “啊……”熙贵妃还未来得及尖叫,便被捂住了嘴。

      “是懿安皇后啊?”熙贵妃定睛一看,这才将心从嗓子眼里放下去,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您老人家,怎么在这儿?”

      “瞎说什么呢?哀家哪里是老人家了?”懿安皇后倒是挺凶,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熙贵妃不以为意,她甚为崇拜懿安皇后,一是当日里那宫人一口咬死是牛首辅派来的,懿安皇后,帮她严查那宫人,总算查出来背后另有指使,帮牛家和她洗清冤屈;
      二是暴打皇上,宫中斗传闻是不顾先帝留下的重臣,使得懿安皇后惩罚皇弟。

      这两件事情都极得熙贵妃之意,因而看见懿安皇后她立马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见她语气不虞也不生气,反倒笑嘻嘻说:“懿安皇后年轻美貌,臣妾如此称呼,只为了尊崇您。”

      张嫣向来寒冰似的脸,也忍不住松动一丝。她举起手中的酒壶,笑着说:“喏,给你。”

      “喝酒?!”熙贵妃的嘴巴大张,都快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张嫣见她小嘴圆张,脸颊微红,心里觉得好笑,不知道为什么耐心对她解释:“今日里我有些烦心事,彻夜未眠,便来这望月楼登高望月,没想到迷糊睡过去了,等醒来,听得楼下有响动,以为有贼,没想到是你。”

      熙贵妃打量了下那二楼往一楼的台阶,刚才懿安皇后一脚跳下来四五阶台阶,寻常闺阁女子倒是能跳下来,只是没想到向来端庄冷峻的懿安皇后能私下里跳台阶,她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却也觉得跟懿安皇后更亲近了,心里面自然也愿意跟她说些悄悄话。

      “我爹爹今日里要离京,我不能出宫相送,便远眺相送,权当为爹爹送别了。”

      懿安皇后闻言点点头,很是理解的样子。反而出言安慰她:“皇上此举并非为了针对牛首辅,牛家无碍,你且放宽心。”

      熙贵妃也理解的点点头:“是啊,爹爹嘱咐我好好在宫里过日子,回乡是好事,让我切莫因为此事跟皇上生了间隙。”

      她接过懿安皇后的酒壶酒杯,给自己斟满,豪气的一饮而尽:“与尔同销万古愁!”

      轮到懿安皇后目瞪口呆了:“你居然会喝酒!”

      许是这位冰川太后向来严肃古板,此刻居然小儿女一般露出惊讶的神态,有一种崩人设的反差萌,许是不胜酒力,熙贵妃“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不会喝酒啊,但是喝下去不就得了?”

      懿安皇后想一想,也是有道理。她给自己也斟满一杯:“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本来什么都不会,做下去,不就得了?”

      熙贵妃问懿安皇后:“娘娘,您是为着何事发愁?”

      懿安摇了摇头,目光迷茫盯着天边渐渐亮起来:“我啊,不过是前尘往事,我以为已经离得远远的了,没想到居然还能追到眼前。”

      “唉!这宫中谁人不愁?丽妃想一举得子,宁妃想混个皇后光宗耀祖,珍嫔想征战沙场做个花木兰,李贵人想什么我不知道,但宫里每个人都愁眉紧锁。”熙贵妃望着天边的月影,忍不住说几句心里话。

      懿安皇后再喝一杯酒:“愁啊,愁,这日子何时能到头呢?”

      熙贵妃拍拍她的肩膀:“娘娘啊,愁也是过,乐也是过,不若好好过,你看那太阳升起来,不又是一天吗?”

      说话间朝阳一跃而上,天地都洒满了金色光晖,紫禁城里的绿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星星点点泛着亮光,京城中炊烟袅袅,人声喧闹。

      崇祯元年的夏天,又迎来了一个艳阳天。

      上朝时,吏部尚书赵南星想起牛首辅给自己的名单,以目光示意儿子赵清衡出列,赵清衡心领神会,出列上奏:“臣猷劾立极、施鳯来、瑞图、国普等。”

      “身居揆席,漫无主持。甚至顾命之重臣,毙于诏狱;五等之爵,尚公之尊,加于阉寺;而生祠碑颂,靡所不至。律以逢奸之罪,夫复何辞?”

      队列里议论纷纷,众人侧目,阉党更是摸不着头脑,这赵南星,不是东林党人吗?这施凤来、张瑞图等人不也是东林党人吗?怎么他的儿子站出来弹劾自己人?

      朱烟寒端坐在金銮殿上头的龙椅上,亦是有些一愣一愣的,这赵家父子是什么来路?这东林党人发起狠来连自己都弹劾?

      不过此言还是挺符合朱烟寒的心理的,施凤来、张瑞图占据高位,又是东林党人,将他们换下去,腾出位子来,一则安排自己的人,二则安排下阉党,最近这些日子东林党人死灰复燃,逐渐壮大,倒是应该适时打压了。

      想到这里,他微微颔首:“准奏。”

      再一想,可不能让阉党因此得意了,又下了一条政令:“当初有诸多臣子受了委屈,有的搭上了性命,如今要多加抚恤,以免让天下忠君爱国之人寒心。”

      “施凤来、张瑞图致仕。赠恤冤陷诸臣。”

      ——《悼星公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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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悼星公诔》正史上不存在,为虚构之文。
    星公呢,是赵南星,前吏部尚书,掌管百官考核、升迁,权倾一时,奈何是东林党,被魏忠贤给弹劾下去并贬谪到偏远地区。
    赵南星是东林党内大佬,他活着的时候的确忠君爱国,不可否认。
    正史里他死在了贬谪之地。不过本书设定里懿安皇后救了他,让他平安回来。
    《悼星公诔》里面的悼念者以怀念的口吻写出当时涉及赵南星的一小段历史。
    本文也会不时虚构(大明如果没亡的)后世文人所写传奇、传记,侧面摹写如果大明(没有亡国)的一些史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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