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孩子

　　下午，王老师组织同学们参观展览馆的时候，马家实又在和自己小团体说一些模糊不清的话。

　　现在围绕在他身边的张意明和刘哲，都是后来跟他一起欺负班上同学的人。

　　这个时候，马上就要步入青春期的年纪，孩子们的自我意识开始膨胀。他们已经渐渐形成了后来的小团体，日后还会模仿影视剧里的行为，为小团体取个听起来很厉害的名字。

　　明明是像小孩子过家家的举动，实际卷入其中，却有种堪称单纯的残酷。

　　基于家庭教育，他们在最需要矫正的年纪毫无束缚，被欺凌的人除了避开那些人，告知老师、告知家长都毫无用处。

　　王老师的鞭策虽然没什么作用，但马家实好歹还是安分了一些。我以为他至少会安分到我们升上四年级，然后沿着从前的轨迹，模仿电影里的古惑仔抽烟喝酒打架，幼稚地称兄道弟，做许多过分的事。

　　然而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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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节过去不久，就到了合唱队参加市赛的时间。

　　市赛分为两场，第一场晋级之后，才能继续角逐第一二三名的名次。

　　前世三年级的学生没有参加合唱队的资格，我和付朝岳自然也没有参加比赛的经历，所以我没想到，答应付朝岳要来的付爸爸，竟然连市赛都没有到场旁观。

　　即使第二场的决赛也没有来。

　　付姑姑和付奶奶满脸抱歉地坐在观众席，一旁的付朝岳努力扬起笑容朝她们挥挥手，还要扭头跟我说：“黎渡，一会儿和奶奶姑姑一起吃饭吧，昨天她们说要帮我们庆祝的。”

　　于是我开始在脑海中翻箱倒柜地寻找前世的记忆，拼命思考付爸爸究竟出了什么事。

　　结果一无所获。

　　我只记得三年级升四年级的那个暑假，我照常回了一趟家乡，等到再回来的时候，付朝岳就忽然跟马家实那些人成了朋友。那些孩子学着去做所有除学习之外的、甚至颇具恶劣性质的坏事，直到渐渐有了欺辱他人的架势。

　　我屡次想要跟付朝岳谈一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直到自己成为被霸凌的对象。

　　最后转学，再没能跟他谈过心。

　　这样一来，似乎恰好错过了发现付家关系出问题的时机。即使是现在，我天天和付朝岳腻在一起，跟他一起上下学、写作业、参加合唱训练，占据了彼此除了睡觉吃饭外的大部分时间，同样没有察觉出不同。

　　因为付爸爸工作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奔波，跟付爷爷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见到付爸爸的次数高于付爷爷，他每次回来都会给付朝岳带许多礼物，玩具零食摆满了卧室的柜子。

　　我认为那是父爱。

　　毕竟成年人的生活总是被工作填满，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前世也曾经是个兢兢业业的社畜，知道成年人的无奈。

　　但仔细想想，就算有很多不得不应付的工作场合，但付家有车，付爸爸工作地点离比赛的地点也算不上太远。再者，我们的比赛时间都是提前确定，也多是选在周末。付朝岳会提前告诉家里人，不存在事出突然的情况。

　　有心的话，总能抽出哪怕一次的时间来看看。

　　可他没有。

　　决赛这天，付朝岳的失望到达了极点。

　　到底还是小孩子，就算有心隐藏郁闷的情绪，表情还是漏洞百出。尤其他最不愿意在我表露失望，所以在我面前的表情反而最不自然。

　　付朝岳的情绪没有影响到决赛。

　　我们漂亮地拿到了冠军。

　　比赛过后，老师和同学们都激动非常，家长们也掌声连连。我拉着付朝岳的手，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低声问他：“付叔叔最近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付朝岳小声回答，“最近我都见不到他了……”

　　我仔细回忆片刻，发现最近这半年，我在付家写作业的时候，碰见付爸爸的概率的确越来越低。但因为本身就频率不高，且我并不是付家的孩子，所以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观众席上，付奶奶跟王老师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挽着付奶奶的手臂，朝我们走过来。

　　“朝岳，小黎。”付姑姑向我们招手，“恭喜你们呀。”

　　付奶奶也笑：“唱得很好。”

　　付朝岳羞赧地垂下头。

　　接着，付姑姑状似无意地说：“朝岳，你爸爸……你爸爸今天加班，哎，咱大忙人的事业越来越好了，趁着国家发展的春风，也是为了给你挣钱花，你别怨你爸爸。”

　　付朝岳摇头：“不会，我知道爸爸很累。”

　　“哎。”付姑姑小小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今天是你和小黎很重要的日子，姑姑不希望你因此讨厌你爸爸。”

　　付朝岳悄悄抓住了我的手。

　　我回握住他，不动声色去瞧付姑姑和付奶奶的表情。

　　付姑姑脸上只有欣慰和疼惜，大约是感念于付朝岳的懂事。付奶奶皱了皱眉，显然更烦恼，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将愁思咽了下去。

　　付朝岳毫无所觉。

　　为了庆祝合唱队夺冠，到场的家长联系了宴会厅，用作庆功宴。这种事必定是要家长们各自凑钱，但我的家长没有到场，我也无法再跟父母要钱。

　　正当我迟疑要不要去的时候，付姑姑突然一步走过来，一手拉起我，一手拉起付朝岳，笑笑：“走吧，咱们去庆功宴。”

　　说完，她松开手，轻轻推我和付朝岳的后背：“去，一左一右扶奶奶上车呀。”

　　付奶奶慈爱看着我们。

　　事情到了这里，本该是还算愉快的一天，直到我跟付朝岳坐在庆功宴的饭桌前。小孩子们挨着各自的家长坐，有付姑姑的照料，我顺其自然坐在了付朝岳的旁边。

　　临近结束，张意明跟一名同学搭伙去卫生间。

　　他们从我身后挤过去，我听见张意小声地向对方说道：“之前马家实就跟我说过，付朝岳原来就没有妈，现在连爸爸都没有了……”

　　我握紧拳头，猛然转头看向付朝岳。付朝岳察觉到我的视线，扭头朝我笑得灿烂，然后乐呵呵给我夹了一筷子肉。

　　万幸，他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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