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花

　　理想这个命题似乎太大，若在意，它便是未来生命轨迹中的重心和方向，若不在意，它便只是说出来的一句没有意义的话。

　　封铃曾经的理想是和母亲一起经营起一家设计公司，童夕的理想，是拥有一家花店，父亲的理想，是成为一名顶尖律师。

　　而现在，都没有了。

　　理想……

　　温瑜曦一动不动地想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开始处理菜，脸上也带上了回忆的神色。

　　“我很小的时候希望可以见到爸爸，希望爸爸妈妈能一起带我和弟弟去游乐园玩，后来发现这是个不可能的愿望，因为从八岁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那个我应该称呼为爸爸的人。后来听说他又结婚了，又有了别的孩子。”

　　“再后来，我希望可以有很多很多钱，因为这样，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那么劳累地抚养我和弟弟长大，妈妈也会有很多时间陪着我和弟弟。”

　　“长大以后，对感情有了概念，我便希望能遇见一个白马王子，能有一个温暖的，完整的家。”

　　封铃斜倚着厨台，手指不时拨弄一下酒杯，让杯里的酒不会停止晃动，她静静地听温瑜曦说，直到温瑜曦说完后她才问道：“没有你想做的事吗？”

　　温瑜曦把锅热上，又倒了些油，等着油热了便会把菜下锅。

　　“想有一家自己的花店算吗？”温瑜曦想了想这样说道。

　　突然听得温瑜曦这么说，封铃先是愣住，然后看着温瑜曦笑了，“当然算。”

　　温瑜曦被封铃的目光看得略微有些不自在，只因那目光里太过温柔，却又像是充满了灼人的光芒，让她不想移开眼睛。

　　封铃换了一只手倚着厨台，正好将脖子上的纹身全部露了出来，又因她喝了点酒，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散漫。身上的浴袍依旧齐整，及肩的黑发仍旧半干，但现在的封铃却很是，诱人。

　　温瑜曦心头猛地一跳，“诱人”两个字在脑海里蹦出来，就怎么也挥之不去。

　　“锅。”封铃轻轻吐出一个字。

　　“嗯？”温瑜曦不明白，封铃又说了一次，她猛然醒悟，热着油的锅里已经冒起了油烟。她的脸瞬间通红，急忙把准备好的菜倒进锅里。几声油炸的声音响起，噼里啪啦，听得人心惊担颤。

　　“没事吧？”封铃忙开口问，但或许是她的声音太小，又或者是炒菜的声音太响，温瑜曦并没有听到她说什么。

　　今晚并没有喝多少酒，但封铃却觉得有些醉了，她眼底闪过几丝红意，又变得有些迷蒙，手下意识地便去端起了酒杯。

　　温瑜曦在把菜下锅后，狂跳的心脏才慢慢恢复平静，她不知刚刚看着封铃怎么会生出那样的想法来，看着锅里渐渐变色的菜，或许是饿了吧？晚饭时候在廖勋父母家经历了那一遭，她当时实在没胃口再吃下去。

　　想着想着温瑜曦自己便笑了，大概是因为身边的两个朋友都是喜欢女孩，从前不注意的地方，现在不注意的时候便会往“同”的方向去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封铃，却正好看见封铃又端起了酒杯还正准备喝。

　　封铃被温瑜曦看了个正着，想起之前决定的饭后再喝酒，心里升起一种被抓包的感觉。看了看杯里的酒，她默默地把酒杯放得离自己远了一些。

　　温瑜曦的动作很快，米饭煮熟的时候菜便已经端上桌，她自己也上桌准备一起再吃点，见封铃拿了五套碗筷，稍稍有些讶异。

　　封铃顺手指了下遗像处，“三十晚上不在，今天做饭了就给补上，不介意吧？”

　　温瑜曦刚进门就进了厨房做饭，这会儿才看见以往蒙着黑布的地方竟是三张遗像，难怪之前闻到了一股燃香的味道，“当然。抱歉现在才看到。”

　　她起身来到遗像前，先端视了会儿照片里的三个人，然后拿了柜台上的三炷香点上，敬了敬，插在香炉里。回饭桌时目光又在童夕遗像上停留了会儿。

　　“谢谢。”封铃道谢。

　　桌上五个位置，三个空碗，两碗米饭，一荤一素一汤菜，温瑜曦看着空位置和空碗，突然问道：“菜是不是做少了，要不我再炒两个，冰箱里还有。”

　　封铃拿起筷子正要夹菜，闻言便笑道：“再炒两个，那之后两天我岂不是都要吃剩菜了？就这样吧，他们不会介意的。”

　　温瑜曦笑了笑，也拿起了筷子。

　　封铃吃着饭，看了眼温瑜曦问道：“花店想过什么时候自己开一家吗？”以她所了解的廖勋的能力，让温瑜曦开一家花店绰绰有余。

　　温瑜曦摇摇头，有些低落，“他不让，觉得会占用我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其实就算是现在在花店的工作，廖勋也会不时抱怨，仍旧想着让她辞去。

　　“有想过……离婚吗？”

　　封铃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温瑜曦顿住了筷子。

　　封铃看着温瑜曦沉默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说道：“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你的生活，你的理想，你的人生……”

　　温瑜曦一直沉默着，封铃顿了顿，“抱歉，这是你的私事，我多话了。”

　　温瑜曦摇摇头，淡淡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有些涩然，“我想要的生活，就是有一个温暖完整的家。他待我好的。”除了不高兴时，会动手打她。

　　封铃动了动嘴角，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问道：“你爱他吗？”

　　温瑜曦便又沉默，低着头吃着米饭，几粒几粒地往嘴里喂，等吃完了口里的，她才看向封铃，温和笑着，“爱的。”

　　像是在告诉封铃，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大学时候廖勋红着脸向她告白的样子，第一次约会时的局促，在电影院偷偷拉她手时的紧张，结婚时的兴奋，新婚后的幸福……

　　所有甜蜜的回忆把温瑜曦包裹住。

　　“爱的。”温瑜曦又喃喃地说了一遍。

　　收拾妥当，封铃站在窗口看着温瑜曦离去的背影，直到背影淹没在黑暗里，她才关上窗户，回身便又倒了一杯酒。

　　吃过饭后的困顿，和喝过酒后的略微醉意，让封铃觉得眼皮在打架。她捏了捏眉心，拿起手机拨给了陈为正。

　　“陈叔。孙驭凡的案子，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封铃开门见山地问道。

　　手机那头的陈为正笑了一下，“本来你不关心，来家里的时候就没跟你提起，这个案子之前一直是在收集证据和积极寻找庭外和解的可能，过年期间法院放假也就暂时搁置了。”

　　“因为我方的当事人，也就是李丹丹的最低要求是要拿回她付出的所有金钱，以及她和她的父母购买的所有物品，包括那套房子。但目前房子是李丹丹和孙驭凡共同拥有，现在想要全部拿回来，不太容易，就这么僵持着。”

　　“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封铃听完陈为正的话，思考了两秒，道：“我想参与这个案子，作为李丹丹这方。”

　　她的意思倒不是说以律师的身份去做李丹丹的代理律师，她还只是准备参加司法考试大军中的一员。以她现在的身份，最多也就是以李丹丹代理律师的助理的身份进行参与，还是走了后门去参与的那种，毕竟就算是律师助理也是要有律师职业资格证的实习律师才行。

　　陈为正自然明白封铃的意思，只是他不明白封铃怎么突然就对这个案子这么感兴趣了，特别还是站在她亲表弟的对立面。

　　但陈为正并没有问，他想了一会儿道：“这个案子是安律师负责，她虽是女性，但为人有些刻板，对工作很是严肃认真，你还没有取得资格证，若真是想参与，我也可以帮你去说一下，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可能是不会待见你。还有就是当事人那边，如果知道你和孙驭凡的亲属关系，可能会引起当事人的不满。”

　　封铃自是明白陈为正的意思，李丹丹知道她和孙驭凡关系的话，有很大可能会撤销对为正律师事务所的委托，还会对律所和安律师造成不好的声誉影响，封铃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而安律师的不待见甚至可能有的刁难，封铃并不放在心上。

　　“陈叔，我会先以私人身份去见一见李丹丹，取得她的同意后，安律师那边就麻烦陈叔了。”封铃并不认为她说服不了李丹丹，更何况是在她和封秀一家关系恶劣的情况下。

　　陈为正听她这么说便同意了。

　　封铃当下便开始查看花店目前收到的单子，时间长远一点的便是谢晓枫朋友林雪的单子，按照时间来看，如果李丹丹的案子顺利的话她能回来。而其余的，温瑜曦应当是可以完成，只是都交给她一个人的话，她会比较忙碌。

　　封铃屈指敲了敲脑门，她还需要确定一下温瑜曦能不能独自看店，如果温瑜曦不愿意的话，她便只能先关店一段时间。谢晓枫偶尔能来，应该也能帮上一点忙。

　　这么想着，封铃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却又重新放下了手机。等明天吧，明天再问温瑜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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