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花

　　狗奶奶轻拍了拍狗狗，还把狗往怀里带了带，直直看着谢晓枫，似在怕她找狗狗的麻烦。谢晓枫只得讪讪收回目光，和一只瘸腿狗计较，那她成什么了？

　　不过这狗也真是，平时跟个哑巴似的，关键时刻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还好阿铃还是在认真看书，没注意她的到来。

　　“嘿！”谢晓枫大步往前一跳，趴到封铃侧靠的椅背上，“阿铃！”

　　封铃却是没有任何反应，仍旧在看着书，甚至还做了个批注。

　　谢晓枫扫兴，又偷偷瞪了一眼狗狗，都怪这狗，肯定是因为它叫的那声暴露了自己。

　　“什么事？”封铃头也不抬地问道。

　　她知道有人过来，倒不是因为那声狗叫，虽然她是在认真看书，但也不是完全就不感外物，她前方地上拉长的影子在移动，她又不是没注意到。也知道来人是谢晓枫，毕竟认识的人里也只有谢晓枫这么无聊。

　　谢晓枫重重拍了一下椅背，又脆生生地叫了一声，“阿铃！”

　　狗狗被惊得猛地抬头注视着谢晓枫。

　　封铃终于抬起头看向她，目光澄净，但瞳孔聚焦还有点虚，似乎是还在思考着书上的内容。

　　谢晓枫伸手在封铃面前晃了晃，封铃回神过来看着她。

　　谢晓枫便张开手转了个圈，期待问道：“我这样好看吗？”

　　她现在的造型比之前带了些成熟明媚，但又不失少女的青春活力。披肩卷发，化了淡妆，但红唇依旧是最亮眼的地方，衣服也不是她之前爱穿的运动休闲风了，而是走的韩系风格，因她本身的性格和气质，这一打扮倒显得干练起来。

　　封铃点点头便又低下头看书，“嗯，适合你。”

　　谢晓枫不满封铃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没有夸奖她，嘟了嘟嘴，绕到封铃边上坐下，探头看了眼封铃正在看的书，都是一些法律知识，看不懂！

　　“白芸妈妈的病好像又重了，听说连门都出不了了，那么小的孩子，要是她妈妈有个万一，那就太可怜了。她妈妈对她是真好。”谢晓枫说起叫白芸过来的事，一脸感慨，但语气里也是惋惜。

　　“那你呢？”封铃淡淡问了一句。

　　“嗯？我什么？”谢晓枫收起怅惘，疑惑道。

　　“你父母就不好吗？”封铃一心二用，和谢晓枫说着话，还没落下她该看该写的字。

　　谢晓枫抬头看天，“好啊。可曾经丢失的东西，哪怕现在弥补了更多更好的，也不是我想要的了。”

　　她父母算是白手起家，除了忙还是忙，所以她从婴儿时期到高中以前，不是在爷爷奶奶家，就是在外公外婆家，她曾经一度不肯叫出“爸爸妈妈”这样的称呼，哪怕至今，她也不愿意去那个剥夺了她父爱母爱的公司上班，反正钱够用了不是吗？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封铃又问。

　　谢晓枫答不上来了。说父母的爱？太矫情！而且现在她也不是小孩了，知道父母是爱她的，只是……大概这样的爱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或者说，与她想象中的父爱母爱不一样。

　　封铃停住笔，想起一个人来。那是她在监狱的时候，知道的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个寡妇，丈夫早逝，就独自一人带着女儿生活，女儿从小到大都是被她娇养着的，要什么给什么，不顾自己的身体和能力，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打好几份工，就为了女儿说生日请同学们吃饭唱Ｋ，说其他人都那样。

　　而她自己呢，别说是在现场和女儿一起庆祝了，就是一块生日蛋糕也没吃到过。那天晚上，女儿和同学们花着大把的钱在欢歌笑舞，而她，正在一个饭店的后厨不停地给人家洗着碗，几个小时，腰都直不起来。

　　女儿从未体谅过当妈的辛苦，也从未给与，只知道伸手要钱，最后女人实在没办法了，学着电视上，把她做保姆的那家的小孩给绑架了，就在这之前，她还把主人家能拿到手的值钱的东西偷出去给了女儿。

　　事发之后，女儿一应事都否认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女人，还添油加醋地污蔑女人增加佐证，更是当众和女人断绝了关系。

　　女人绝望到一夜白头，嘴里便只会念叨着，“怎么就变了呢？我什么都满足她了，怎么就变了呢？”

　　而她之所以还是在监狱而不是精神病院，是因为她没有疯。她最痛苦的，或许就是因为，她不是疯子。

　　封铃拿着笔，无意识地在书页上轻点两下，随即收回思绪，继续看书。

　　谢晓枫看着天空呆愣半晌，然后又低头盯着封铃书本上的字发愣，好久才囔囔说道：“我不知道。”

　　封铃没再说话，谢晓枫也没再说什么，又过了好一会儿，谢晓枫恍然看见书页上的一些字和片段，低声惊呼：“婚姻法？！看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温瑜曦终于想通要把渣男踹了？然后找你帮忙？”

　　封铃还没说话，谢晓枫又道：“这种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我家有认识的律师，业务能力不错，她要是需要的话，我介绍给她啊。”最后这句话她说得颇为自得和傲娇。

　　封铃轻笑，谢晓枫对她自己家庭环境的不喜，大概就是当局者迷，像是习惯了不喜欢，所以一直带着有色眼镜看待，也一直不愿意承认。

　　封铃没有正面回答谢晓枫的问题，反问道：“你知道温瑜曦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想离婚，后来却不想了么？”

　　“难不成……还是因为爱？”谢晓枫做了个夸张的困惑表情，想象着那种方式的爱，她生生打了个冷颤，“要不就是因为钱？或者是渣男用她的那什么什么照片威胁、用她的父母威胁。电视小说里都是这么说的。”

　　封铃暗自动了下眉头，抬头越过灌木丛看向远处，好一会儿说道：“你去那儿，坐上半个一个小时的，说不定就知道了。”

　　谢晓枫顺着封铃的目光看过去，那儿是比这里地势低一些的花园中心区域，中间有一个大花坛，花坛正中摆着一圈月季盆栽，其余的花她不认识。

　　而花坛的边沿上，正坐着好多位大妈和奶奶舒服地晒着太阳。谢晓枫疑惑又诧异地看向封铃。

　　封铃只是点了点头。

　　谢晓枫一头雾水，还是起身往那儿走去。既然不明白，那就按阿铃说的去做好了。

　　封铃坐正身子，闭眼感受着阳光的暖意。突听得一声狗叫，她睁眼望去，是狗奶奶抱着狗起身了，她们准备离去。

　　封铃和狗奶奶一个错眼，目光移到狗狗身上，狗狗在看着她，张嘴吐着舌头。封铃和它对视，随即看着狗奶奶和狗狗离去，直到看不见她们，她自己也起身，准备回花店去。

　　谢晓枫在听从封铃的话，坐到那一群大妈和奶奶们中间后就一直浑身不自在。

　　都是一群上了年纪退休的闲人，要不就是带着孙子孙女，要不就是带着阿喵阿汪，还有人正放着广场舞的必备歌曲，手上跟着节奏比划着动作，不时还要站起来跳两下，像是在记忆舞蹈动作。

　　就她一个，不白头不皱纹，不带娃不带宠，光抱着个手机，突兀地出现在她们中间，引得人人都要往她身上看两眼。

　　第一感觉，她想跑！但想想这是封铃的吩咐，再加上她自己的好奇心，生生压下了这股不自在和些微的羞耻感，厚着脸皮就坐着不动了。当然，她手里还是在装模作样地按着手机的。

　　“诶，杨大姐，听说你妹妹那个邻居家两口子闹离婚都闹上法院了？”赵大妈手上拿着个鞋底，正用毛线勾着毛拖鞋。

　　赵大妈嗓门不小，边上的人都看向那位杨大姐，杨大姐还没说话，知道这事儿的人就先发言了。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昨天我还去过他们小区呢，现在他们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大家都在议论。听我孙女说这事儿现在都闹到网上去了，不过人家也不是什么大明星，也就边上的人关注关注，”

　　“这不是丢人丢到家了嘛，弄得街坊邻居都议论不说，连网上都知道了。他们两家老人以后估计是抬不起头来了。”一人感叹着摇头。

　　“可不是？”杨大姐眼睛不时注意着她那正跟其他孩子玩耍的小孙子，接话道，“还不是因为钱的事儿，我听说啊，是男的在外边跟别人生了孩子。听说是结婚前就有了，那女的知道了就非要离，还要让男的净身出户才甘心。”最后一句话，她是凑近其他老姐妹儿压低了嗓门说的，但边上的人还是都给听了个全。

　　坐在她边上的老大姐就立马反驳道：“不是这样！我知道的跟你不一样，我听说是女人在外面偷人，被男的发现了，直接在床上捉的。哎哟喂～现在的人可不得了——是那男的想让女的净身出户，女的不干才闹到法院去的。”说着她连连摇头，一副嫌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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