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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不是时光篡改师
她们又回到了那片深蓝色的舒适天地。两人静默良久，最终还是小朋友缓缓开口：“这就是我，能记起来最早的事情……”
“你姐姐很勇敢，”燕燕盯着深邃的天空，点点金黄忽明忽灭，“你知道吗，她最后在外面……”
“我知道。”小朋友艰难开口，“我本来不知道，只知道从那天之后阿姊就再没回来。但是你回来就一直在想她，我……”
对啊，无论想什么，都在对方面前一览无余。一闭眼，那位姐姐坚强骄傲的模样就浮现在燕燕脑海。还有漫开的鲜红……
“你可不可以……”小朋友的声音更虚弱了，“可不可以先别想，阿姊……”
燕燕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她一回头，就被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孩吓了一跳。稚嫩的小朋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低垂眼眉的豆蔻少女。
“我还是我。”少女冷冷道，声音里透出不符合她年龄的淡漠疏离。
燕燕仔细端详着少女。她已经梳起了两个小小的发髻，脖子上戴着一串紫水晶璎珞，身着石榴裙。只不过她苍白的肤色在红色裙子映衬下显得更加单薄虚弱，她很瘦，脸色苍白，白得透明的皮肤下埋着红血丝。加上她微蹙的双眉，单薄发灰的嘴唇，她简直比纸娃娃还弱不禁风。燕燕又发现，少女的圆眼睛和她姐姐的眼睛一模一样……
“求求你了，”少女的声音带上哭腔，“别想我姐姐，我好难受……”
燕燕这里也不轻松，她能感受到少女全部的悲痛，这些情绪太过沉重，压在燕燕脑内让她头痛欲裂。
“谢谢你帮我找回我的一些记忆，”少女也捂着头，虚弱到几乎晕厥，“你能让我休息吗，我好累好难受……”
“我该怎么做？”
少女没站稳，刚想迈步就摔倒在地：“离开这里，别在这……快走啊……”
怎么走……不用燕燕多加思考，空中游动的金色光芒飞向燕燕，又是那种温暖的感觉，让她忘记了所有的悲伤和痛苦……
新鲜空气。
现实世界的刺眼光芒几乎让燕燕流泪。燕燕眨眨眼，上完釉的白瓷砚台就在眼前，颜料已经快干了，她的手里还拿着微微发烫的吹风机。
她修的真漂亮，修补部分的釉色和原物几乎没有分别，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分辨。喜悦之情刚刚萌芽，就被迟来的痛苦淹没。燕燕看着文物上的裂缝，又想到了那漫延的红色，那位姐姐的鲜血似乎从裂缝中点滴渗出。
燕燕眼前是修补得圆满的砚台，闭上眼是永远也修补不好的故事。姐妹两人眼泪冰冷的触感残存在指尖，燕燕最终累的趴在桌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休息一会啊？一块吃饭去呗。”对面的梁姐从纸堆后抬起头来。
行吧……燕燕扶着桌子站起身，先去吃东西，别想别的了。
“？”梁姐只见燕燕起身，没听到燕燕回答，“是累的不行吗？要不然我帮你带饭呗。”
不用，一块去食堂吧，我只是有一点点累了。
“燕子你怎么了！”梁姐惊恐捂住嘴，“你是听不见了吗？”
听得见啊，怎么……“哦对！”燕燕终于回过神来，现在需要说话了！
“啊啊，我没事我没事，走吧咱去吃饭吧。”
梁姐长舒一口气：“你刚才走神了吧，我还以为你累的听不见了呢，挺担心你。”
“哈哈……不用担心我，我没关系的。”
和梁姐并排走着的时候，燕燕想，其实在可以撒谎现实世界里也挺好。就像她可以对梁姐说明明难吃的饭菜味道不错，就像她可以对前来溜达的组长说您好您吃了吗哪里哪里我修的一般般还得继续努力，就像她可以对家里瘫在沙发上的师父说“今天上班很好！非常开心！”
师父吐一口嘴里的茶叶渣：“呸，你这小样还想骗人？”
“真挺好……”燕燕说到最后尾音直接掉了下去，她连自己都无法信服，“别问了行不行，你好烦啊，去做饭行不行？”
“你这是咋了……”师父似乎无动于衷，哼着小曲闪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厨房飘出蒸鱼的鲜味。燕燕最喜欢吃蒸鱼，难得师父还能记着。
两人就静静地吃饭，燕燕一言不发，师父啜着小酒也不问。
“哎……”燕燕长长叹气，似乎把肺里所有的浑浊空气都挤出去，“师父你能逆天改命吗？”
“啥玩意？”师父一口酒差点没喷出去，“你怎么着了？把院里文物给摔了？这种低级错误找我来修，我可不给你打折。”
“不是……”燕燕试着夹起一块鱼肉，白嫩的蒜瓣肉颤颤巍巍，最后还是掉在桌上了。说话好麻烦，她一边嚼米饭一边想，如果只用脑电波交流，效率不知道能高多少倍。
好不容易咽下发甜的米饭，燕燕喝了口水道：“那师父，你知道什么是‘青宫’吗？”
“知道啊，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饿傻了吧？”师父放下筷子和酒杯，用慈祥老父亲的眼神关怀燕燕，“你看这个轻，可以组词“身轻如燕”，意思就是和燕燕一样瘦。这个功呢，我们可以说功力深厚……”
燕燕无话可说，干巴巴笑了两声打不起精神。一天过去她竟不再习惯用震动声带的方式和人交流，更别说和师父吵嘴了，她有气无力道：“……算了，我吃好了。”说着放下筷子，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跑进自己的房间里。
燕燕把自己的头埋在枕头里，白天大脑超负荷运作已经让她不堪重负，现在挫败感连同疲惫如同绑在身上的沙袋，她根本无法动弹。
作为文物修复师燕燕该为自己感到自豪，这是她工作的第一个星期，她已经做出了非常漂亮的成绩。并不是所有的新手都能在四天内完成上至上釉修复下至清洗完成一百多片残片的繁重工作。但作为时光修复师——自诩的时光修复师，她做的实在太糟糕了。
“喂燕燕，”师父敲了敲门，他的声音隔着门瓮声瓮气，“我刚逗你的，你要真在文保院把人家东西弄坏了，你就告诉我，我不怪你……”
她什么都没弄坏。燕燕把枕头蒙在脸上。只是有的东西无论用什么样的粘合剂也是再也修不好了。
早知道她就不该抱有幻想，自从她第一次机缘巧合被带到过去的世界，她就幻想自己是天选之子。是不是她白日做梦时的场景，恰巧是古代的历史？是不是她真的有了超能力，可以附身某个人，重新体验千年前的人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弥补那人原本的遗憾……
可是她无力到连两个小朋友都救不了。一个人在她面前坦然赴死，燕燕甚至不敢直视她骄傲勇敢的模样；另一个成了那样忧郁虚弱的少女……原本脑海中平静富贵古代生活的幻象，像肥皂泡一样彻底破灭。
正如孩子有朝一日会发现世上不存在圣诞老人，不存在被咬一口就能拥有超能力的蜘蛛。燕燕作为专业文物修复师，幻想成为时空的穿越者、遗憾的修补者的四天短暂童年，也该过去了。
“燕燕啊，”师父又敲敲门，“还有那个‘清宫’，我想了想，不就是紫禁城嘛，清朝的宫殿……你是想去紫禁城博物馆看什么吗？那咱可以去北都，虽然雍州的大明宫也不差……”
“我不是这意思。”燕燕绷不住了，低低笑了出声，“大概是个唐朝的词。”
“那没有上下文我怎么知道是……”
燕燕笑着把门打开：“行了，别闹了，你跟我聊会天吧。”
“那成，一小时五毛哈。”师父期待道。
“其实也没什么……”燕燕和师父坐回沙发上，“我觉得我有时候脑洞太大了，不切实际，太可笑了。”
“这有什么可笑的，”师父鼓励她，“具体说说？”
燕燕轻叹一口气，把四天来的经历娓娓道来。从她第一次看到古代世界时如何兴奋、看到完好如初的珍贵文物时如何激动、到今天无力回天时如何遗憾。
“……现在我觉得，自己脑洞太大，想太多了，以后好好工作才对。”
燕燕说完，一抬头发现师父眼里闪着泪，师父毫不避讳她好奇的目光，冲她欣慰笑了。
“……？什么跟什么啊？”燕燕倒被师父这幅夸张的表情逗笑了，“是被我傻哭了吗？想笑话我就直接笑吧。”
“没有，我很感动，也很感谢。”师父动容道，“你这么相信我，有什么困惑第一时间想到我，把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告诉我……”
燕燕有点脸红，头摇得像拨浪鼓：“那是因为你基本上足不出户，除了我没熟人，我不用多说你也不会泄密。”
“啧，你这孩子真不会煽情。”
“你这老脸比城墙拐弯都厚，快闭嘴快闭嘴。”
师父还真摸了摸自己的脸：“嘿嘿，可是你因为这么点小事钻牛角尖，就有点傻了吧？”
“说了半天你还是想笑话我……”
“不过我们燕燕真是好孩子，心肠多好啊。你看看你，老想着改变别人的命运，老想着救别人，不嫌累吗？”
“你这么冷漠！”燕燕略带嫌弃看着师傅，“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师傅大笑：“傻孩子，古人都死了一千多年了！我说咱们是时光修复师，又没说咱是什么，比如说，时光篡改师，时光程序员。”
“你刚开始学的时候我就告诉你，咱们有个规矩，叫‘修旧如旧’。要是修旧如新，甚至像你这样，想给人家篡改了，那就不是修复，那是造假了！你把你能做的做好，修好文物就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闻听此言燕燕心里畅快了许多，又仍然有点犹豫：“可是……我觉得她还是太惨了。”
“嚯，你能别毫无根据想这么多吗？要真想了解，那就去查历史文献，再对比以前的出土文物。”
燕燕绝望了：“世界上真有过这个小朋友吗……”
“啥你还没想明白！”师父弹起身，满脸不可思议，“我还以为你猜的八九不离十了，结果你还在怀疑世界上有没有过这位小郡主？”
“小郡主……？你怎么知道的？”
“啊呦你这傻孩子，你真是我家人吗，辱没门楣！”师父惊得向后连退几步，“你好好想想，‘青宫妃’，‘青宫女’；这里的青宫是颜色那个青，青色指东方，所以青宫的意思是东宫，指太子啊！你动动脑子，隋末唐初，宫变，太子，还能是谁的闺女啊？”
“……隋文帝的那个大儿子，杨勇？”
师父无奈地摔回沙发：“你就故意气我是吧！他是被废的，宫里没打仗！”
“只有可能是李建成！李世民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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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宝贝闺女真是善良直率，想去拯救一千年前的死人。真是妈妈的好孩子。求收藏求评论屏幕后的读者们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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