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之谎

　　尽管有着百般不情愿，王洛兮还是醒了，带着那陌生的漫长记忆，感觉一下老了三十岁——联盟人的三十岁。

　　她挪动每个关节都在酸痛的身体，咬着牙站了起来。一起身，下面的冷冻舱就开始以舱首为中心收缩，不花半分钟，变成了巴掌大小的铁疙瘩，然后又逐渐变色变形，用剩下的半分钟，变回了王洛兮很熟悉的那只冰鲟。

　　冰鲟，又或者说，冰棍，苍岚，扑棱着翅膀，落在了王洛兮的肩膀上。

　　王洛兮下意识地提了提肩想要抵御重量，却发现，这由偌大的冷冻舱变成的伪冰鲟，竟然一点都不重。

　　对了，它是质量低到难以置信的变形金属，又怎么会重。

　　王洛兮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一去回想外接记忆带来的信息，那儿就会像被谁用锥子反复凿一样刺痛。

　　“王上尉，我检测到您外接记忆输入所导致的疼痛值已经高达6.7。”肩膀上的冰鲟突然用种分不出性别的声音，说起了王洛兮都快忘记的联盟语，“请问是否需要开一剂镇痛？”

　　冰棍不吭声还好，一张嘴，那吐出的个个单词就成了痛感的节拍，弄得王洛兮眼前一花，差点整个人栽在舰桥的操作台上。

　　“能别突然一下讲话吗？”王洛兮发现，自己下意识讲出的，竟然也是联盟语，而且还格外流畅。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所以就将您这句回答当做需要镇痛剂了。”说着，操作台上出现了一个正好能放下一个手腕的圆环。

　　“……”

　　王洛兮认命地将手腕递了进去。轻微的痛带着清凉的液体，从静脉流入体内。不花片刻，就将那突突的头痛压制了。她长舒一口气，松开摁着太阳穴的手，坐在了操作台旁的椅子上。正打算伸个懒腰，动动躺了几天快生锈的身体，就注意到了肩膀上的不速之客。

　　“冰棍你能下来吗？”瞪了冰棍一眼。

　　“好的，王上尉。”冰棍扑棱着翅膀，落在了操作台上。

　　王洛兮看着它，将之与新入的记忆对比着：“我印象中，你的默认形态不是冰鲟吧？”

　　“以前不是，但现在是了，王上尉，为了入乡随俗。当然，上尉若看着不舒服，可以……”

　　“等等等等，”王洛兮抬了一下手，“能先别叫我‘上尉’吗？让我缓缓，一下军衔掉三级，不是哪个人都受得了的。”

　　“好的王上尉，如果您不满这个称呼，可以下令重新设定。不过有两点需要纠正您，从联盟军编制来讲，上尉与中校间只相差两级，因为联盟并无大尉军衔。另外，王上尉，‘冰棍’并不是我的默认名称。为了避免错误名称所导致的指令执行延迟，还请您要么使用我的准确名称，要么更改……”

　　“行，打住！”王洛兮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你爱怎么叫我怎么叫，我叫你无非就是‘冰棍’或‘苍岚’，你自己看着办。”

　　“明白了，王上尉。”冰棍一边说着，一边站得笔直，用翅膀给王洛兮敬了一礼。

　　王洛兮被这十个世纪前动画片似的的一幕，弄得眉心突突跳了起来。

　　“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王洛兮摁住眉心，整理着满脑袋的乱麻，抬手摁开操作台主系统，利用星舰最高权限，翻看起了里面的各式资料。空中城的网络，本就是通过星舰建立的，所以王洛兮可以在这儿看到整个空中城的情况。

　　冰棍是星舰智能，是它肚子里的虫，自然知道王洛兮都在搜索着些什么：“您是想了解麦考星近况吗？我可以整合信息后，向您口述。”

　　对了，这里有个高科技来着。

　　落后久了，王洛兮都快将联盟的“先进”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来听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得到命令的冰棍蹦跶到了王洛兮手边，一边开始简述现状，一边还直接在她的精神网中播放起了快速剪辑成的短篇。弄得本闭着眼睛一片黑暗的王洛兮，被闪入脑海的画面吓得差点一屁股从椅子上滑下来。

　　“……靠。”坐稳屁股后，用帝国通用语骂了句。

　　好在机甲智能纵使管的再宽，也管不到主人的文明素质上，所以王洛兮并没因不文雅用语获得冰棍的新一轮长篇大论。

　　“麦考星人类迁徙计划，现在已经到达最终阶段。”它还在任劳任怨地简述着，“苍岚号的修复与扩建，已经完成了98.34%。在城上城伊凡·普兰克和朴赫等人的协助下，物资、能量储备已经完成，人类登舰率已达到61.45%。但因为城下城沦陷，中城、上城在近几日接连发生暴.乱，未登舰人口正在急速减少，所以登舰率的贡献值一大部分来自于总人口的减少，而非登舰成功。”

　　此时此刻，王洛兮的精神网中正播放在中城、上城的□□画面。因为画面是第一人称三维播放的，所以当一根铁棍向着拍摄点，也就是王洛兮挥来的时候，她的身体条件反射差点从椅子上跳起回旋踢。

　　吃一堑长一智，为了避免再次被出糗，王洛兮干脆放弃闭眼，让冰棍将画面二维投影了出来。

　　“暴.乱？”王洛兮手动调节与切换着画面，似乎是在找什么，“只是普通的暴.乱？”

　　“不，”尽管王洛兮问得不明不白，冰棍也听懂了，因为它与王洛兮精神连接着，必要时完全可以进行快速意念信息交换，“经过调查，将近百分之七十的暴.乱背后，都有类人族的身影。帝国理事会合理怀疑类人族先遣军已经知晓迁徙计划，正试图用暴.乱阻挠登舰的顺利进行与星舰的顺利起航。安卡·普兰克现已率兵前往上城，实施强制平乱手段。”

　　“普兰克不在星舰内，那舰内治安是谁负责的？”王洛兮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的不再将安卡·普兰克尊称为“普兰克上将”了，而是用了外接记忆中断断续续三十年来的生疏叫法。同时，身为“帝国人王洛兮”时对安卡·普兰克的尊敬感，也在一觉醒来后荡然无存。

　　冰棍：“目前的舰内治安与星际备战，分别由汉尔·普兰克、王艾迪和林沐、白川杏负责。”

　　“备战……”王洛兮看着投影中的军备简报，又揉起了太阳穴，“只靠苍岚号的内置武器，机动性太差了。如果真遭遇星战，只有当靶子的份。幽灵军中队的战舰已经全部损毁了吗？”

　　“很遗憾，无一幸免。”

　　“帝国建造的机甲，印象中参照了战舰图纸？”王洛兮从新拿回的记忆深处挖出了些什么。

　　冰棍：“是的。但机甲建造权并不在安卡·普兰克或王家手中，当初提出仿生机甲计划，以及将伊凡·普兰克安插进研究所，都是为了获得建造主动权。但很可惜，这些机甲都未能达到太空航行标准。”

　　“包括伊凡研制的苍岚2.0？”

　　“包括苍岚2.0。”说着，调出了苍岚2.0的太空航行评估文件，六十项中，有五项都是红色不达标的。

　　“……”得知这个现状，王洛兮不由地在心底骂了一句记忆更改的前的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计划没有公开前，公然制造战舰，的确是不现实的。以前的她并非没想到这一点，而是尽力了，却没能办到。

　　“从概率来看，前往联盟领的路上遭遇大规模星战的可能性低于34%。”冰棍开启了某种安慰人的功能，“根据昨日发射的微型探测卫星，麦考星系内并未发现任何人造物。类人族先遣军使用的飞行器，从现有情报推测，应当并无法对星舰造成过大威胁。”

　　然而王洛兮并没有被安慰到，反倒觉得什么东西被竖了起来，顿时整个人坐立难安了起来。

　　“从现在起将机甲改造为战舰呢？”连忙问道。

　　冰棍：“已经在进行了，由露西李和周乐箐负责。从目前的进度来看，第一批战舰将在一周后改造成功。”

　　“驾驶员呢？”

　　“林沐与其麾下，已经在新编写的模拟程序中进行星战训练。”

　　“嗯……”王洛兮仔细梳理了一下现状，又想到了些什么，“登舰者的思想工作呢？”

　　冰棍：“关于宇宙与类人族的信息，已经使用舆论手段在星舰局域网内散步。尼娅·斯塔计划将在后天进行演讲，公开全部真相，包括迁徙计划和航行期间物资使用与休眠制度。汉尔·普兰克和王艾迪也已经做好了真相公开后舰内短期混乱的应对策略。”

　　“嗯……”王洛兮摸了摸下巴。

　　了解到这儿就可以知道，迁徙计划的确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可不知为何，王洛兮隐约中却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些什么。

　　她低头沉思了起来，将所有相关信息整理了一遍又一遍，眼看着那遗漏的东西就要冒出脑海，突然，被一个通话申请打断了。

　　来电人是伊凡·普兰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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