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待

作者:何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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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恋


      她极度想把话一次都说个明白。

      她甚至觉得,哪怕亲耳从拓跋坤的嘴里听到最伤人的话,或许也比现在这样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故作镇定来得要好。

      可是自己又何苦非要捅破那扇窗户纸,扯掉自己最后的一块遮羞布呢。

      她设想着,如果她问出了口,拓跋坤当下可能会有的反应。不管那是装傻还是坦白,都不会是她所真正想要的。到头来只会是自己闹个笑话,留下一段抹不去的耻辱。

      这种伤心,自己承担了就够了,也就不需要广而告之了。哪怕是仅对他一个人。
      他并不能让她感到信任。曾经不能,今后更不能。

      她庆幸自己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关于自己对拓跋坤的感情状态,即便是在那段予幽予玄两姐妹在朴屋逗留的时间。

      当两姐妹看见拓跋坤的出现时,问过苒苒这个帅翻天的人是谁,苒苒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们是一位熟人,老朋友。不管她们怎么不信打趣,她都守口如瓶。

      只是即便如此,这回她总算深刻地明白了别人口中的“自作孽,不可活”是什么意思,这件可笑的事自打第一次在戏台下遇到拓跋坤的时候开始,从头到尾便都只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自愿倒贴,所以到了最后自作自受而已。

      若是聪明一些,当年听到镇子里关于拓跋公子和方姑娘乃天造地设的一对时的传闻,就不该主动上前了。谁让自己偏偏不愿当机立断地死心,还非要先看清楚到底他与她之间是什么状况。

      这世上人与人之间那些复杂而隐秘的情愫关联,岂是像她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女子能够看得明白的……?

      她所责怪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过于主动,也是自己在察觉拓跋坤之所以接近她不过是因为受了方凝雪和二哥交好这件事情的刺激之后依然一意孤行。她当时明明知道,却还抱着侥幸,以为那也许没什么,事情是会变质的。

      她以为拓跋坤和方凝雪不过只是众人争相传诵,而事实上并不存在的绯闻男女主角而已。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就跟拓跋坤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实际上是毫无瓜葛的。

      她又何曾知道拓跋坤可以将自己对方凝雪的爱慕藏得如此不动声色,而将那些口是心非演绎得如此出色。

      如今翻来覆去地想的这些,都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些少点自责的借口罢了…… 她想。可如今继续想这些,还有任何意义吗?是自己没有足够尊重自己的直觉和感受,是自己打从一开始就选择性地忽略了一些重要的细节,一厢情愿,又不切实际地期盼着事情会如她所愿地发展。

      结果还是自己太理想化了。感情并不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任何情况下都不是。

      她现在突然变得极为厌恶拓跋坤,对,极其厌恶,厌恶得无以复加。每次她见到他,都想食其肉,喝其血,侵其皮。可是表面还要假装没事发生。特别是在看到他那一副风轻云淡,毫无所谓的样子的时候,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可这一切,她都选择了要悄悄地压抑在心里。

      这或许是她头一次发现自己性格中如此隐忍而压抑的一面,自己性格中不愿与人吐露内心情感的一面。她发现自己或许永远无法像方凝雪那样双眼含情地望着拓跋坤,也永远无法让心神安住在拓跋坤所营造的那种暧昧又飘忽的气氛当中哪怕多上那么一刻。说实话,那让她觉得尴尬,觉得是种煎熬。但是方凝雪那样性格的姑娘是会喜欢的。

      她识情趣,懂得眉目传情。她会像水一般柔顺和服帖。她也善于拿捏和把控那种气氛,会舌灿莲花,媚眼如丝地去回应拓跋坤所享受的那种暧昧,拓跋坤也喜欢那样…… 他们俩才是真正的绝配。

      而自己是什么?自己什么都不是。如今已经沦为了一个他人感情的牺牲品,一颗毫无重要性的棋子,一个情感的备用物,用完便能扔了。她不过是一个在他人心情没落时,用以暂时倚靠的工具,一个物件!而从来都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越想,她的内心就越发地陷入进一种没有终点的灰色,她什么都不想说,她一言不发。她的心似是沉入了一片混沌又迷惘的深海,在那片深海里,只有着无望的决绝和幻灭,那是她在不断得自我否定,是孤单,是脆弱,也是深深的不安。

      哪怕白天的光依然一如既往地落在她的脸上,她感受不到那温度。哪怕她的脸一如往日般可爱,她也笑不出来。看着镜子里那略显张六角形的丧气少女脸,她觉得阳光里尽是别人无法看见的黑暗。她丧失了勇气,丧失了清醒,也丧失了对生活的兴趣。

      她每日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无所事事,不再花心思做衣裳,不再拥有画画的灵感,也不再兴致勃勃地独自钻到井里的藏书室中看自己感兴趣的外文话本。她不再珚绎任何自己感兴趣的故事。院门也总是被闩上,不再让外面的人随便入内了。

      拓跋坤在外面敲了几次门,喊了好几声,她都假装没听见。她只是倚着门背想:你还来干什么?

      那段时间她唯一做过的算件事情的事,便是给钱老板珚绎了一份加急的信件。自己那样正式地答应过的事情,总要做好。

      她撑起了自己的精力,一口气便将那信件译完,冰冷的文字在她心里撞得她难受得慌,她似是对什么都感到厌弃。一结束译文,便又软趴趴地躺在了偏厅的叠席之上。

      她头疼欲裂地躺在那里,想就这样看着窗外树叶间细碎的天空,就以这样的姿态睡死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经历了这段炼狱般的日子之后,她明白了感情的不如意能有多伤人。而这份伤痛与悔恨,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慢慢地承受和下咽。旁人即便知道了,也注定是爱莫能助。

      而除了自己,她也怪不得任何人。不是吗?没错,只能是这样的。她想。只有自己背负起这全部的错,她才能从这件事情当中彻底走出去,以坚定地扛起责任来代替沉湎的情绪。

      那时,她突然很想看到沙漠里下一场巨大的暴风雨;想看母亲曾告诉过她的那些大海中无数色彩斑斓的游动的珊瑚和鱼;她想登上红色的石丘,让山顶的大风将自己就此吹跑,就像她在四月里曾放过的风筝那样,飞到了天边,就此消失不见。

      那时她想去中原,想在热闹的街市信步观看,看那些远离火镇的人们有着如何不同的生活;她也想去京城,去听那北地的燕歌,去祖父描述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皇宫看一看,看至高无上的皇帝和他的住所,看宽阔的龙椅和明黄色气派的龙袍,看他后宫那三千的佳丽如何自相残杀,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她想在她们的面前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笑,然后被拖出去斩首,或打入地牢。她时时地想着一些悲剧性的画面,似是停不下来。

      那时她也想看到空中的飞鸟突然掉落,想看那生命在半空中终止死亡的样子,觉得那会与她当时的心境极为相近,她想看到六月井中清澈的清泉结冰,想看到雨水浇过翠绿的山岭。想用厨房里所有的锅和灶煮很多很多的绿豆汤,然后再将它们尽数都倒进井中去就当从未煮过一般。

      她想看一切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也想体会一些从未知晓的疯狂。

      到了最后,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快乐还是悲伤。到底该感到快乐,还是感到悲伤。

      是啊,为什么非要悲伤呢?她想。她本来不也就不喜欢拓跋坤给她描述过的那些,关于他认为女人成为妻子之后应该活着的样子么?是的,她不喜欢。现在,她从这种命运中幸运地逃脱了。

      她应该感到庆幸,不是么?自己不需要再去应付那些文质彬彬的讽刺,那些令人尴尬和不知所措的暧昧,那些幼稚的脾气,那份在自己平静的时候,扰乱自己的激动。她真的需要这些吗?

      不,她不是真的需要。她想。

      她只是天真地尝试将这一切都往后推,认为人都会慢慢地互相改变,会被对方的性格所影响和潜移默化。会慢慢地接受对方,哪怕再不一样。就像自己的父母一样,互相忍受了一辈子,到现在也依然在互相忍受着对方性格中一些无法改变的东西。

      她以为她也终于找到了那个将来能够与自己互相忍受的,对的人。

      可是对的人需要互相忍受吗?互相忍受,还能是对的人吗?人无完人,那么要怎样,才算是真正的对?父母的结合,难道是错的吗?

      她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此时却找不到哪怕一个答案。

      她想,也许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稍纵即逝的气泡而已,是很快就会消失的过眼云烟而已。她觉得此时唯有安静才是苦口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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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某些灵感来自于陈粒的歌词,
    前几日有听她的歌,一时间便用上了。
    在此对灵感来源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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