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乐

　　隔天，沈宜乐顺利试镜过，开始为下部戏做准备。沈宜乐虽然顶着大老周“肃女郎”的头衔出道，可《瑕》因为临时撤档，激起的水花不大，《几许狼烟》又未播，所以资源主要依靠正柠自家投资。好在“肃女郎”的头衔还有点余热，正柠给了她女主角，即使是一部小投资的爱情轻喜剧。
　　杨科农拿到完整剧本给沈宜乐发过去，沈宜乐乐颠颠地仔细研究了几天剧本，并以终于接到戏为由，要请陆竞沈翔他们吃饭。
　　沈翔推荐了一家他朋友开的火锅店，除了陆竞、沈翔和小杜，沈宜乐还请了杨科农，陆竞和小杜最后到的，在其他三个人一人占了四角桌的一边后，陆竞准备挨着沈翔坐下，沈翔快速挪臀将板凳靠着陆竞的那一角占着，明显地拒绝陆竞的同坐，眼神朝沈宜乐的位置示意，意思是让陆竞坐过去。
　　沈宜乐学着沈翔，快速地滑到凳子另一头，腾出一大半空位，佯装用衣袖给凳子拍拍土，又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客官，您请坐！”
　　沈宜乐一本正经的搞笑逗乐了众人，陆竞笑着挨着她坐下来。
　　之前沈翔陆竞就跟杨科农认识，都是熟识的人，加上吃的是能烘托气氛的火锅，大家也不拘谨。又是同行，共同话题张口就来。
　　后来聊到沈宜乐新接的这部爱情喜剧电影《九十平米爱情》，沈宜乐说第一次接触喜剧，心里有点没底。
　　沈翔马上接话：“这不有影帝给你支招嘛，多请教请教你旁边那位呀！”
　　平时不怎么吃辣的陆竞刚尝试了一口辣锅里的烫菜，额角正冒着虚汗，他咳嗽两声摆手道：“我从业以来就演过一部喜剧，所有电影中评分最低。”
　　见陆竞说话声音都虚了，沈宜乐往他空了的杯子里倒了点冰啤，陆竞喝过一口继续说：“当反面教材避雷倒是可行。”
　　陆竞的喜剧片是被人诟病过，之后他也不再做尝试。
　　“我知道那部电影，这几天多看几遍，总结失败经验，避雷。”沈宜乐一点也没给影帝留面子。
　　陆竞空出的左手，轻敲了一下沈宜乐的脑袋：“能耐了！”
　　触感极微的一下轻敲，不次于在沈宜乐的世界轰下一记惊雷，因为这个动作，之后的几分钟，沈宜乐为了掩饰住内心快要喷发的欣喜，都不敢再朝陆竞看一眼。
　　虽然陆竞嘴上说自己对喜剧不在行，但好歹入行久，经验多，回去的路上，还是跟沈宜乐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没过几天，陆竞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这次陆竞拍摄的是动作片，前期拍摄地点在西部地区一个有魔鬼城之称的地方，听说那里虽然是个壮观的自然景区，可经常狂风如兽鸣般呼啸，黄沙漫天席卷，拍摄环境并不理想。
　　从沈翔那里得知，陆竞拍摄月余，身体一直不太舒服，沈宜乐便想去探班。有天跟陆竞微信说，自己要趁着《九十平米爱情》筹备期，有空闲时间，去魔鬼城旅游，见识下大自然的巧夺天工，顺便去探下陆竞的班。陆竞没多久就回她，那边偶尔起风暴，有点危险，要旅游的话记得结伴，但探班不方便。
　　沈宜乐心心念念的想找个理由去看下陆竞，被陆竞拒绝过一次，不好再开口，便经常跟沈翔话家常，然后委婉地套出陆竞近况。从沈翔那里得知陆竞眼睛发炎有点严重后，再也坐不住了。
　　沈翔先一天乘飞机去的剧组，知道沈宜乐着急，便跟她说那边缺少一种疗效好国外进口的眼药水，让她去北陵医院开一瓶，正好旅游的时候一起带过去。沈宜乐当即定了第二天最早的一班航班，然后亲自去医院买眼药水。
　　出小区门口，看到李绝的车停在路边。
　　“刚想打电话问问你在不在，上次送你回来记得是在这，今天正好路过，一起吃饭吧。”李绝走过来站在沈宜乐面前说，距离隔得很近。
　　一番话说得极为自然，那语气、那态度仿佛沈宜乐跟他有亲密默契的关系。沈宜乐不信他路过的鬼话，不过自己也骗过他。
　　自从上次打网球遇见后，李绝给她发过两次微信，第一次约她一起去网球俱乐部，他说可以免费教学网球。沈宜乐回复自己快要进组，忙得没时间，实际上那时候她正闲得在考虑午饭要不要给自己煲个鸡汤。
　　第二次李绝说有个朋友做的美妆品牌要找个形象代言人，问沈宜乐要不要试下。沈宜乐问都没问是什么美妆品牌，就说自己正在接触类似的广告，怕违反合约有冲突，实际她入行后，就杨科农给她争取到一个洗发水的广告。洗发水用过后能让头发清洁亮丽，理论上说能让用过的人更美，也是美妆的一种！沈宜乐骗过李绝后，为了减轻撒谎的愧疚感，自己给自己强加论据。
　　“不了，我有事。”沈宜乐说着便迈着步子往前走。
　　沈宜乐心里一直想着陆竞的事，只想尽快去给他买到药，神色间微微透露出着急，说话略有些不耐。
　　李绝跨两步便挡在沈宜乐前面，他单手插进口袋，气定神闲地垂眸看着沈宜乐。
　　“送你。”
　　强烈的压迫感朝沈宜乐袭来。
　　“我自己打车。”察觉到自己语气的不礼貌，沈宜乐又生硬地加了句：“不麻烦你了！”
　　李绝笑了笑，他的车适时后倒几米，停在两人面前，停好车后司机下车，行动迅速地打开后车门。
　　“李总！”沈宜乐提高几个声调。
　　“这地方，你去哪打车？”李绝扫了扫环境清幽，但同样也说得上人迹罕至的小区。
　　沈宜乐这辈子，最不会做的事，就是拒绝，直到这一刻，她才深深厌恶自己这一点。上车后，跟司机说去北陵医院。
　　“你身体不舒服吗？”
　　沈宜乐摇头：“不是。”
　　李绝侧头，审视般地看着沈宜乐：“你脸色看起来不好。”说着抬起手朝沈宜乐额头方向伸去。
　　沈宜乐快速地闪到车座一角，满脸震惊地看着李绝。
　　李绝却完全没将沈宜乐全身上下的排斥当做一回事般，仍旧将手继续往前伸，自己身子也顺势朝沈宜乐这边倾过来。
　　沈宜乐一掌甩开他伸过来的手，大声喊道：“司机，下车！”
　　司机听从的不是她的命令。
　　见沈宜乐气得呼吸都急促起来，脸颊通红，一双水灵的眼睛，圆圆地瞪着，李绝身体微微起开了些。
　　“李总！我很尊敬你，也希望你给我同样的尊重！”
　　接下来几分钟谁也没说话，本以为一路就会这样沉默下去，凭李绝的身份，估计下了车，两人从此以后就会不相往来。
　　但见惯了大场面的盈城老总根本没将这点小微妙的氛围放在眼里，几分钟后一派悠闲从容地开口：“去医院是复查吗？”
　　沈宜乐不解也不想再开口。
　　“高中的时候，发生火灾意外，做过一次大手术，这几年每年这个时候都复查，我以为到了你复查时间。”
　　沈宜乐满是警惕与不满地看向李绝：“李总，我就是一个小演员，我的事，真的不劳您费心！”
　　沈宜乐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李绝去调查她，她追陆竞，一个未婚，一个未嫁，不违背道德伦理，于是心里坦荡。他李绝一个已婚人士，还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好意思做出这些行为举动？同样，她觉得李绝的做法，很侵犯她的隐私。
　　高二暑假，沈父沈母外出演出，沈宜乐一个人在家，可能受冻着凉，发了高烧，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挣扎着起床给自己烧了壶水，却趴在餐桌上睡着了。之后的记忆她便不清晰，只是醒来的时候，看到父母的脸上多添了一半的皱纹，一向精致的沈母憔悴得像生过一场大病。后来身体好点，家人才跟她说起，厨房煤气灶上的水烧干了，灶台上的火可能点燃了某个易燃物品，引发火灾。还好楼下邻居阿姨是家庭主妇，那天在家，看到沈宜乐家厨房有火势，赶紧上门看情况，没想到敲门没人应，又快速报了火警，这才捡了沈宜乐一条命。听说消防英雄抱出昏迷的沈宜乐不到半分钟，厨房就发生了爆炸。
　　捡回一条命的沈宜乐断断续续住了半年的院，吃尽了苦头。火灾肺里吸入过量烟尘，肺部也被灼伤，当时又正是高烧期，极艰难才被医生拯救过来，醒来后没到一天便突发感染，引起各种并发症，便又被推进手术室做了肺切除手术。
　　那半年，手术、麻醉、打针、吃药、检查，几乎就没停过，身体的疼痛整整折磨了沈宜乐半年，加上声带被烧伤，医生诊断，以后说话会气不足，就当时声带情况看，以后能不能发出声都是问题，本来打算艺考，学戏剧的沈宜乐被迫放弃一直以来的规划。
　　身体的疼痛加心理的不如愿，一个活泼明朗的少女，变得乖戾暴躁，疼得最厉害的时候想跟父母说要安乐死，张嘴又发不出声音，只能行动上极尽所能的破坏一切。这样发了一阵子的脾气后，整个人迅速萎靡下去，因为没日没夜的疼痛，也提不起力气折腾了。沈宜乐的性格就在那时变得沉静了下来。
　　半年后没再住院，去医院的频率也逐渐降低，沈宜乐知道自己只有高考一条路，一头扎进书本，由于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便在家自学，自己复习。
　　进了大学后，环境轻松，沈宜乐身体素质渐渐恢复如初，为了恢复声音，她也积极配合医生治疗。
　　现在，不用再像刚出事一两年时一样，一有点身体的不舒服就担心并发症，每天心惊胆战。如今每年复查一次，加上注意身体锻炼，一年到头连感冒都难得。虽然还不能多用嗓，好歹开口说话让人听不出毛病，沈宜乐跟沈家父母，别提有多满足。
　　不过沈宜乐的身体，对那半年持久性的疼痛，留下心理上的记忆，有时候她仍觉得身上哪疼，但实际又说不出来具体疼在哪，怎么个疼法，只是感觉身上某个地方在疼。在沈宜乐的内心深处，她对那半年的记忆仍旧觉得恐怖与害怕，怕了，自然要藏起来，不想让人知道，毕竟人的天性，喜欢隐藏自己懦弱畏惧的一面。
　　所以沈宜乐从大学到现在，提起自己以前那场病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沈母也迷信起来，以后家里不许提沈宜乐火灾和手术的事，以免病魔本来快走了，听到有人说它，又留了下来。
　　如今李绝调查沈宜乐也就算了，调查她还敢明目张胆说出来，虽然初衷可能是想找个关心沈宜乐身体的话题，让沈宜乐感动，但招得沈宜乐更加厌烦。
　　李绝对沈宜乐的态度不恼也不怒，他让司机开到一个小岔道的树荫底下，让司机下车。
　　“你想干嘛？”沈宜乐警觉度达到最高值，“你敢乱来，我也会让你身败名裂！”
　　李绝嗤笑，带着嘲讽的意味，随即又正色起来：“查你没别的企图，就是想多了解你一点。我做事非常看重效率，但同样，我也很有耐心，我们可以先互相多了解一点。有空一起吃饭，或者你想去哪玩，我安排下时间。”
　　见李绝开门见山，也不像要侵犯她的样子，沈宜乐定了定神，决定不再拖泥带水：“李总，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但我们不合适。”
　　直白的拒绝没有让李绝恼羞成怒，他思考了片刻说：“除了婚姻，你能从我这里得到很多，你的未来，完全是另一番天地。你会认识普通人一辈子只能在传说里听到的人，甚至与他们结交。你要演戏，最好的资源任你选，你的起点就是有些演员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最高点。没人敢爆你的信息，你不用受潜规则的骚扰，在剧组你说了算。你不想演戏，我可以给你成立公司，让中国没几个女人敢跟你比财富。”
　　利益诱惑这招，李绝用错了对象，沈宜乐学他轻嗤：“李绝，我们三观不合，我没你那么大的野心，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只想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结交几个能说上话的朋友，过着不富足但也不缺钱的日子。我跟你在一起，不会帮到你，也不能给你长脸，甚至会有人在背后戳你脊梁骨，说你李绝道貌岸然，竟然勾搭小明星，我会成为你英明一世的去不掉的污点。还有，我这辈子，下辈子，都没有破坏任何人婚姻的打算！”
　　“你跟我在一起，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你的自由，更不会对我的婚姻造成任何破坏。”
　　不会对他的婚姻造成任何破坏？
　　“所以是瞒着你老婆，当你的地下情人？被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李绝，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沈宜乐被李绝刷新三观，谁说的现在二快十一世纪第三个十年？思想还这么男权！她沈宜乐就得靠着他李绝，才能有所作为吗？她一个有手有脚，能靠自己赚钱的人，凭什么作践自己给他当情人？
　　“我是有名义上的太太，但……”李绝说到这顿了顿，“如果要你跟我在一起，我有的是手段，但我不屑追个女人还耍阴谋。我没有其他情人，你也别把我想得不堪，我们就是正常交往！”
　　“正常交往？难道你结婚是假的吗？李绝你的花言巧语真的很低级，去骗其他看上你钱的人吧，我对你真没兴趣，你要用什么手段对付我，随你的便！”跟这样的人，她一点说下去的欲望都没有：“总之，让我下车，从今以后，我们就当不认识！”
　　沈宜乐被反锁在车里，不断找车里的开关，李绝一把拉住她，“你真是不知好歹！”
　　终于不再是沈宜乐一个人控制不住情绪，李绝脸上的从容也坍塌了。
　　“我也就是一时兴趣，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庙，你最好想清楚再决定。”
　　这时车门开了，沈宜乐挣开李绝的手逃出去，“想得特别清楚，以后都别来找我！”
　　一场闹剧！沈宜乐买完药，回去整理行李时还想着白天李绝的举动，越想越觉得气愤，对着空气骂人发泄。再对比陆竞拒绝她告白时的场景，以前一想就觉得尴尬、心伤，现在在对比之下，竟都有了点美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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