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暧昧

　　回到辛筱家的时候，已经几乎是后半夜了。两人疲惫至极，洗完澡连话也懒得说，相拥而眠。
　　生物钟的缘故，明明困意深重，还是在清晨清醒。我去附近菜场买了新鲜的海鲜食材，回来的时候打开冰箱，看见里面空空荡荡。心想早知道刚才应该给她多买些肉蛋备着。
　　也许，不用……不是有我在么？这么一想，又有些难以言说的犹豫。我还没做好与她同居的准备吧。
　　做好香气腾腾的海鲜面，准备叫起她的时候，就见她光着脚神色慌张地扑到我怀里来！
　　“你去哪了！？”隐约带着醒后的低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心疼极了，揉了揉她头顶软发：“我没走，在给你做面。”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又说绝情的话，说以后再也不见我。”她心有余悸地抱着我，头埋在我肩膀处，像只委屈极了的小猫。
　　我拍她背，安抚着，心中酸涩，简直就要诅咒发誓以后绝不要说绝情话伤害她。可是转念一想，这小猫不是也不打招呼就会食言，不告而别的么？看来两人的相处之道还任重道远呢。
　　“去吃面吧。”我把她拉开。
　　她鼻子有些红，脸颊也爬上一层粉晕。长发凌乱的披在肩上，单薄的身形，性感的曲线，阳光雨露般清透美好。我不禁升出一丝自豪感来，这是我女朋友，如此的年轻而美丽。
　　奇怪的是，我脑海中又闯进一个人来。
　　楚卿。
　　同样是这样的清晨，她站在我床前，清妍面容，气质内敛静好。真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呢。可我为何想起她来？我对自己摇摇头，
　　此时辛筱已经坐在餐桌上大快朵颐起来，看到她这么喜欢吃，我也满心欢喜。
　　“唔，你怎么不吃？”她指了指我的碗。
　　我算是切身感受到什么叫“秀色可餐”了，面对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我竟有种被美色喂饱的感觉。
　　说起来也挺不好意思的，于是假模假样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
　　“怎么了，是不是担心安部长的病？”她挪到我身边，索性坐在我腿上，搂住我脖子：“我们吃好饭去看看她么？”
　　她这一提，我就更无地自容了。
　　“其实……我跟她也不熟。”我对她的所有印象就只有那惊鸿一瞥了。那天她转过身来，令人惊艳的美貌直击感观神经，楚卿跟我说话我都没反应过来那种，以至于后来楚卿说慧极必伤，我又在心里给她加了一条“红颜薄命”，没想到现在倒是印证了似的……瞬即又“呸”了自己一口，哪有这么咒人家的！
　　回忆起来她还直道出了我的成名作，虽然没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来得印象深刻。但是说起来我确实比较善于做竹，还因此获过些奖。她连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都知道，看来在绣界也是涉猎较深的人物。我爸上次来，还说他们厂子在攻坚金粉镶竹，这个技术古书里曾经有过记载，到现在几近失传。他们貌似还原出来，并且已经在小规模生产了，因为稀有所以造价不菲。我在想，等把手头上给辛筱的这幅竹绣完，就再给她绣一幅金粉镶竹。
　　吃完饭，我给楚卿打了一通电话。
　　她声音听起来依然柔美悦耳，却透出一丝疲惫，声音也是低的：“嗯，我在医院。”
　　“我要不要过去？”
　　“不用了。”她停顿了片刻说：“我们去A市。”
　　“今天？”
　　“见面说吧，下午出发，到时候电话。”
　　“……好。”我挂断电话。
　　辛筱挑了眉头：“有事？”
　　“我要去下A市。”她跨坐在我腿上，搂着我。我把她摆正，双腿叠在我的腿上，这个姿势有些暧昧。我俩抵着额头，蹭了蹭鼻子：“真舍不得你。”
　　“和……她去么？”
　　我点点头。
　　她捧住我的脸，一脸沉重，凝视着我：“叶昉，你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她喜欢你，不，她爱你。”
　　我惊讶，随即笑着摇头：“你开玩笑吧，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推她自己站起来，抄起桌上的碗筷拿去厨房。她跟进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拒绝去想？”
　　洗碗的手禁不住颤抖，我快速擦抹碗筷的边缘，一个不稳，一只碗从我手边滑落，落在地上……
　　厨房里安静极了，只有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
　　过了好久，她似乎是用尽了耐心的问：“为什么你不肯承认？”
　　我摇摇头，扶着洗碗池定了定心神，抚着额头道：“我有点累了，对了，我下午要去A市，我要……先回去……”我望着她，一惊！
　　她的眼中盛着泪水，咬着下唇仿佛在强忍着什么。
　　我心口一痛，上前拥住她说：“怎么了，你别瞎猜了。就算，就算她……”喜欢我这三个字却说不出口。
　　“那好。”她带着明显的哭腔道：“你说，为什么刚才这么大的反应，为什么我说她喜欢你，你会这么魂不守舍，像受了刺激一样？”
　　我整个身体一僵。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喜欢我？
　　我想过这个可能么？也许浮光掠影般的，想过。
　　可是，却不能再细想、再深想。那种感觉，就像是站在了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我受到她影响太深了，从小到大。她再来到我身边，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命令，我的身体都会先于意识去做出回应。如果她喜欢我，我是否能够保证现在的心态？不可能的。
　　我们并不需要任何改变，不需要。
　　辛筱静静的等待着我的答案，眼中雾蒙蒙一片，而眸心闪着希翼即将破碎的脆弱感：“你在逃避，你不敢面对是不是？”
　　“能不能，别再说了。”我真的很不想涉及这个话题。我恳求道。
　　“叶昉。”她拉开我，直视着我的眼睛，坚定道：“让我陪你面对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去A市？”
　　我躲开她的眼神，心头一团乱。绕过她坐在餐椅上，想了想说：“我知道我让你不安心了，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现在的心情，仿佛哪里出了错。于是深吸一口气：“好，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
　　我想我这个决定一定错误得离谱。可是没有办法，我舍不得让她承受我当初的心情，我想如果把我换成她，女朋友与自己初恋在一起出差，还不肯解释自己的疑惑，绝对比当初她食言、让人空等更令人患得患失，坐立难安。

　　只是我没想到先发作的是楚卿。
　　楚卿在机场看见我身边的辛筱，依然彬彬有礼，没有多问。但是我是那么了解她，从她紧绷的身姿，和淡漠的神情来看，她的心情肯定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的平静。
　　楚卿和辛筱是完全相反的人。她并不是一个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她坚韧，出奇的坚韧。最强大强壮的男人可能都无法与之匹敌。无数的事情可以证明这一点，不光是舅舅离世这一件事。
　　因为从小就喜欢她，目光长年累月的追逐她，让我可以通过一些细节洞察她的细微心情。
　　她双手紧攥着包带，唇角轻微的抿起，目光不为任何所动的直视前方，这些都证明她在隐忍。
　　我最怕她这样。
　　她可以悲伤，可以生气耍脾气，但她从来没有。在悲伤或者愤怒的时候依然可以和颜悦色。她最消极的方式就是自己与自己交战。那时候的我，心会痛。
　　现在，依然是。
　　眼看航班延误，遥遥无期的样子。我们坐在VIP休息室里，辛筱坐不住，说要去买咖啡提神，趁她出去的时候，休息室里又没别人，我忐忑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冷冷看了我一眼。
　　我的心倏然像被冻住了一样，心跳漏掉一拍。
　　“你又跟她和好了。”祈使句，不是问句。
　　“……”
　　她又把包带攥紧了些，脸上表情越加的冰寒。
　　紧接着，她站起来。我坐着，她站着，她的目光看向前方，让我看不见她的神情。
　　“她不放心，所以跟着你。我成了被提防的对象。”她这样陈述。
　　我不知所措地站起来，看她扬起纤长的脖颈，整个人看起来沉静孤傲，任谁也不忍亵渎。
　　“让我沦落成这样的人，看来你心里还是在恨我。”
　　“不是！”我说，我心口怦怦直跳！不是这样的。
　　“这么多年，你沉迷我，我难道不知道么。你喜欢我的味道，我想办法除去；你喜欢和我一起睡，我换了单人床；我喜欢慢节奏，却不得不忙碌起来，把自己的时间都填满……我做了很多很多，远比你意识到的、令你感到失望的还要多。你恨我告诉你母亲，可那难道不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只自私了这一回，为了自己。在我即将要失控的时候，即使是致命毒药，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喝下去。”她回头，她的眸光映出我的倒影：“我做了无数狠心的事，都于事无补，只能用这一剑封喉的法子。可没想到，真的是一剑封喉啊……”她垂下手臂，神情落寞。
　　“你愧疚，所以想补偿我，给我公司，房子……这些我都知道。”
　　她说：“我给你一切也不能抵消这份罪孽。”
　　“其实，我已经原谅你了。”
　　“我知道。”她说。
　　“我妈她地下有知，也一定会原谅你的。其实，相比而言，我的罪孽更深。”我有不好的预感，我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这样的楚卿，分明像是，要和我摊牌了……
　　“罪孽么？我可以赎罪。但是比这份罪孽更深的罪孽怎么办？”
　　我怔住，心脏紧紧缩成一团！
　　“想要你继续沉迷于我的罪孽，想要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独占你的罪孽，想与你创造幸福和未来的罪孽……怎么办？”
　　空气一瞬间凝固。我的心要跳出胸腔了！
　　为什么会跳这么快？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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