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同人]如有来生

　　宫女理事，在大清朝，倒也并非开天辟地头一遭。
　　早在康熙朝，仍有女官制度，只不过康熙帝规范了后宫品级，便取缔了女官制，自此女官负责的一应事项，都交由太监和内务府官员掌管。也不过几十年，哪怕是要重拾女官制，也不费什么功夫，更何况皇后只是想要抬举一个宫女，别说让尔晴任“女官”，就是要收养她当“格格”，只要皇后高兴，乾隆也不介意认个女儿。
　　这若是换了个别的皇帝，听闻自己的后妃跟自己要内务府的办学权限，就该怀疑老婆是不是想要越俎代庖。但是乾隆与富察皇后是少年夫妻，彼此了解，又有皇后从钟粹宫找来的外援纯妃在一旁字斟句酌，推波助澜，乾隆自是无可无不可地同意。只不过在同意之后，他提出要召见尔晴：“朕是想考校一番，皇后抬举的这位贴身宫女，到底有何等才能，才让皇后宁可改弦更张，也要开这个口。”
　　那尔晴到底有何等才能呢？
　　四书五经不通，人生百态不识，跪在乾隆膝下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普普通通的姿色，普普通通的见识，普普通通的恭谨，普通得让乾隆有些失望。
　　御前应对几句，乾隆便让她退下。金口玉言不能反悔，乾隆派了内务总管太监吴公公和经验丰富的张嬷嬷从旁协助，心思十分明了：如若这喜塔腊尔晴平平无奇，无法统御收服两位宫人，有这两位在侧，也不至于搞砸差事，让皇后失望。但是这宫学，就等于是两位宫人主办，尔晴不过挂了个皇后的名头，代皇后跑腿。
　　若是她有那么些手段，能收服两位宫人，那让她主事，不失稳妥，两位宫人经验丰富，人脉广众，也能协助尔晴将事情处理得更好。这一手进可攻退可守，乾隆对自己的机智很满意。
　　尔晴恭恭敬敬地后退，抬眼与皇后担忧犹疑的目光相对，她微微一笑，低头躬身退出养心殿，站在殿前檐下，抬头仰望这紫禁城，井底的蓝天。

　　宫学之事，百废待兴。这件差事，说得好听点，是皇后娘娘体恤宫人，想要宫女读书习字，有所裨益，说得难听点，就是皇帝想要讨好久病难愈的皇后，让老婆开心，否则也不会让一个宫女领头去做，而是让宗室来操持用心。
　　这对乾隆而言，只是一件讨老婆开心的小事，对后宫的女人们而言，却是一件大事。
　　办一所宫里的学校，需要考虑哪些因素？
　　首先是选址，后宫女子不可接触外男，其次是师资，还是原先的那个问题，女先生太少，外男不可入后宫，再次是规矩，这宫里的规矩，是宫女不许随意串门子，若是去了某宫习字，那又如何守得了这条规矩？至于学什么，资金，倒不是需要考量的要紧问题。
　　“既然如此，何不化整为零？”面对两位“助手”的咄咄逼人，尔晴悠然自得，倒不是她装模作样，只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正经办事的怕不要脸的，尔晴一介宫女，没什么脸让她好丢，她身上的挂着的是皇后的脸，若是丢了，有谁敢捡去，就由她去吧。“现六宫之中，每宫有宫人至少二十，掌各项衣食住行，若集中上课，主子们就不用过日子了，光看着宫女们一天到晚读书习字便罢了。”尔晴倚在自己常用的椅上老神在在，“所以，与其让我们操心宫女们的教习，不如，让各宫自个儿操心。”
　　“尔晴姑娘的意思是？”
　　“先让内务府对外招女先生，再在六宫寻些念过书的太监，集中起来，寻翰林院要些老翰林，在内务府调%教月余，向皇后请命封为蒙师，分派各宫，先教各宫宫女认字读书，背下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再视情况，安排进学。”
　　张嬷嬷不以为然：“各宫如何能让宫女有暇习字读书？或许尔晴姑娘在皇后娘娘身边，日子过得舒坦，却是不知各宫宫女自个儿的活还干不完呢，还要做些绣活儿补贴，给大宫女做活计。”
　　吴公公在一旁只笑，谁也不得罪。
　　尔晴唇角一勾：“既然如此，便令他们不得不有暇。”
　　张嬷嬷一脸不信：“这又如何能‘不得不’？”
　　“若是这宫学成果与各宫主位位份、名誉、赏赐挂钩，各宫主子恐怕还要上赶着让宫女太监习字呢。”

　　毕竟是京城，毕竟是内务府招人，女先生这种稀罕玩意，一日也能招上几个，俱是什么落魄秀才，落选举人家的女儿，嫁人以后为补贴家用，丰富生活，偶尔去王公贵族、富裕商贾家中，教一教那家的女儿。宫中的告示一贴出来，便有好事人传扬开来，说是皇后娘娘仁慈，招些女先生，每日教导宫女读书习字一个时辰，平日住在宫里，初一十五可出宫探亲，每月可从内务府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呢？乾隆朝六品官员的年俸便是六十两银子，若是都攒下来，一年也可以置办一间小院。五两银子，放在京城，也算是普通人家的高收入了。而且每日只要一个时辰的教学！虽说伴君如伴虎，但这高风险等于高收益，自然有家中困窘的自梳女或是寡妇想要讨个吃饭的活计。
　　想想，包吃住，有工资，还有闲暇时间做自己的事情，就算住在宫里，也还是能照拂到家人，贴补家用。甚至还听到传闻说，这在宫里做女先生的，如果有孩子，还能优先进族里的义学，一个个哪怕是没什么本事只认识几个字的妇人也都来报了名。
　　招收识字太监的活也很顺利，尔晴狐假虎威这招用得很溜，富察皇后贤名在外，想要在皇后面前现个眼留个名的宫人也有的是，只是难免会招来些各宫的耳目。尔晴对此不以为意，将这些人编做一班班，送去给内务府向翰林院借来的几位经史子集都颇有建树的老翰林调/教。
　　教习一事，无处可去，便让女先生来；师资无人，便向皇上伸手要，京城各处招，钱反正管够；至于宫女的规矩？皇上说的便是规矩，只要能保证各宫娘娘的安全，一时半会儿，皇后的名头还是很有用的。
　　这样数十日，招人的招人，教人的教人，统计各宫宫女的，也纷纷造了名册，大把银子撒下去，所谓的“宫学”便立了起来。
　　吴总管负责招收并安排识字太监和女先生，张嬷嬷负责将学习的宫女太监登记造册，为她们准备学习用品，采买、造办、膳食都是惯熟的，自有内务府的人安排下去，倒是尔晴落得一身轻松，抱着账本便回长春宫住处。
　　宫中宫女不可独行，尔晴便随身带着琥珀，琥珀性子浮躁，人前还能收敛几分，待到了宫巷中，还是憋不住要问她：“尔晴姐姐，这一个揽了教习，一个揽了学生，这不是，这不是把你给架空了吗？”
　　“架空？如何架空？”
　　“那张嬷嬷拿了名册去各宫清点宫女，这各宫宫女便只知有张嬷嬷而不知有尔晴姐姐皇后娘娘，只记张嬷嬷的好；这吴总管又是讨好翰林，又是讨好女先生，把一个个识字的太监都揽在手里，这个墙头草的小人，手头握着这些人脉，又哪里还会把尔晴姐姐放在眼里？宫学一事本是尔晴姐姐主事，现下落了好的，全是这两个老狐狸，若是惹出什么事来，又都是尔晴姐姐要背锅，这不是架空，是什么？”
　　尔晴笑道：“他们一个是太监，方便对外，自然是安排外客，一个经验丰富，方便对内，用来梳理内廷，也再好不过。我本代表娘娘理事，见两人各展所长，应当高兴才是，两人做得好，就是我差事办得好，娘娘就会高兴。我又何必去计较什么架空不架空？”
　　琥珀不高兴了，她觉得自己是为尔晴计较，尔晴却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实在虚伪。而且她话也说得没错，两人分权各立，一个管了教学这边，一个管了宫女这边，只要两人和睦，井水不犯河水，确实没有尔晴什么事。但若是出了什么事，就是尔晴顶锅，谁叫是她自请差事？
　　宫外女先生来源混杂，一时半会“政审”也审不出什么，不乏真的“女先生”（暗娼），若是住在宫里，惹了事，还不是要叫治尔晴的罪？而宫女们习字读书，若是造成了什么烦恼，被各宫娘娘告上一状，皇上肯定处置的也是尔晴，而非张嬷嬷。处置的时候，难不成尔晴还能在棍棒刑罚中挣扎着说“这件事不是奴才管的！”？
　　在琥珀看来，尔晴这样做，就是吃力不讨好，白白浪费了皇后娘娘给她安排的职位。
　　尔晴也没跟她解释。重活一世，尔晴已经改了许多臭毛病，其中有一条便是懒于争口舌之利。她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安琥珀的心而去告诉她，自己已经知晓此次入宫的女先生中有吴总管的对食相好，还数次引张嬷嬷手下的宫女去看到此事，也没必要跟琥珀说，张嬷嬷其实是高贵妃的人，虽然她做得十分谨慎小心，但她拿来装银钱的荷包正是乾隆二年初苏州进贡的滚边银丝缎。尔晴还特地去内务府查看过，这批缎子，至今都只有高贵妃为了做戏服而领了几匹走，其他娘娘都嫌这缎子颜色太素，看着像麻，滚边也容易刮花，故而都领了别的布料。
　　当然，至于会不会是别的娘娘想要栽赃，故意拿了缎子做了荷包给张嬷嬷装钱，或是给高贵妃绣戏服的绣坊宫女拿边角料给张嬷嬷做了荷包，也未可知。尔晴也不介意。宫女嬷嬷在宫中行事并不方便，一时半会张嬷嬷不会有机会给任何人透露消息。尔晴也差人时刻暗中盯着张嬷嬷。
　　不怕她暗中生事，只怕她不会借用职权，借机为她主子做点什么。
　　不怕吴公公被人抓到把柄，只怕他被抓到把柄还不配合抓把柄的人，把这场戏唱得热热闹闹。
　　她时刻都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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