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

　　大概是睡在不熟悉的地方容易让人不安。
　　“苹儿？”徽妍醒来只知道窗外一片漆黑分辨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摸摸额头的汗，苹儿她们生怕城外夜里凉，被褥垫得特别厚这会儿有些热起来了。
　　“公主。”苹儿守在外间榻上本就睡得警醒，听她一喊便赶紧进来点亮了油灯，“奴婢在呢。”
　　“别急，没什么大事，只是不知怎的就醒了。”等到房里亮起来徽妍便安心了许多，刚刚没亮的时候听着外头的虫鸣心里发慌。
　　“你陪我睡会儿吧。”两人虽是主仆可自幼伴着长大都是亲近惯了的，苹儿把自己的枕头拿进来又熄了灯才在她身边睡下。
　　“苹儿，你说裴峰现在在做什么，睡下了吗。”徽妍侧身躺着，说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天天想着他也不见梦到他。
　　“公主，奴婢不清楚，这大晚上的应该是睡下了。”苹儿心里好笑，不就是想和自己提一提裴督公，这时候除了睡觉还能干嘛。
　　“也是。”徽妍抱着被角脚偷偷的伸在外面还不能被苹儿看见了，要不又得啰嗦自己。“不知道他的伤好些了没，我们在这儿也打听不到消息就只能干等着。”裴峰到底是习武之人，三十板子又有马醇在顶多也就是皮外伤，怕就怕他身上的陈年旧疾，若是被这次的伤引发了那才有得苦熬。
　　“公主别急，裴督公肯定也想着您呢，说不定已经在想法子了。”苹儿这话确是真心实意，公主现在说得好听是来皇庄休养，但说到底不就是把人远远的打发了，只要人走远了时间一久便没人再去深挖两人之间的事。
　　“我不急，我宁愿他好好养着，我这儿又不缺什么，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好好的说着话眼睛又热起来，把头埋在被子偷偷的擦了眼泪，“就是心疼他，苏曲儿那个粗手笨脚的如何能伺候好他。”忍着哭腔开口还是沾染了委屈，喉头也不自觉的发抖。
　　苹儿只当作没察觉，“这话奴婢记下了，等裴督公带着那小子来我便说给他听，到时候再让那小子做耳报神可就更贵咯。”故意这么逗她，听得徽妍噗嗤一笑才放心。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的睡过去，苹儿秉着呼吸听着徽妍确实睡着了才安心的闭眼。

　　两人说了小半夜的裴峰，可惜裴督公没她们那么好的命，睡是没法睡了只能说眼睁睁的熬着到天亮。那日受刑后被周继禹接回家中，还没到晚上便发起高热来。早请了太医留在府上，闻太医给他换了伤药就也没什么办法，被打得皮开肉绽不受几天苦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说是这么说苏曲儿也不能把人放走了，瞧着苏曲儿谄媚的笑，闻太医熟门熟路的都不用人领着便去了客房，知道这位没消停自己是肯定走不成的，
　　紧跟着就是一连几天的高烧不断，背上的伤红肿发热连带着伤腿也没日没夜的疼，“曲儿，你去煎一碗药来。”裴峰死死抠着枕头，真是恨不得连气都不会喘才好，呼吸之间都扯着伤口钻心的疼。
　　“主父，再忍忍吧。”苏曲儿拿着扇子轻轻的替他扇着伤处，这几天连被子都没法盖，要是没人扇着都怕他遭苍蝇。知道他疼可是那药说起来真不是好东西，止了一时的疼往后可是要吃亏的。
　　“要不你忍一个我试试？”这话说得他一腔邪火没处发，早两日周继禹匆匆上门说是徽妍被送出宫了，送到哪里去了还没打听到。听了这消息裴峰当场就把刚勉强吞下去的汤药全呕出来，恨不得即刻起身进宫去问问周霁云，自己什么时候教他如此行事。现在自己身子不好出不去，还不知道徽妍那儿是什么光景，就怕她受了委屈也没人说。
　　“好了啊，少拿苏曲儿出气，这几天你没吃什么他也跟着瘦了一大圈。”人没见着声音先到，这几天周继禹算是把督公府当家了，进来毫不见外的端起桌上的茶水就往嘴里灌，“赶紧的拿主意吧，外头真要乱了。”跟着裴峰受罚一起回来的还有一道口谕，即日起便撤了他司礼监掌印，几个阁老听到这消息激动的差点当场把自己胡子都扯掉了。
　　幸好方才苏曲儿给他换了身下的尿垫又擦了身子，屋子里时刻通着风也无甚难闻的病气。苏曲儿扶着他给他身前塞了个软枕让他能稍稍抬起点头，“什么天大的事，劳烦七公子这么一大早便到我这儿来。”
　　“你少挖苦我。”周继禹放下手里的茶杯，沉吟片刻才说“这几天，有人卖试题。”
　　裴峰见他脸色不虞还以为真有什么棘手的事，等听他说完差点没气得把手边的药碗砸过去。深吸口气又扯着伤口，剧痛才让他忍下心头火，“这是什么芝麻绿豆点大的屁事，京城府尹就算是吃干饭的，这些骗子年年的老花样怎么还有蠢钝如猪的举子上当。”
　　裴峰骂完了还是不解气，再想多说些什么又反应过来，“你是说……”后面的话几乎不敢贸然说出口，这可是周霁云亲政后第一次科考，意旨在选拔可塑之才也是巩固皇权的好机会。这一次选出来的进士可就算是真正的天子门生了，也是日后周霁云心腹亲近的来源。
　　“卖出去的题，是真的。”周继禹刚开始也不信，还是大哥的养的清客在外头教的学生偷偷摸摸拿了买来的考题给他看，这才无意传到自己这边来的。本来也是当个笑话看，没想到第二天就有消息说这题还真泄露了。
　　“你怎么知道？”历年科举考题的题眼都是由天子定下，其余的有考官专门出题，一日不考完出题的大学士都别想出来。
　　“你以为谁叫我来找你，马醇派人天不亮就过来了。”来人说周霁云在宫里都要气疯了，听了这消息周继禹自认还暗自高兴了一瞬，不过这幸灾乐祸没保持多久便全化成焦虑，科考作弊案历朝历代都有，不过逃不过的都是血流成河。
　　“魏浔呢。”裴峰趴在床上说话压着胸口颇有些闷声闷气。
　　“已经把人都散出去了，我就是来问问你怎么办。”查到了抓不抓，是不是得从严了办。
　　“抓，有一个算一个。”这事逃不过里应外合，现在有一道题泄了考卷可就都不能用了，这事没可能善了。“那些买题的举子先别动，对外就说是抓贩卖假题的人，学子们不能乱。”
　　有了裴峰的话锦衣卫就更没了顾及，只要是有条根便能扯出一大串，一时间诏狱里竟然都有些住不下了。学子们紧张了两日就安静下来，毕竟没抓自己看来确实是抓那些卖假题的人。只有那些花了钱买题的人捶胸顿足，白花花的银子全打水漂了。
　　“赟哥儿，赟哥儿你先把门打开。”裴襄现在裴赟房门在急得不行。这次买题他瞒着自己也花了银子，本来他还想叫上自己，可自己对他那日碰上小叔拉着自己就走的事还没消气根本不愿意搭理他就没与他掺和。
　　没想到与他一起抄书的几个傍上个富家子弟，几人把身上的银子全凑给他，那位傻少爷就也算他们出了份子给他们看了题。可偏偏这题是假的，银子是没得退了，刚刚掌柜的来催房钱自己先给他垫了，这都是小事，就怕这位轴人还真跟自己过不去了。
　　正想着事呢门突然从里头打开，“诶诶诶，你做什么去。”裴襄拉不住他只能跟在后头问。
　　“既然题是假的，我就要把钱要回来。”一回头裴赟一双眼熬得通红把裴襄吓得定在原地不敢再追，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了。
　　这边学子们小打小闹无伤大雅，那边几个阁老，出题的学士就算真遭殃了。学士们没了平日的风度跪在乾清宫里赌天咒地的发誓这事毫不知情。阁老们站在一旁汗都不敢擦，现在被抓起来的不管无辜与否和自己都有牵扯不清的关系，甭管这回到底是怎么个事，恐怕都脱不了干系。几人心里懊恼，都以为裴峰栽了，可谁都忘了就算司礼监不在他手心了，但北镇抚司可还是他的天下，诏狱还姓着裴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