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坞神棍

　　利泊狄第一个离席，只向男女主人点头致意，没有理会大卫。

　　自从掌握了灵光教的大权以来，大卫·谭坡还是第一次受到冷遇。

　　他没能从妮姬口中打听到什么，妮姬很圆滑，避开了所有有关利泊狄的话题。没想到托马斯也不愿意说利泊狄的事儿，这个晚上，他只能失败而归。

　　几天之后，十分意外的，克鲁斯夫妇带利泊狄到了灵光教在洛杉矶郊区的总部。

　　利泊狄表示了对灵光教的兴趣，大卫热情欢迎。

　　克鲁斯夫妇也在总部小住了几日，度了个周末，之后俩夫妇回到比弗利山庄，将利泊狄留在灵光教。

　　妮姬很不放心，担心利泊狄被洗脑。

　　托马斯也不愿意利泊狄接触灵光教，但他没法拒绝她。

　　利泊狄在灵光教住了三周，第一周埋头图书室，翻阅了从第一代教主开始制定的教义，以及教会里各种规定和文件，这些都是公开文件，大卫允许她随意查阅。至于她不能查阅的部分，她反而不是很感兴趣。

　　第二周她开始到处参观，跟信徒们谈话，包括在教会任职的那些信徒。

　　大卫派人跟着她，美其名曰“帮助她了解教会”，她也并不在意。

　　灵光教的第一代教主是个二流科幻作家，半辈子没有名气，也没什么钱，机缘巧合之下，接触了一个信奉某位北欧女神的狂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搞宗教才是来钱、来大钱的光辉大道啊！

　　一旦“开了窍”，前任教主便掌握了财富密码，亲自撰写了教义，并且设计了一整套世界观。

　　教主声称，遥远宇宙中有“真神”——姑且用“X”代指这位真神——真神是更为高级的生命，信奉真神，便等于投资了未来，等到真神降临地球的那一天（这一天并不遥远），信徒们将得到升华，进入真正的永恒天堂。

　　灵光教的教义和“真神传说”结合了天主教与科学幻想，还有一些巫毒教与远东萨满教的东西，是个奇形怪状的大杂烩。

　　之后教主又写到，真神曾经在远古时代降临，但当时地球并没有智能生物，真神失望而去，但祂将再次降临。

　　信徒们应该坦诚信奉真神，体现在现实中，就是捐献全部家产给教会，并进入教会，每天晨祷、晚课，还要每天“剖析内心”——此处借鉴了天主教的“忏悔”；这样，当你有幸成为“被选中的人”，将会得到与真神交流的机会，跟随真神进入永恒的天堂。

　　利泊狄一眼看出教义的漏洞：信徒首先要“被选中”，然后也只是“得到机会”，所以一切都是模棱两可的、不确定的。

　　这个教主太鸡贼了，跟“本公司拥有对条款的解释权”一样鸡贼无耻。

　　*

　　灵光教里的演艺圈人士还挺多的，最大的明星当然是托马斯·克鲁斯，还有很多二三流明星，十八线小演员。洛杉矶很富裕，中产阶级教众众多。

　　当然，真正的穷人教会是不要的，他们可没有家产奉献。

　　灵光教并没有直接说不接受穷信徒，但“剖析内心”是收费的，15分钟上百美元，没钱可不行。没钱当然做不成“剖析”，那么就达不到信徒每个月要达到若干小时剖析的标准，自然就将没钱的穷鬼挡在教会门外了。

　　利泊狄觉得教主的头脑还是很清楚的，就是要搞钱。

　　当然教主的洗脑技术也是很高的，能让人心甘情愿留下来，那可不是简简单单搞搞晨祷、做做“剖析”能做到的。

　　“钱”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从灵光教和克鲁斯宅就能看出来。普通信徒住在很朴素的小木屋里，大卫·谭坡住在豪华别墅里，托马斯和妮姬更是住在俯瞰洛杉矶的豪宅中。

　　大卫对她异常感兴趣，当然是她能在大火中毫发无伤。灵光教没有控制媒体的能量，也不能封锁消息，洛杉矶当地报纸全都报道了这一“奇迹”。

　　克鲁斯宅门外马路上，从她入住的那一天起就有无数人徘徊门外，媒体、狗仔队、各种宗教的信徒，人们都想见见“奇迹之女”。

　　大卫跟她有一次长谈，话里话外想忽悠她留在灵光教，他可以对外宣称她是真神X派到地球的使者，简称“天使”或“神使”，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神迹”，要是能在信徒以及摄像机前面再来一次“奇迹”，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利泊狄当时大笑了很久，一直笑到大卫狼狈不堪，落荒而逃。

　　这个二代教主的脑子不怎么样嘛。

　　她想。

　　三周后，克鲁斯夫妇接走了利泊狄。

　　*

　　克鲁斯宅门外仍然有狗仔队驻守，不过，没有电视台的摄影车了。她去了灵光教总部，也等于主动躲开记者。

　　妮姬主动说：“别担心，没有记者了。”

　　随即轻轻拍了拍她手背。

　　她看到过这个动作的意义，一方面是“碰触”，意味着亲密接触；一方面有安抚之意。

　　利泊狄对妮姬笑了一下。

　　大门敞开，车开进门，将狗仔队挡在门外。

　　“这些人总是会在门外吗？”

　　“差不多。别担心，他们不会进来，当他们不存在就好了。”

　　这半个月她也了解到好莱坞明星跟狗仔队之间的爱恨情仇，明星离不开狗仔队，狗仔队也离不开明星，属于一种微妙的“共生关系”。

　　懂。

　　有趣。

　　狗仔队人人喊打，但又不可或缺。

　　再往上，是各种八卦小报。

　　地方性的综合性报纸。

　　接着是全国性的报纸。

　　地方电视台。

　　有线电视台。

　　全国性的电视台。

　　各地大大小小的广播电台。

　　这些，构成了现代社会的“媒体”，人们从这些“媒体”上得到外界的消息，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

　　灵光教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媒体渠道，一代教主当年没能想到媒体才是前沿阵地，二代教主再想抓媒体，已经晚了。

　　这是1993年的春天，灵光教在美国正在急速扩大。

　　而代言人既不是一代教主，也不是二代教主，而是二号人物托马斯·克鲁斯。

　　美国各地有很多中小教派，有提倡“回归自然”拒绝使用现代科技的农场式教派，有鼓吹“创造美好人生”的SPA会所式教派，也有只为了欲望的后宫式教派。要说规模和影响力，没有哪一个能跟灵光教相比。

　　宗教信仰自由嘛，这方面人类灯塔国搞的还是不错的。

　　*

　　“Honey，你想开个派对吗？”这天晚上，晚餐桌上，妮姬问她。

　　“Party？为什么？”

　　“很多人……都很好奇。”

　　“要保持神秘感。”利泊狄微笑。

　　妮姬一笑，“是啊，我也这么认为。”

　　妮姬是美的，肌肤白到似乎在发光，冷冷的，像是半弯的月亮散发出来的淡淡的白光，清冷而又令人着迷。妮姬的五官也是美的，精致而带有一丝澳洲女孩的野性。但又是温柔的，她看向托马斯的目光总是那么柔情蜜意，充满爱意。

　　从客厅里一直到餐厅里都挂着鸟笼，大概能有4、50只，每只鸟笼都不一样，每只鸟笼里都有一只鸟：云雀、黄鹂、鹦鹉、翠鸟，以及其他鸟儿。这些鸟儿都有两个共同特点：毛色鲜艳，鸣叫清越。

　　利泊狄最近爱上了鸟。

　　她不知道为什么克鲁斯夫妇一直留她住在家里，她也从来没问过。人人都有好奇心，克鲁斯夫妇也有好奇心，但聪明的人不会太着急想要知道她的秘密。

　　她在克鲁斯家过的不错，衣食住行不用开口就有人全都为她安排好了。妮姬和托马斯都很忙，忙自己的工作和应酬，一天里有大半天不在家。

　　这个社会很有意思，人人都很忙，忙着赚钱，忙着消遣，忙着消费。只要有钱，能得到任何东西。

　　克鲁斯家没有开派对。

　　利泊狄不喜欢派对。

　　克鲁斯家很有钱。

　　但利泊狄没有钱。

　　*

　　据利泊狄对人类的了解，他们对神秘主义非常感兴趣，但如果真的出现了超现实的“人”，这些国家的政府绝不会放过“他们”。

　　真奇怪，“Human”渴望力量，却又害怕力量。

　　*

　　大卫·谭坡诚恳的说：“你不能永远藏着她。”

　　“藏？”托马斯·克鲁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没有‘藏匿’她，她是自由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是说，你该公开介绍她。”

　　“为什么？”托马斯不解。

　　“要是她真的有什么能力，应该让全世界都知道她。”

　　“这不太好。”

　　“你要相信我们的教义，她就是来自遥远宇宙的真神的使者。”

　　这种鬼话谁信呢？要说托马斯不明白“教义”到底是什么鬼，那是欺辱了他的智商。他部分承认教会中有些东西是“有用”的，但到底有没有这个“真神”，他还是持保留态度的。

　　大卫也不信什么“真神”或是“真神的使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让他成为教会的掌权者，任何人、任何事都逃不过“利用”。

　　他不愿意真的验证她的“能力”，如果是假的，那么她就会成为全民笑柄，一个“假货”；但如果是真的，她可能就会“失踪”了。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奇迹”只需要一次就够了。

　　大卫·谭坡没有继续说下去。

　　适可而止，他懂。他不能冒着得罪最佳代言人的危险，执意要求。

　　*

　　科罗拉多州，特柳赖德（Telluride）。

　　这是个只有2000多人口的小镇，地处落基山脉的一个旁支山脉，圣胡安山脉。几十年前是个矿山小镇，矿藏枯竭后，小镇努力转型，在此开办了音乐节和电影节，每年6月音乐节和9月电影节，全国各地的音乐与电影界人士都涌到这儿来。

　　小镇附近山上还有天然滑雪场，冬季是滑雪胜地，小镇就靠滑雪经济和娱乐经济振兴了。

　　托马斯·克鲁斯与妮姬结婚后买了这座特柳赖德别墅，每年冬天过来度假，也用来在电影节期间招待客人。别墅极其豪阔，使用面积就有2000多平方米，有室内游泳池和室内网球场，健身房、影音室是必备，还有两处相对独立的客房；客房有自己的客厅和卧室、书房。

　　小镇依山而建，真正“开门见山”，克鲁斯家的豪宅别墅在小镇外围的一座小山上，包括周边的一大片森林。

　　现在不是冬季，也没到音乐节和电影节，妮姬是第一次在春天到特柳赖德来，没想到这儿的春天也非常不错。

　　青葱树木，芳草萋萋，山花烂漫，空气清新。

　　风从山上吹来，吹来了青草的气味，野花的气味，树木的气味。

　　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冰雪的冷冽气味。

　　*

　　别墅外不过十几米的地方有一座木制凉亭，此时，有人在凉亭中。

　　妮姬·基德曼，雪肤红发，身材高挑。

　　索菲娅·沃兹，金棕色披肩发，娇小苗条。

　　利泊狄，黑发，肤色金蜜色。

　　相比已经在好莱坞站稳脚跟的妮姬，索菲娅·沃兹上个月刚到洛杉矶，还处在找不着北的状态。她俩都是澳大利亚人，在悉尼的时候就见过，妮姬在好莱坞快速成名，也给了索菲娅漂洋过海来美国打拼事业的勇气。

　　妮姬很快就把索菲娅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凉亭中有一张小几，小几上摆放着一只东方风格的香炉，香炉里青烟袅袅，散发出一股浓郁又有异国情调的木焚香的气味。

　　上来就对人塞一大堆新理论是下下策，例子参考洛杉矶街头的宗教狂热人士，效果很不理想，还很容易招致他人反感。

　　但如果套上“冥想”的外壳，那就非常容易被人接受了。

　　第一步是“净化”，身心同步净化。

　　人迹罕至、空气清新的地区最好，天地空灵，排除杂念，这样才能最大可能的达到“天人合一”。

　　再加一点“灵体说”。

　　当然，不可能第一次就达到“天人合一”的理想状态，人类对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会珍惜。但也不能太晚，要在适当的时候让她们体会一下“天人合一”的美妙。

　　托马斯·克鲁斯不太相信“冥想”，过于玄之又玄，主要问题在于，利泊狄压根没有邀请过他。这令他很觉得不适：这十年来他已经习惯人人都围着他转、讨好他、奉承他、宠着他，就连妮姬这个冷艳的美人儿也承认，十几岁的时候就爱上他了。

　　他相信自己的魅力，并且已经有无数例子验证了他的魅力，但这个神秘的女人为什么居然能够无视他？

　　这令他辗转反侧，心下愤愤。

　　他双手抄在长裤口袋里，心不在焉，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他脚步很轻，没有惊动妮姬和索菲娅，她们仍然闭着眼睛，沉入冥想。

　　忽然，利泊狄睁开眼睛，看着他。

　　那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仿佛直接看穿到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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