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鸭之宴

　　风花雪月不肯等人
　　要献便献吻
　　----《夕阳无限好》

　　（现实线）

　　耳边的人声鼎沸一阵阵鼓动着耳膜。

　　施泠视线越过他的肩，穿过围观游行的人群，往他斜后方看过去。
　　她冲池骋眼神示意：“方泽过来了。”

　　池骋将信将疑，没在面上露声色，还是抵着她在墙角，轻抵她额头。施泠最近头发似乎长了点儿，今天阳光格外好，她穿了件深色格纹风衣，显出来她头发透着清浅的栗色。

　　池骋是知道的，她头发又细又软，没忍住那细软劲儿在手里摩挲几下。
　　施泠被他按着，脸上的不耐烦之意毫不掩饰，低头侧脸躲他。

　　“方泽，这里。”

　　她说完就察觉了，池骋手里的力道松了些，不再与她贴面。施泠伸手把自己头发从他手里拽出来。
　　施泠对他了如指掌，知道他会这般反应，还是失望居多。
　　池骋怎么会允许别人知道，他有追不上的姑娘。

　　她看他像看一滩烂泥：“池骋，你永远这么要面子。”

　　池骋没回头也知道又被施泠摆了一道。
　　听她这话，那点儿旖旎心思都歇了大半。他低头看着施泠，她说完了就无所谓地往人群里瞧。

　　方泽还真的被施泠刚刚那一声招呼过来了。
　　方泽拍了拍池骋，探身看见整个被他挡在墙边的施泠。池骋虽然松了力道，两人的姿势还是非常暧昧。方泽面色古怪地看他们：“池哥，你们这是？”

　　池骋把支墙上的手放下来，转了身不再看施泠，面色如常：“她差点被挤没了。”

　　方泽跟施泠算不上熟，不敢开她玩笑，只跟池骋眉飞色舞说了会儿，想起来赵永斌不知何处。几人在人群中找了赵永斌，池骋解释说刚才人多同他们挤散了。

　　池骋余光瞥见施泠，她那双上挑的眼睛里还有讽刺意味，嘲笑他在方泽面前临阵逃脱，他实在郁闷。

　　其实，两人一路都是地下恋。
　　后来陪施泠去她学校时候，倒是把她朋友都见过，学雅思这些人，池骋觉得没必要公开，索性是泛泛之交以后不一定能见着。

　　方泽是认识他们最久的了，又一起被KCL录取。
　　然而没等他俩公开，就已经一拍两散了。

　　池骋确实没想她今天会用这个拿他一手。

　　想想两人那会儿，他以为她跟他想法是一样的，算是默契了。
　　再说池骋还挺享受，在一干人中，同她隐秘的关系。平时聚个餐，他就在桌子下勾她手指。要说再刺激些，当然是后来在别墅学机经时候，施泠摸着黑来找他，两人亲热一番再各自回宿舍。

　　是了，那都是回忆了。

　　*

　　回忆里港角城考的雅思出成绩这天，池骋还印象挺深刻。

　　他考得不好不坏，还是老样子6.5分。
　　他中介打电话问他情况，他报了分数就被一顿骂，他英语不差，口语都有7分，就是写作懒得背模板，总是半死不活的5.5分。
　　中国人的阅读一般都是拉分项，练到8分+不难，他没能按部就班计时刷题保持手感，总是7分上下，最后总分考了几次都是万年6.5分毫无进展。

　　中介问他，要么就这个成绩申请语言班？
　　池骋边翻手机里微信，边漫不经心地回，不申。

　　那几个东南亚考试的人也出成绩了，有几人考得还算不错，反正就是借个庆祝的由头，说是晚上出来玩玩。
　　池骋回了好。

　　中介替他急，再不申，到时候5.5小分的语言班就到申请截止时间了。
　　池骋不想上那么久的语言班，12周语言班，等于愣读3个月，每天点名签到写作业，苦不堪言。而且他觉得多半再考一回，就差不多了，考到小分全6分再申请，读的时间就短多了。

　　中介说了半天见他听不进去也就作罢，跟他说现在都4月了，来不及让他这么优哉游哉地备考，不如再上个背机经的封闭班试试。
　　池骋说不用吧。

　　大约是中介和这些培训机构有报名费回扣，他不遗余力地说服池骋：“你知道吧，你们这回一起上封闭班的，也是我们做的留学方案。有个女生，人家就学了两个月多雅思，这回考了7分，小分还差点，她马上就又报了机经班。”

　　池骋听得不用心，嗤笑一声：“谁啊，这么傻。”

　　“你就是不用心上课，一起上课的同学都不清楚。她最近Offer也下来了，跟你一个学校，本科特别好，叫施泠。你们一个学校提前接触一下以后也是同学嘛。”

　　池骋回了神：“谁？”
　　“施泠，你还真不记得啊？”

　　池骋笑了笑：“哦，她啊。”

　　池骋又把刚才随手关掉的Elsa朋友圈重新点开，图片里马赛克了名字和照片，但看出来是施泠成绩单无疑了。
　　她确实考的挺好，除了口语6分，总分7，其余也都过了6.5的要求。
　　这个程度，完全可以自己再看看书，把口语练上去就完了，没必要再去什么机经班苦学。
　　不过这也挺符合施泠，她平时复习那个认真劲儿，怕是想有十足把握了再刷个高分。

　　池骋看了眼群里，还在说晚上去哪儿。
　　有人说知道新开了家不错的酒吧，装修很棒，就是地方有点远。剩下人都说其他地方去腻了，没问题。

　　池骋到的时候，居然Elsa也在场。
　　现在酒吧人还没上来，有那么点清吧的意思，他们坐在靠边的卡座，不算嘈杂。Elsa是过来喝一杯，晚点就走的。

　　池骋明显一副专门出来玩的打扮。
　　他穿了件宽肩的黑色背心，上面乱七八糟一堆字母印花。戴了个回形针模样的耳钉。Elsa都跟他开玩笑：“今天是不是全村最帅的仔啊？”

　　池骋迟到了先喝了三杯。
　　他早看见施泠也在，她并没在群里发过要出来的回复，不知道是谁叫动她的。

　　施泠今天有些不一样，她罕见地化了妆的，难得把一向又黑又直的头发在发尾卷了一道，蓝调的复古红唇衬得她肤色更冷。她正低着头，把手里的杯子斜放在桌上把玩，用手托着，让杯里的酒一副欲洒不洒，又转了转方向。

　　池骋收回了目光。
　　等Elsa走了，他们陆陆续续喝了些，借着黄汤下肚，男男女女的话题总可以搬上桌来讲。

　　张奕霖说起来，林子淇在东南亚时候的一场艳遇，说他考完试放飞自我，在酒吧抓着人家喊“心肝腚”，最后还没要到电话。这群就哄笑起来，把林子淇笑得脸都黑了，他还想泡何清清呢，疯狂解释说那是自己喝多了。

　　施泠把手里玩的酒杯放下来：“心肝腚是什么？”
　　施泠说这话时候，头发都拢到单侧了，发尾的卷勾在脸侧，衬得她美艳无匹。
　　偏偏她穿着件白衬衫，扣子开到下两颗，往一边撇着，露出半边精致的锁骨，又禁欲又勾人。她看着张弈霖，既像不谙世事又像有意引诱。

　　张弈霖在最开始对施泠有些意思，后来望而却步，看施泠睁着大眼睛看他，在酒吧的氛围下他又有些口干舌燥，摸不清是不是施泠抛的橄榄枝。
　　张弈霖笑笑：“你猜？”

　　施泠眼含风情地白了他一眼：“不说算了。”
　　张弈霖吃她这套，他凑过去她耳畔窃窃私语：“就是男生哄女生的咯，小宝贝。”

　　论及风情，他发现施泠的风情太吝啬，愿意展露却仅此而已，如此耳语不见撩动她波澜几分。
　　张奕霖被打击习惯了，忍不住问她：“你拍过几次拖？”

　　施泠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有人吹口哨，帮张奕霖回答了：“因为霖哥想泡你。”

　　张奕霖坦诚道：“因为有时候觉得你很懂玩，有时候觉得你绝不烂玩。”
　　对于张奕霖的圈子，他很难理解施泠这样人的存在。

　　长得好看有资本的女孩子，比如佘嘉欣，她的会玩来自于男人圈堆出来的实战经验，当然要肆意挥霍青春貌美。

　　施泠垂眸：“一次。”

　　当然不需要烂玩，保持足够清醒，便有双冷眼看破。
　　然而诚然如冷清秋，也一样逃不过爱情倾城之苦。
　　张奕霖瞠目结舌，似乎这个答案过于超出预期，施泠这样令人窒息的女神气质，怎么也得两三位起步，他倒是有点怂了。
　　池骋笑笑，这个答案，很施泠。

　　张奕霖不死心，想了想追问：“怎么分的？”
　　施泠笑得水光潋滟：“这么问我，空手套白狼？你的初恋呢？”

　　张奕霖被反将一军：“我都没脸说。”
　　男生一听似打了鸡血一样追问，张奕霖举手投降，“我说我说，以前真的蠢。网恋，在游戏里拍拖，给她冲了几千块点卡，然后被删了。”

　　前因后果简略，但足以让人脑补一大篇故事，都笑得前仰后合，纷纷觉得张奕霖实在是个容易上头的人才。张奕霖还念念不忘施泠的分手故事：“我说了，你该说了吧？”

　　施泠举起酒杯：“一杯换一个真心话。”

　　公认的游戏规则，她喝了酒不肯说真心话，张奕霖只能吃瘪。何清清跟佘嘉欣一样，一直不爽施泠，撇嘴：“三杯才行。”

　　施泠欣然应允，笑意与夜场光效相互映衬。
　　平时少见她笑，她今天这般笑起来，妩媚得似融了的玫瑰，在座的男生都有些心猿意马地频频往过看。池骋知道她今天到底哪里不一样了，似乎她突然给自己放开了道闸门，原先紧绷的冷淡的闸被她开了，涌动出一些别样的情绪。

　　池骋想了想，令她这般的原因无非是KCL的Offer和雅思的顺利过关，她出国十拿九稳了，和前任再无可能。再冷静的女人都是感性的，明明做决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有这么一刻，到了临头非要再掉几滴眼泪埋葬过去麻痹自己，试图在这份灯红酒绿里喝到醺然忘我。

　　池骋想到这儿，就笑得有些讽刺。

　　然而话题到这儿是不会停的。
　　他们都在逗张奕霖，问他网友长什么样，今天给他找个一样的。

　　毫无疑问，池骋这张脸在几个男生中算得上最出挑的。
　　他与众人一起笑闹，或讽刺或暧昧，灯光明明暗暗，他踏实地坐在那儿，那份肆意张扬和那种眼底风流像个漩涡中心，女生与他频频触目，何清清都忍不住抬手轻碰他回形针耳钉。

　　池骋偏头，何清清咯咯笑：“好可爱，你在哪里买的？”
　　他不曾撩谁，他只管钓鱼执法。

　　旁边坐着的女生坏笑，把何清清往前推，“我看清清今晚一直在看池骋。”
　　林子淇不乐意：“喂，明明看的是我好吗？”

　　不管究竟看得是谁，何清清不介意成为话题中心。原本跟他们玩得少，这回或许一起考试接触多了，她冲林子淇眨眼：“淇哥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哟。”
　　“喝一个，喝一个。”
　　“你俩去了没看人妖，反而勾搭上了啊。”

　　几人推推搡搡，也不知到底有意无意，林子淇和何清清喝了个交杯才放下来。桌上有人说：“干喝没意思吧，说点儿什么？不愿意说的罚酒啊。”

　　“要不继续说初恋？”
　　“行啊，够刺激。”
　　“人家还没拍过拖呢。”

　　“谁信啊？”
　　“那清清先说，我记得清清上次说过她初恋，是个渣男。”

　　何清清一杯酒下去喝得急，脸色稍微红润了些，听见这话不乐意，仿佛自己是个傻逼：“彼此彼此啦，我也是渣女。”
　　“那个渣男劈腿劈到太平洋，去了美国说自己要找个仅美国用的女朋友，还真有捞女愿意跟他。”
　　“牛逼牛逼。”

　　显然剩下几个人都是平常套路，初恋就是用来怀念的。
　　分手无非是年轻时候两人中一个脑子里灌了水。

　　问到池骋，池骋直接喝了一杯才开口：“我就不说了，自罚。”
　　张弈霖不乐意：“人家施泠都喝了三杯，多罚两杯才算数。”

　　池骋没意见：“行。”

　　其他其人还是好奇，何清清眯着眼睛，学着张奕霖提问：“怎么分的？”
　　池骋骂了一句，却不讨价还价：“我再多喝三杯。”

　　“切，没意思。”
　　“是不是怕太劲爆不敢讲？”

　　池骋去洗手间出来，就看见施泠倚在厕所旁边抽烟，脸上不复刚才的媚态。
　　刚才坐着没看出来，施泠居然穿得是条破洞短裤，露出两条又白又直的长腿，毫无瑕疵。
　　过往的男人都在看她，然而看她一张俏脸面若冰霜，这一会儿还没凑上来的。

　　池骋冲她点了个头就要走。
　　施泠反倒叫住他，她笑了笑：“几个？”

　　池骋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张奕霖问她的问题，拍过几次拖。他低声笑了笑：“问了这话的意思，是想当下一个？”

　　池骋实在生得太好，每次看他都觉得，介于少年的浪漫和男人的性感，尽在他那双眸子里流淌。这句话半真半假暧昧非常，两人之间的荷尔蒙随着视线交织而攀升。只是句玩笑话，他也没有咄咄逼人，却让施泠不由得陷进去他眼眸里。

　　施泠那双交叠的长腿站直，不再倚靠着墙壁，她走近他一步，偏头肆意打量他，仿佛今晚上第一次看见他。
　　她喊他名字：“池骋。”

　　池骋哼一声。
　　“那我不问了。”施泠今天连眼线都画得全须全尾，上挑得像一弯月亮，清冷间又魅惑，想让人一探究竟，她说：“你主动讲给我听吧。”

　　池骋不想回应她若有若无的撩拨。
　　他勾唇一笑：“你希望看到我跟你一样的红眼圈？”

　　她问得也不走心，池骋眸色清冷，他知道施泠这样放肆撩拨，是因为她那个谈了三年的前男友，她在跟自己较劲。承认与过去分手，竟让她这般难过和不甘心。

　　果然施泠不想听这话。
　　倾身向前轻靠着他，伸手扯了他衣服一角：“别给我提他，我要听你的。”

　　今晚池骋全程都在冷眼看她，施泠酒量还不错，上次出去玩她喝到头疼亦是清醒的，还能看见贱铭往她酒杯里加料。
　　今晚不过喝了三四杯，此刻她说话间，虽然发丝幽香和酒气混杂，实际并无醉态。
　　她是故意放纵自己，任由这份微醺的醉意上头，展露出平常不见的妩媚。

　　池骋把她细白的手指掰开：“我说了你会信吗？”
　　施泠点头：“会。”

　　池骋攥着她的手指，没松开，两人的手在身侧交握，距离自然而然也呼吸交叠。他回答：“就一次。”

　　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这很不池骋。

　　施泠往后仰了仰。
　　有一缕碎发掉下来挡住她眼睛，似弯月光芒若隐若见，显得她眼神幽暗，内心破碎而疲倦。
　　她原本对这些事情极其厌恶，因为前男友分手后三个月另觅新欢，过于失望过后，对男人的理解更上一层，尤其是池骋这种玩咖。

　　施泠语气厌恶：“对你来说，佘嘉欣这些都不算，是吗？”
　　池骋薄情的唇轻启，“算么？”

　　施泠了然般嗤笑：“成年人了，我有眼看。”

　　就知道解释结果如此，池骋不在意。
　　动作轻佻地抬手把她头发拨开：“今晚是还在想你前男友？”

　　他这才看见，她头发挡着的地方，脸侧一行未干的泪痕。施泠有那么一刻被看破的狼狈，抬手把头发拨回去，语气恼怒：“谁想他。”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几秒，施泠突然咯咯地笑起来：“你是不是想睡我？”
　　她翘起手，把细长的女士烟深吸了一口，踮起脚就凑上池骋的唇。
　　她唇齿间全是薄荷烟味，想把这口烟渡给池骋。

　　施泠本身就高挑，池骋没想到她的动作，起初猝不及防地被她吻个正着。他很快就捏了她下巴，把脸偏到一边：“拿我开心？”

　　池骋抬手在唇边拭了一把，果然指尖上是她的唇色。他笑了笑，把手往施泠身后伸过去，作势要捏她的臀。
　　施泠立马变了脸色。

　　池骋虚晃罢了。
　　旋即松开手，一副就知如此的嘲笑神情：“玩不起就别学人玩。”

　　施泠看着池骋擦干净唇边她留的口红印记，回了座位。
　　他开口向众人解释还有别的场，要先走。他说完，赔罪地喝了两杯，看都没看她，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施泠刚才有心放纵自己。
　　这会儿他走了，又觉得无趣，脸上明媚的笑也端不住了。她本来就不喜欢人过多的场所，听他们仍在开玩笑，几个女生已经有些醉意了，那些话更暧昧无聊。

　　而且这会儿人慢慢多起来，还有从旁边桌过来搭讪的。
　　施泠随他们开了会儿玩笑，又拒绝了几个过来搭讪的。这会儿连话也不想说，闷头一杯接一杯喝。

　　她低头喝酒时候，旁边女生推了推她，她才抬起头。
　　穿着马甲制服的侍应生正站在桌子旁边问，谁是施泠。说有人让她一定要去门口，有事找她。
　　施泠愣了愣，众人都起哄是不是刚刚来勾搭她的。

　　她本来也不想在这儿再待了，周围乱哄哄的，都是刚认识的男女不问真心，借着酒劲相互勾搭。让她觉得自己可笑，何时与这些人混为一类。
　　池骋说得确实对。

　　施泠拿起包，趁着这个机会跟众人告辞了。去洗手间把刚才吻在池骋脸侧的唇色补上，刻意等了片刻才出门，想避开那个侍应生说找她的。

　　外面徐徐的晚风，吹散了施泠在里面呼吸的那口浊气。
　　她走下台阶，正要去路边打车，就听见旁边轰得一声引擎响。

　　池骋单腿支在地上，骑着一辆红色的摩托车，显然是等她一会儿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件稍微有些显旧的黑色皮夹克，他穿起来还有些短，但这一身机车风配上骚红色的摩托，活脱脱像哪里来的痞子。

　　池骋冲她吹个口哨：“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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