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生九子

　　或许过了很久，也或许只是一瞬间，吴越睁开眼看见的，不再是那充斥着遗憾悲伤的山头。而是站在莫言馆里，面前的水漠仍旧拿着镜子淡雅地立着，火熙和西装男也站在一边。
　　“螭虎……”吴越目不斜视地看向那只兽，千百年来的遗憾与等待化做一声呼唤。他全部想起来了。千年前铸剑师的悔恨，在地府日复一日内心的折磨，在这一刻通通向他涌过来。后悔、痛苦、悲伤一股脑地汇成哽咽的话语，“对不起……”
　　吴越慢慢地走到螭虎身边，颤抖地伸出手想碰触它，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螭虎的身体。“这是怎么回事？”没有回头，吴越呆呆地看着螭虎。如此相似的情形竟然在现实中也发生了，方才是他透明得像空气一般什么人都碰不到，现在却是螭虎仿佛幻影一样无法触碰！
　　“它被封印已经千年，早就已经没有实体了。”郁垒硬梆梆地说道。
　　“我的错……都是因为我……”吴越颓然地坐到螭虎面前，喃喃道。若不是他，螭虎也不会变成这样，他还会是那个一无牵挂地呼啸在山中的兽，无忧无虑地过他的日子。那个清澈若水的少年，只因为遇见了他，竟无辜地被囚禁千年，这么久这么久的时间……
　　“干越……”螭虎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千年了，它等的人终于又站在它面前。“终于又见到你了。”玉剑首开始震动，然后越来越强烈，颜色也越变越深。最后由沁黄色变为深红色，浓得像要滴出血来，而螭虎的形态也在众人眼前出现了变化。
　　慢慢的，一个少年的形象出现在了吴越面前。清澈的眼，微微笑着的脸，墨蓝色的袍子，尖尖的小虎牙。是吴越记忆中，梦中都看过无数遍的人——螭虎！
　　“太好了，螭虎。”吴越看着螭虎微笑着的脸喃喃道，“从今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就在吴越高兴着螭虎恢复人型的时候，郁垒的一声大喝和水漠火熙的惊叫却打断了他的思绪。转首望过去，郁垒正极力压制着什么，水漠也在一边帮忙，柔和的光芒释放得满屋都是。当吴越看清他们的奇怪的举动时，恐惧感油然而生。
　　螭虎玉剑首，裂了！
　　猛地转过头，少年仍旧在原地淡淡地笑着，可是身影却越来越透明，透过去竟是连身后的红木家具也看得格外分明！
　　“螭虎！”吴越焦急地大喊，一把拉过在一边愣住的火熙，“这……这是怎么回事，玉剑首怎么裂了！螭虎会怎么样？你说啊！！”
　　火熙愣愣地看着越来越透明的螭虎，没有在意吴越的冒犯举动，“它……要消逝了。”
　　“消逝？”吴越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才体会出这个词的意思，愤懑地盯着火熙，“你的意思是说，螭虎要死了？！”
　　“即使是凶兽，也不是永生的，它本就是重伤之时被封印，而后又不断地被利用来杀戮，它的灵气，在几百年以前就已经快要消耗完了。它能活到现在，只是为了那么一个愿望而已。如今……愿望已经实现了。”火熙看着那只老和自己过不去的笨老虎，眼眶有点红。
　　螭虎释然地笑着，感觉着身体里的力量一点点的流失出去，用最后的力气幻化出人型，只为了干越能够再看一次它的样子。那段难以忘怀的时光，虽然已经随着岁月埋没在时光的洪流中。至今它一直都记得，那片蓝天，朗朗无垠，连同那屋子里的火光一起，蔚蓝得耀眼。
　　它很想……将那时候的幸福一直延续下去。可是，太久太久了……它已经很累了……
　　“螭虎！你就这样放弃了吗？”满头大汗的郁垒见玉剑首上的裂痕仍在不断扩大，睁大了眼朝着螭虎大吼。百年来，螭虎一直都跟在他身边，那些等待与守望都被他看在眼里，可在它即将得到那小小的幸福时，它就想这么放弃吗？
　　“螭虎！”吴越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难道因果的惩罚还没有结束吗？他已经弥补了千年，那些由于旁人的贪婪而造的业为什么还会降临在他们身上！
　　“螭虎，贪心一点吧。”水漠手里的柔光不断，持续笼罩着玉剑首。为什么螭虎会被称为凶兽呢？她只知道，眼前的这只兽，太痴了，痴到几百几千年来只守着那个小小的愿望，痴到愿望实现了之后，一点多余的奢望都没有……
　　在场每个人的心声都传到了螭虎心底，它有过贪念，很多很多。可都被太过长久的年月消磨掉了，看着吴越伤心欲绝的样子，螭虎想起干越当年流着血泪将玉剑首镶在干越剑时的情景。“我……我也想和干越永远在一起……”当年无声的话语终于能够说出口，螭虎的眼中缓缓滑过一行清泪。
　　兽也有泪吗？火熙有些不忍，可一股怒火也冲了出来，猛地指着螭虎大骂，“你这个笨蛋！这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兽？你就这么死了，让这家伙这么办？就只顾自己解脱吗？你太自私了！！”
　　“留下来，虽然我们不能再一起铸剑，可是这个世界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我们两个，一起去听，一起去看。”吴越紧紧地盯着螭虎的身影，一直害怕螭虎会就这么消失的他，发现在螭虎说出那句话之后，身体就不再继续变得透明。
　　螭虎深深地看着吴越，又看了看还在努力的郁垒和水漠，就连一直不对盘的火熙也看了一眼。它是不是已经……找到存在的理由了呢？
　　微笑着点了点头，尖尖的虎牙露了出来，螭虎的身影消失在了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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