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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来去匆容
第二日，兮兮便与弘时带上念四可着整个北京城到处转悠，大清盛世繁华，念四竟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二姐，你到底喜欢什么呀？”弘时的耐性已快磨光了。
“是啊，念四，你喜欢什么，我们就去瞧什么，好么？”兮兮也轻轻说道。
“我，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很好。”念四若有所思：“可我还是喜欢玛布日山……”
“玛布日山？就是红山么？”弘时问道。
“嗯。就是红山。”念四淡淡道。
弘时转过身子，倒着走在前面，面对兮兮母女二人：“二姐跟阿玛真是太像了，多一句的话也不愿说。”
“你不也像你阿玛，都是个急脾气。”兮兮笑着反白。
“姨娘这就护短了？”弘时嘻道：“以后弘时可就没有好日子过喽……”
“你小心着点儿，转过身来走路！”兮兮嗔道：“背后无眼，莫要摔着了。”
“小爷功夫俊得很，哪里会摔着！”弘时摩掌道：“二姐，弟弟给你打一套拳如何？”
“若要让你阿玛知道了，定会说你像个街头卖艺的。”兮兮提醒道。
“姨娘不说，二姐不说，阿玛哪里会知道？”弘时乐呵呵道。
弘时啊弘时，你是不知道你阿玛有个可怕的粘杆处吧？
弘时跑到念四身边探询道：“如何？二姐想不想看拳？”
念四摇摇头，轻轻踱着，并不言语。
兮兮瞧在眼里，心下万般难受，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这生冷的性子果真是随胤禛而得来的么？
“瞧二姐初来京城，定是有些想念西藏了吧？那不毛之地有什么好的……”弘时有些不屑。
“你，不许你这般说话！”念四愤然停在了原地。
兮兮从未听过她这样的口气和声音。
“怎么了？”弘时不解地看着兮兮：“姨娘，二姐她……”
兮兮走到念四身旁，伸手抚上她肩膀：“念四……”
“我叫格桑。”念四冷冷道：“你们心中的不毛之地，却是我心中的太阳！”
到了晚间，兮兮与念四同寝共卧。
其实做为母亲她真的很想问问念四有没有什么心事，如果有，自己愿意与她一同去分担。可念四的性子却着实有些让人摸不透，她亦不敢去问，怕像白天弘时那般讨了个没趣儿。
“额娘，你为什么要叹气？”念四轻轻地问道。
兮兮握住念四的胳膊，将她搂在怀里：“额娘等了十六年，终于把你等回来了，额娘的心里很高兴，很快活，比神仙还要快活！”
“我也很高兴，很快活……”念四蜷在兮兮怀里，轻轻道。
“如果你不喜欢念四这个名字，我们就还叫你格桑，好么？”兮兮抚上念四的头：“那是你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在你心中，自然是把那里当作家的，你刚刚离开，难免思念……”
“不，在额娘与阿玛的面前，我就是念四，我永远都是念四……”念四的头蜷的更低，她的身子也在颤抖。
“孩子，你……”兮兮喉中哽咽，不知该说些什么。
“额娘，我想在你的怀里好好睡上一觉，我好累，好困……”
“好，睡吧，有额娘看着你，护着你，你睡吧……”兮兮轻轻摩挲念四的头，心中感觉到了迟来十六年的身为母亲的温馨与守护的神圣。
念四，你睡吧，静静地睡吧，在额娘的怀里，在阿玛的羽翼下，你再不会受到什么风雨，再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愿你在梦中，能将一切不快的过往，悲伤的记忆，统统都忘掉，忘掉……
翌日，念四一早便起来寻弘时，兮兮附道：“弘时去宫里念书了，你找他有事么？”
“昨天，原不该那样说他……”
兮兮欣然一笑：“弘时不会生气的，他酉时放学。”
“那待他放学我再与他说声对不住。”
念四的语调仍是轻轻的，面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可兮兮却能感觉到她与昨日是大相径庭，想是经过了一夜的安憩，心情也有所恢复，好转了些许。
“等你阿玛午时后回府，我们一起去看你十三叔好吗？”兮兮小心询问。
“十三叔？”
“嗯。你与弘暷小的时候，他还抱过你们呢？十三叔很疼你们的。”兮兮轻叹道：“可他现在……他是见到了你，定是十分欢喜的……”
“额娘。”念四轻轻地打断了兮兮：“女儿，不太想去王府以外的地方。”
“可是……”兮兮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只要女儿高兴，便一切随她，遂温声道：“好，你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只要你愿意。”
“谢谢额娘。”念四的脸上露出了让人几乎寻不见笑容。
“傻孩子，我是你额娘啊，跟额娘还要说什么谢么？”
兮兮抚着念四的眉梢，抚着她的眼角，啧啧叹道：“真像，你真像你阿玛。想来弘暷，定也是这般模样……”
“可女儿没用，没能帮阿玛与额娘寻着哥哥。”念四平静的语气中蕴含着万般的自责。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你又不知道，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扎托……”
兮兮只说到一半，便又及时止住，她知道念四对扎托的感情很深，纵他有万般不是，自己也不好在女儿面前说他的坏话。
“念四已经十七岁了……来，额娘给你看样东西。”
兮兮拉着念四来到一个紫檀木柜前，打开木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放满了几大摞衣裳。
见念四淡淡的不解神情，兮兮将衣裳抱出柜中，一件件摊在床上，自顾说道：“这全是额娘这些年来亲手给你和弘暷缝制的。这件，看这件，这是你刚出生时的。其实，那会额娘还不会针线，是第二年补上去的……这件，这是你两岁时做的，这是三岁时做的，那件，那件是四岁时……”
念四瞧她忙得不亦乐乎，虽极力克制，可心中仍是有种想哭的冲动。
额娘，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呢？如今终于见着了我，我知道你心中自是比神仙还快活，可我，我……
“呵，这件就是今年的了，第十七件。”兮兮拉过念四道：“来，试试合不合身？”
“你怎么了念四？” 兮兮瞧念四若有所思，转而换了语气小心道：“格桑……”
“额娘，我没事。我刚刚想起了扎托阿古曾送我的那件袍子。”念四淡淡笑了笑：“我这就穿。”
“正合身儿，真好看。”兮兮围在念四跟前转着圈儿，左看又看，是怎么也看不够：“你与弘暷自小就随你们阿玛的脾性，你们阿玛喜欢玄色，我便猜你也定是相当。不过这女孩子穿玄色总是不太鲜灵，我便做了这深紫色的。可如今见着你的面儿才发现你喜欢白色……那额娘做的这件儿，你喜欢么？”
“喜欢，女儿很喜欢。”念四轻轻握上兮兮的手：“额娘，这衣裳就送给我好吗？”
“傻孩子，这本就是你的呀！”兮兮将念四额前的发丝挽到耳后，无限怜爱道：“念四已经十七岁了，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这般懂事、听话，皇上见了，定是喜欢的不得了，到时候，趁着皇上高兴，咱得先求皇上允一门近点儿的婚事，可千万不能刚回家没几天又给嫁到蒙古去了……”
“嫁人？女儿不要嫁人！”念四急道：“额娘，女儿不要嫁人——”
“女孩儿家怎能不嫁人呢？”兮兮宠溺地笑道：“到时候额娘还要亲自给你梳头。这梳头可讲究了，额娘为了有一天能给你梳头，学了许久呢。来，今儿便先梳一个瞧瞧……”
念四匆匆躲闪道：“女儿真的不愿嫁人！”
念四的目光与神情让兮兮仿佛看到了胤禛，恍惚之间，她轻轻说了句：“好，只要念四喜欢，只要念四愿意……”
“皇上，皇玛法是不是很喜欢让人家成亲？”
“皇上只会让他喜欢的人去成亲……”
“额娘，我回来的事情，能不能先不要告诉所有的亲戚？”念四将脸轻轻转向别处。
“为什么？”
“以后，我再告诉您，行么？”
“好，只要念四喜欢，只要念四愿意……”
“你们娘俩儿说什么呢？”胤禛满面欣喜一脚踏了进来。
“阿玛。”念四轻轻唤了声。
“嗯，好孩子。”胤禛摸了摸了念四的头。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兮兮走上前去解下胤禛的玄色大氅。
“今儿不是说了要带念四去见十三弟的么？”胤禛兀自说着。
兮兮瞧见念四望着自己，遂轻道：“念四有些怕生，不太想去……”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可怕生的？”胤禛转向念四道：“那你怕阿玛么？”
“你别吓坏了念四——”兮兮嗔道。
“呵呵，念四身上这件儿便是你做的衣裳吧？”胤禛坐下仔细地瞧着女儿。
“是额娘做的，女儿很喜欢。”念四走上前来，仍是无甚表情。
“嗯，喜欢就好。”胤禛点头，顿了一顿道：“你额娘，真的很疼你……”
“女儿知道……”念四低低地回了一声。
“说这些做什么？你，你没事可干了呀？”兮兮微嗔了胤禛一眼。
“怎么没事可干？爷这不是告了假回来带念四去见十三的弟么……”
“可念四说了不想去！”兮兮重复道。
“念四。”胤禛望着念四：“你小的时候，十三叔很疼你……”
“爷。”兮兮打断道：“念四不喜欢、不愿意的事情，我都不想她去做……”
胤禛怔了片刻，复也温声道：“好，念四不喜欢、不愿意的事情，都不让她去做！”
转眼间念四回府已逾一月，兮兮仍是不舍放她独住。
胤禛差不多是生拉硬拽的才把兮兮稳住，让下人带着念四去了她自己的院子。
一个月了，胤禛终于又睡到这张床上了。
年关临近，朝中事务也较平时更为忙碌，胤禛寅时便起身去宫里办差。
兮兮独自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胤禛走了，她一个人也焐不热这被窝，起来去看看念四吧，她定是还熟睡着呢，可万莫蹬了被子，着了凉。
兮兮披上一件白狐斗篷，来到念四的房外，将窗户轻轻开了条小缝，向里看去。
却不料，卧床之上，竟根本没有念四！
兮兮大惊失色，忙走到门前，推门而入，急步跨到床前，伸手抚去，床上还留有余温。
念四？你去哪儿了？
兮兮惊慌之即，瞧见桌上放着一张字条，用生涩的汉字写着：“阿玛、额娘，不孝女跪别，勿要寻我。”
兮兮顿觉如五雷轰顶，字条轻轻落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幸福总是转瞬即逝？为什么老天爷要这般待我？念四才刚刚回到我身边……
床还是热的，应该没走远！
兮兮慌忙跑到马厩牵过一匹快马，跨上马背，急驰而去。
天还没亮，念四会去哪里？
兮兮闭上眼睛，心中祈道：“老天爷，你若可怜我这十六年来所受的苦楚，就让我见女儿一面！”
祈完，兮兮也并不睁开双眼，只快马加鞭，由着马儿将自己带去那未知的地方。
就这样追出城郊三四十里，兮兮隐隐瞧见前面有一个雪白的身影骑在雪白的马背上驰骋，心下狂喜，当即唤道：“念四——我是额娘——等等我——”
那雪白的身影听到呼唤，似是微颤了一下，稍有停顿，复又夹紧马腹急驰。
“念四——你等等——额娘说过只要是你不喜欢、不愿意的事情，额娘都不会让你去做，可你竟这么狠心不让额娘再见你一面么——”
雪白的身影渐渐停了下来，兮兮纵马追上。
奔至念四身旁，兮兮匆忙下马，满面泪痕，抓住念四的腿，哀声道：“女儿，这是为什么？你告诉额娘，这是为什么呀——”
“额娘……”念四疏了口气，幽幽道：“女儿不孝，可女儿没有办法，女儿必须得走。”
“为什么？怎么会没有办法？告诉你阿玛好不好？这天底下没有你阿玛办不到事情！”兮兮的眼泪早已决堤，声音也已嘶哑。
“我心中的事情，阿玛就决计办不到。”
念四下马，跪在兮兮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娘，这是我的路，额娘若真正疼惜女儿，就莫要逼我……”说完又欲翻身上马。
“什么路？哪条路？你可是额娘的身上的掉下一块肉啊，额娘求你不要走——”
兮兮哀号着去拽念四的身子，可念四已跨上马背，匆忙之间兮兮扯上了念四的发梢，念四策马，兮兮一追，竟将念四整头发辫全都扯了下来！
只见念四的头顶光秃一片，还点着烧戒的佛门香疤，眼前的念四，竟赫然是一名女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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