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共憔悴

　　“你不在房里伺候李大人，出来干什么？”
　　“李大人提前过来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脸色铁青地质问。
　　“是他这么吩咐的，姨也是没有办法。轻衣啊，你就别使小性子了，快进去吧，别让李大人等太久了。”
　　“阿萝和桐儿也是你支走的？”我继续冷冷地问道。
　　“这个时候多两个丫鬟多煞风景……”艳姨陡然顿了顿，怔怔地望着我的脸色，忙问道，“轻衣，你不舒服？”
　　我暗自松开捏紧的拳头，异常平静地道：“如果我今天不伺候李大人呢？”
　　艳姨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姑奶奶，什么都整备好了，你可别给我添乱啊。”
　　我冷笑一声：“你听清楚了，我不愿意！”话音未落，脸颊上便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刺痛，彻底粉碎了我所有的幻想。十二年囚牢般的生活，十二年的屈辱，令我的仇恨在瞬间爆发。
　　艳姨面色狰狞，厉声道：“别给脸不要脸！不要以为我一直由着你就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你既然来了这里，就是人尽可夫的婊子，别给我玩清高！”
　　我捂着发烫的脸颊，望着鸨母一脸狰狞，心里充满了怨恨。
　　“怎么，不服气是不是？来人，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绑了，送到李大人那边去！”
　　“是你逼我的！”我恨恨地道，一手推开鸨母，敛起裙袂，朝楼下跑去。
　　不甘任人摆布，不甘接受这样的命运……哪怕是死，死……
　　“反了你，来人，将她拦下！”艳姨踉跄着才站稳，慌忙大声喊道。
　　奔到楼梯口时，踩到裙衣，我踉跄地朝前扑去，身体坠落的瞬间，我闭上眼睛，这样可以解脱了吧……我听到楼下惊呼一片。
　　突然，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我的身躯，我不由自主扑入一个充满男性气息的胸膛，陌生，而又熟悉……自小失去父兄，不知被呵护的感觉，却在一个陌生人的怀中第一次感受到温情。温情？姑且如此形容吧。
　　我毕竟还是贪生的，获救时，心里竟有如获重生的喜悦。
　　“站好了。”那人将我放落在地，淡淡地道。
　　我惊魂未定，扬起脸，看到一双庸懒、不羁，甚至带几分戏谑的眼眸。一身半旧的青衫，配剑，似乎是一个剑客。
　　“多谢。”我感激地道。
　　青衫人倚在楼梯口，抓起酒壶狂饮几口，神情淡漠，并不领这份情。
　　这人……实在古怪。算了，不过萍水相逢。
　　我侧目望着楼下一副副贪婪的表情和显露无疑的欲望，冷冷一笑，朗声道：“今天是轻衣梳拢的日子，这里哪位爷若为轻衣赎身，轻衣愿意做牛做马伺候他一生！”我孤注一掷，赌我的运气。
　　此语一出，立即引起一阵骚动。
　　青衫人似亦微微一愣，侧目，困惑地望向我。我猜，他一定为我的大胆、放肆在心头暗笑吧。
　　“轻衣！”艳姨跑过来企图阻止我，“你别闹了，你现在是李大人的人……”
　　“你住嘴！”我冷冷地道。今日若能侥幸脱身，定然好过受鸨母和那李大人的羞辱。主意已定，亦无第二条路可走。
　　我明显地看到青衫人剑眉一掀，俊逸的脸上不自主地浮现一丝微笑，他大概对这样的我产生了几许兴趣。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怎么，没有人敢要轻衣吗？”我冷冷地扫视着楼下各式各样的嫖客，玩味着他们各自的表情。
　　是凶是吉就看你的造化了，轻衣。
　　沉寂了一会，忽然有人高喊：“我出一千两，这姑娘我要了！”
　　“我出两千两！”
　　“三千两！”……
　　鸨母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她开始兴奋起来。她肯定在心里盘算。这生意，似乎也不错。
　　“一万两！”最后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带许挑衅，周围立即安静下来，再无人敢叫价。
　　我缓缓转身，看到青衫人朝我颔首微笑，神情自若。
　　我朝他轻轻一福，脸上浮现出感激的笑意。
　　不管你是何人，这份情我将铭记于心。
　　鸨母将青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满怀狐疑地道：“我看这位客官你身无长物，该不会是信口开河吧。”
　　青衫人轻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拿不出一万两？”
　　“拿来！”鸨母朝他一摊手，道，“你拿得出钱，人你带走，我绝不阻拦。若没钱，对不起，请你趁早离开，也好让我们这位轻衣姑娘死了心。”
　　我有些担忧地望着他，确实不像有钱之人，该不会只为戏弄一番吧？我的孤注一掷，若招来一场玩笑，恐怕真要万劫不复。
　　青衫人将手伸入袖中，停顿了一下。我的心一紧。那一刻，我对赎金的虔诚胜于任何时候。
　　“怎么，客官有难言之隐？”鸨母冷笑着道。
　　青衫人淡淡一笑道：“我身上的确没有一万两，你给我三天时间，我定能将银两凑齐了送来，如何？”
　　“笑话！”鸨母不屑地道，“我凭什么信你？”
　　银光陡闪，我只觉眉间一寒，尚来不及回神，鸨母那边已吓得退了几步，忌惮地望望青衫人手中泛着寒光的长剑。
　　“艳姨，你的眉毛！”忽然身边一个丫鬟惊叫一声。
　　鸨母用手一摸，发现自己两边眉毛已经消失不见，顿时吓得脸色铁青。
　　“你……你……”
　　青衫人脸上露出不羁的笑意：“就凭我楚望城手上的剑，如何？”
　　楚望城？我在心中默念，如此好的身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楚望城撇下目瞪口呆的鸨母，走到我面前，轻轻一笑道：“我有一千种带你离开的方法，但是我知道你更愿意走得堂堂正正。就为如此，我无妨替你效劳一次。今天在这里，只要你一句话，可愿信我？”
　　我望着眼前这个人，他笑意淡若轻风，似轻浮但无害。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不似一般寻花问柳之人肤浅、无聊。
　　“我相信公子。”我没有丝毫迟疑。我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好，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三日后我会再来。”
　　“静候佳音。”
　　我目送着楚望城矫健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明月楼，心情变得凝重。楚望城，剑客？浪子？他若真能信守诺言回到这里来，如此奔波肯为一个萍水相逢之人，他的目的又何在？
　　“现在你满意了？”鸨母冷冷一笑，打断我的思绪，“我怕你会空欢喜一场，人家不过戏言一句，你却当真。艳姨我见得人多了，在这里奉劝你一句，还是不要心存幻想，乖乖回去伺候李大人的好。”
　　“楚公子三日后会回来赎我，希望艳姨你能信守承诺。”我淡淡地道，转身上楼，不想与之纠缠。
　　“等等，那李大人怎么办，总不能把他晾在一边吧？”鸨母随之上楼。楼下空余一片意犹未尽的目光。
　　“艳姨，那李大人那里你能得多少好处？”我淡淡地问。
　　鸨母呵呵一笑道：“也就一千两左右吧。”
　　“一千两和一万两，这买卖，相信艳姨不会不清楚吧？就算留我在明月楼，也未必能替艳姨挣得这么多。如果我再使些小性子，得罪了客人，这最后是赚了还是赔了还不一定。艳姨素知轻衣的脾气，轻衣在世上没有亲人，无牵无挂，顶多不要这身臭皮囊。”
　　“死丫头，你在威胁老娘？”鸨母冷冷一笑，“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我都清楚。为了那一万两，我可以等上三天。银两若真能到手，我就成全了你们，放你们双宿双飞。若过了期限还不见人，你就认命吧。”
　　我心中微微一怔，没有说话。
　　“李大人那里，总得找个人续上，得罪了这位财神爷也不行啊。”鸨母思索片刻道，“就让阿萝那个丫头替你吧，虽然姿色才情远不及你，只要哄好了李大人……”
　　“阿萝？”我一怔，“让她替我伺候李大人？这不行！”
　　“不行？”鸨母冷笑一声，“你如果不忍心就自己去啊，看你更看重自己的自由还是姐妹情谊。”
　　“为什么偏偏是阿萝？你是故意的！”我恨恨地盯着她。她在逼我。
　　“是你先逼我的！”鸨母冷冷一笑，“想跟我斗，你还嫩着点！来人，把阿萝叫来。”
　　“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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