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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
相府内一片喜气,上上下下忙忙碌碌。今日,护国大将军要来相府下聘,与相府千金结百年之好。这两家一个是全倾朝野的丞相大人,一个是战功赫赫的年轻将军,这等非同寻常的两府联姻,自然气派也要非比寻常。
苏颜珞端着一碟千卷酥来到相府千金莫芊若的闺阁时,房内的莫芊若正在贴身丫鬟怜安的侍奉下刺绣,一条长长的上好红段上,一枝并蒂莲已小成。
“小姐,千卷酥来了。”苏颜珞来到她们身后,轻声道。
怜安放好手中的丝线,走过来接过苏颜珞手中的食碟,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苏颜珞捧着托盘后退几靠着墙壁垂首而立。
“怜安,等下再帮我去绣衣坊买些丝线回来,这枝莲花所需的绣线不够用了。”莫芊若声音娇媚,艳丽不群的脸颊上洋溢着幸福神色。
“是的,小姐。您快来休息一会儿嘛,大将军要来提亲了,看把你喜的。。。”怜安走回到莫芊若的绣架旁,半玩笑地道。
“坏丫头,没大没小,看我不罚你。”莫芊若嗔道,脸上却没有一丝恼色。
苏颜珞静默地立在一旁,神色平静,然而,捧着托盘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纤细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关节泛着青白色。
傅尧修骑在爱马踏雪的背上,在兵士们的护卫下,从两排挤得满满当当的人们的注视下缓缓向着相府行去,年轻俊朗的将军,一身金色的盔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绚烂夺目。更显得他英武不凡,犀利的眸光像潜伏的豹子,摄人心魄。
而此刻,他的心里却并没有十分喜悦的感觉,成家立业,业已立,而家也将成,娶的还是相府千金,娇艳妩媚名动京城的莫芊若,为什么,他并不快乐?而心头,突然滑过一张清丽却倔强的面孔。她叫苏颜珞。
他握紧了手中的霄汉剑,不觉他一直以来的坚定神色,竟也闪过了一丝迷惘。
相府大门打开着,管家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傅尧修一行人到了不禁喜上眉梢。
傅尧修停马,翻身而下,踏雪打个响鼻,被侍卫副将牵走,他握着霄汉剑柄,在管家的恭迎下迈进莫府大门。
“相爷!”傅尧修看到端坐堂上的相爷与夫人,单跪行礼。
“哎!贤胥别这么见外,还叫相爷?”莫老爷乐呵呵地起身相迎。
傅尧修勉强笑笑,一贯在战场上冷着脸叱咤风云,真的不习惯这样的场面。
刚一落座,几个侍女前来奉茶,傅尧修皱了皱眉头,对接下来要经历的场面颇有些不耐。一双凌厉的剑眉不自觉地拢起。
眼光一扫,却看见一个侍女装扮的熟悉身影。
“站住!”傅尧修的一声断喝,一下子惊住了所有人,全然不理惊呆的众人的傅尧修突然起身径直走到背对着他站着的苏颜珞的身前:“是你?苏颜珞?”
“将军大人,您认错人了。”苏颜珞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男子,神色间不见波涛。只是,左颊上蜿蜒的伤疤,一阵阵火烧似的疼。
“这个,贤婿,你认识这个丫头?”莫相爷从最初的惊诧回过神来,也起身走上前询问道。
傅尧修收回定在苏颜珞身上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莫老爷,“她是府上的丫鬟?”
莫老爷笑着捋着胡子:“是两月前新买进的,叫苏颜珞的吧?”询问的目光却转向静立在原地的苏颜珞身上。
“是的,老爷。”苏颜珞垂眸,静静地回答。
“岳父大人,能否把她转卖给我?”傅尧修突然发声,却是语出惊人。
苏颜珞惊诧万分,看向同样一脸惊异的莫老爷,心里五味杂陈。
“贤胥这是?”莫老爷捻着胡须,笑脸地道。
“岳父大人,这丫头,我要了。”傅尧修目光灼灼,定定地看着神色有变的苏颜珞。
“这……”莫老爷沉吟道,看着苏颜珞的目光透着古怪。
傅尧修却不理,只是握紧了手中宝剑,看着莫老爷不说话,可眼神里充满了坚定和势在必得。
莫老爷终于长叹一声,走近苏颜珞几步吩咐道:“以后跟着傅将军服侍要周到,尽心尽力。”又转向傅尧修:“贤婿,择日我差人带她到府上如何?”
“不用了,我待会带她一起回府就好。”傅尧修看着在一旁不发一言地苏颜珞,看着她左颊上多出来的一道蜿蜒的伤疤,冰冷的眸光里闪过一丝疼。
苏颜珞呆在将军府的客房内,看着桌上的月牙白的绸裙,幽幽地叹了口气。傅尧修带她回来是为何?两人的缘分,不是早尽了么?
看着窗外静悄悄的小院,往事如烟,蒸腾在她的眼前。
苏颜珞坐在喜轿里,昏昏沉沉,浑身酸痛,她这次可真是一场远嫁。已经走了好多天了,她早觉得身体似乎不适,可是却不想吭声,任凭自己慢慢地发起了低烧。
竟也是没人知道。
那时候,她是自暴自弃的了,爹爹猝死,大娘以娘亲的处境来威胁她,逼她嫁给传说中的关外恶霸佟家二少,绝望就这样堆积在她的胸臆间,痛苦像浓雾,而她,就在那里面摸索,却从来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佟家的少主,那个传说中长相邪魅,神情阴冷的男子,是许多人家心中不敢碰触的恶魔。那个年纪轻轻就把原本只算小地主的佟家祖业膨胀成一方巨贾,并且还延伸至富庶的江南之地,成为许多旺铺的幕后老板。他无疑是个成功的商人,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个年轻男子是如何不择手段,如何混迹黑白两道,强取豪夺,以至于如此迅速地积累下庞大的家产。
苏颜珞一直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男子却一定要娶她呢?在此之前她甚至不曾听说过这个人。可是为何,为何他一定要娶她?
那个贪图佟家巨大财富的二娘,迫不及待地促成了这桩婚事,“天作之合”?苏颜珞想起临行前二娘不停重复的四个字,连笑都懒得。
佟家已经在关外做婚礼的准备,那个她不曾谋面的未来夫君,也已经启程前来迎接,而花轿里的苏颜珞,在昏沉沉的半梦半醒间歇,陷入铺天盖地的绝望。
那一场骚乱,是在离关口已经不很远的山道上遇到的。那些从两边山岗上喊叫着冲下来的山贼拦住了疲惫的队伍,花轿外混乱不堪,喊杀声夹杂在此起彼伏的兵刃刺破血肉身躯的响声里。苏颜珞掀开长久以来一直罩在头上的喜帕,脱下沉甸甸的凤冠,任一头青丝倾泻在大红的喜服上,在一阵阵剧烈起来的头疼中昏了过去。
耳边的喊杀声突然一下子遥远,世界恢复了她一直以来极喜欢的宁静。
醒转过来的苏颜珞已经身处军营,营帐内的床榻上铺着厚厚的兽皮,苏颜珞神志清楚,她睁开眼环视了整个营帐,却并不想起身。听着外面整齐有力的巡逻队的步伐声以及远处操练时发出的声音洪亮的吼叫,苏颜珞心里静静,在这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仿佛在这一刹那获得新生。
许久,帐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女音:“我来奉药。”
苏颜珞清清侧过头,正好看见一个戎装的女孩儿正捧着药盏进来,见到苏醒过来的苏颜珞,清秀的脸上飞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姑娘你醒了。”
苏颜珞虚弱的笑笑,算是回应,看着女孩儿手上捧着的药盏,便挣扎着起身。
“你别动啊,我来帮你。”女孩儿快步走了过来,将药盏放在床榻旁边的矮桌上,过来扶着苏颜珞坐起身,又随手拿过一件黑色披风披在苏颜珞的肩上。
“谢谢!”苏颜珞用手扶了扶额,对着女孩儿笑道。
“怎么那么客气呢?”女孩儿回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回身端起药盏,送到苏颜珞的身畔,“姑娘,这是你今天要服的药,来!”
苏颜珞乖乖端着喝了,药很苦,她不自觉的皱起了纤眉。
女孩儿看她神色,又笑了,“很苦啊?忍着点啊!林医师说你再服几帖,这病就好了,到时就不用喝这个了。”
苏颜珞等到这苦劲儿轻微过去了点后,浅浅的笑了笑,“没什么,已经很麻烦了。”
女孩儿收拾好药碗,看着在床榻上呆坐着的苏颜珞,“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这三天一直呆在营帐里,闷坏了吧?”
苏颜珞看着她,无意识地呢喃:“三天?已经过了三天了吗?”
女孩儿笑着点点头,“将军那天从山贼手里救回你来时,你已经发烧昏迷了,听说,和你同行的那些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好险呐,姑娘,将军他晚到一步,你就……”
苏颜珞静静听着,“将军?你说将军?是他救了我?他是?”
“对呀!我们镇北将军傅尧修傅将军在回营的路上救了你。”女孩儿放下手中的药盏,帮着苏颜珞下了榻,又帮她把一个黑色的披风系好,苏颜珞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喜服已经换成了一袭白色的素衣,头发依旧散在脑后。
女孩儿早拿出一把木梳,对着苏颜珞笑笑,苏颜珞感激地望了望她,便走到矮桌旁坐下,任由她帮自己飞快地挽上一个偏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丝带绕在上面。
“姑娘,我手拙,委屈了。”女孩儿看着面色不好的苏颜珞,抱歉地说道。
苏颜珞浅笑着摇摇头,“麻烦你了,这样已经很好了。”
女孩儿兀自又笑起来,“等会儿将军忙完了,我就去告诉他你醒了,放心吧,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送你回家了。”
苏颜珞一下子被拉入刻意逃避的问题里,想起自己的婚礼,想起自己在苏家大院里孤单无依的娘亲,浑身泛着刺骨的冷意。
女孩儿看着苏颜珞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苏颜珞无力地摇摇头,站起身,慢慢地向外走去,女孩儿快步跟上来,轻轻地扶住了她的一只手肘。
外面却是夕阳无限,金色的阳光斜斜地挥洒在山梁间,苏颜珞感受着浅浅的暖意,看着一排排的默立的士兵,和整齐排列着的营房,仍然有一些不适应。
女孩儿一路上说着一些有趣的事儿,苏颜珞散散地听着,不时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可是她清瘦的脸庞,却一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愁云。
将军毕竟是很忙碌的,此刻边境上外族蠢蠢欲动,似有动作,整个军营都笼罩着一片沉重的压抑的气氛。
是日晚,苏颜珞并未看到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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