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沉斯

　　罗微微转校。
　　所有关注她的目光都突然不知落向何处，秦江与彭雨涵交往的消息传开来。当这一切失去最初的谈论价值后，大家终于任之归于平静。
　　关于罗微微，终于有了一个句号。
　　大家的生活平静无波。

　　四天后，齐沉斯收到罗微微的第一封信。
　　新同桌很惊讶和激动。这个同样成绩优异的女生张景玉说自己从未收到过朋友寄来的任何书信，说她一直羡慕能收到信件的人。
　　齐沉斯懒洋洋地笑话她几句后，把信夹在了语文课本里。
　　她看到罗微微在洁白的信封上写着自己的名字，齐沉斯三个字，写的很好看。她想起罗微微给秦江写信时的认真虔诚，心里有暖流缓缓流过，她的嘴角，不自觉一直噙着笑。

　　晚上回到宿舍，齐沉斯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蜷在椅子上，写字桌上有一杯新泡的绿茶。香气袅袅。
　　她拿出罗微微寄来的信，轻轻拆开来。
　　依然是精致而芬芳的信纸，黑色钢笔字。短短几行。

　　沉斯：
　　我在这边已经安排好。
　　爸爸把一切都布置妥当，明天我就要坐在一个新教室学习，不知道会有一个怎样的同桌。沉斯，我现在已经开始想念你。
　　雨涵和秦江已经正式交往了，你知道的吧。我说过要忘记的，可是现在还在关注着，我需要时间。
　　沉斯。
　　沉斯。

　　微微。
　　夜。

　　齐沉斯看完了信将它放进信封装好，然后夹进自己抽屉里的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拿过摊在桌面上的历史课本，齐沉斯不再想罗微微和她的第一封信。她不会回，她知道罗微微只是想说出来，想让她听，并不期待她的回应或者其他。

　　齐沉斯是个敏感的女生。
　　同班同学范河川对她的关注她一开始就已经意识到。
　　可是，她并不打算做什么，因为范河川并没有做得过火出格，他在小心翼翼地喜欢自己，齐沉斯早就知道。
　　她不会喜欢他，或者说，她不会喜欢上任何人，齐沉斯一直知道自己是个极度自私的女生，除了自己，她谁都不会爱。
　　范河川，高大明朗的男生，成绩中等，体育很棒，待人热情而真诚。
　　这样的男生，齐沉斯不想与之有任何交集。

　　下午放学，齐沉斯沉默地坐在座位上看书，教室里人很少，许多人都结伴出去吃晚餐了。齐沉斯觉得没有食欲于是呆在教室。

　　不吃饭吗？这样对身体不好哦……

　　前面突然发出声音，齐沉斯抬起头看见范河川正端着刚冲好的咖啡对她说话。

　　不饿。
　　齐沉斯不想理他，声音也有些冷。

　　怎么会不饿呢？已经一个下午了耶，你没有食欲会身体虚弱的，看你整天学习又不喜欢运动，很容易身体不好的……
　　我去厕所。

　　齐沉斯冷冷打断他的话，皱着眉站起身，转身从后门出教室向厕所走去，走到走廊上时听到教室里几个人正在夸张的起哄，笑话范河川自讨没趣之类。
　　齐沉斯心里有些受辱的感觉。

　　自那以后，范河川开始有意无意地靠近齐沉斯，经常上来搭话，插在齐沉斯周围形成的聊天圈子里说很多话，时不时眼光流连在齐沉斯的脸上。
　　齐沉斯一直是好相处的，至少大家这样认为，她总是挂着浅淡的微笑看众人打打闹闹，很少说话，也看同学借给她的八卦杂志，可是从不和别人评论别人的生活。
　　范河川不知何时开始关注她，齐沉斯成绩很好，在这个高手云集的班级里也总是前几名，很沉静，面容清秀小巧，头发长而且直。
　　从最开始仅仅有些好奇，到现在他喜欢上她，范河川偶尔也会有些不明的不好的预感。

　　校园运动会。
　　范河川越发积极地活动，作为本班体育强人，他成为老师指定的运动会负责人。
　　因为这个身份，他开始没事就来游说齐沉斯参加一些比赛。
　　班上大多数是勤奋学习的乖乖男女，体育稍好的就已经寥寥无几。
　　所以大家几乎都被游说鼓动。

　　齐沉斯同意了参加800米。
　　虽然她并不是擅长，可是在这个班级里的女生中，她应该是最好的了吧。

　　范河川很兴奋。齐沉斯看到他越来越明显的行动，心里渐渐有些厌烦。
　　她不想再让他继续。

　　比赛时。
　　齐沉斯站在跑道起点处做些准备活动。胜算确实很小，她也只是学着周围的其他选手懒洋洋地动一动。
　　两圈。齐沉斯也有些为难的。

　　砰的发令枪响。
　　齐沉斯她们开始比赛，齐沉斯深知这样的比赛一开始就要分配好体力，她并不急着领先，只是保持着自己始终处于队伍中间的位置。

　　八个高中女生，因为平时大家基本都不注重体育运动，许多人竟也和齐沉斯一样体力并不好。齐沉斯有些庆幸。
　　一圈过后，齐沉斯已经觉得有些疲累，整个队伍被分成了三部分，前面是跑得快的两个女生，落后三四米处是齐沉斯，后面大概也是三四米处是第三部分。

　　沉斯，加油！保持到终点成绩就很不错了。加油哦！

　　齐沉斯看到绿茵场边和她一起向前跑的范河川，他神情激动，眼睛里盛满关心和鼓励，齐沉斯咬咬唇，别过脸不看他。
　　肺里有火烧似的干燥疼痛，喉头也是一片干涩，脸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双腿灌铅地沉重。
　　齐沉斯强迫自己不要停下，再跑两百米就是终点，齐沉斯觉得一种真空感，耳边没有任何声音，双目看见一个模糊的没有颜色的世界。只有意志力的跑的命令。

　　终于，齐沉斯是第三个到达终点的人。

　　身边围过来一大堆本班同学，还有范河川似乎站在自己身边，他端着一杯稀释了的葡萄糖溶液叫她喝，齐沉斯堪堪接过，喝了。
　　旁边有两个女生扶着她在绿茵场里慢慢行走。脑海里的混乱稍稍好些，她缓了好一会儿。

　　范河川好紧张沉斯哦。

　　左边的女生突然笑着取笑。齐沉斯侧过头看到她的眼光正瞟着左前方正拿着一包纸巾的范河川。他脸上有灿烂的笑，听到女生取笑的声音并不觉得任何不适。

　　擦擦汗吧。你很厉害嘛，以后再有800米就找你了。
　　不用。

　　齐沉斯松开左边女生的搀扶，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脸。冰冷的语调并不打算回应范河川的调侃和玩笑。

　　我好了，你们不用照顾我了。

　　对身边两个女生笑笑，她向前走了几步，回过身又对着他们笑笑：我回教室休息了，呵呵，大家加油！
　　然后转身离开。

　　范河川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身影慢慢走远，他刚刚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有些发青的唇，心里担心。

　　他开始感受到齐沉斯和他之间，和周围之间的距离。她只是看似容易亲近，随和下是淡漠，对所有人的拒绝。
　　范河川感觉自己有些愤怒，也有些心疼。
　　可是这些，他知道齐沉斯是不要的。

　　可是，总得试试的。
　　范河川开始预感自己的前途不好。

　　齐沉斯刚走到教学楼遇到班主任。她交给她一大摞信件，嘱咐她发给收信人。齐沉斯点点头拿着信件走向楼梯。
　　随手翻翻，看到罗微微写来的第二封信夹在各种各样的信封中间，仍旧是白色，上面工工整整的字迹也和上次一样。
　　齐沉斯把它抽出来。信封有些沉。

　　教室里空无一人。
　　齐沉斯发放好其他的信件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拆开了罗微微的信。
　　折好的信纸里，夹着一条细细的项链，吊坠是一粒紫色的玉石。
　　齐沉斯看看它，把它放在课桌上，开始看信。
　　一共三张。第一张上面是文字，密密麻麻写满了整张纸，详细地写了罗微微的近况。
　　看完第一张后，齐沉斯打开第二张和第三张。每一张上面有一个漫画头像，一个右下角写着罗微微，一个写着齐沉斯。
　　齐沉斯看着这两张罗微微画的漫画，很好，很有几分真人的影子。
　　齐沉斯浅淡的笑了。

　　一学期很快过去。
　　考完最后一门课后，大家在教室里集合。
　　马上会有三天假期，然后开始补课，十天后开始真正的寒假。

　　教室里很热闹，有人在大声讨论着考试，有人在设计随后的假日——无忧无虑的三天。
　　齐沉斯坐在座位上，身边围着几个女生，同桌正和她们讨论着考试，偶尔她们对答案产生分歧时会问一下她。她便回答。
　　不是完完全全置身事外，却又有合理的距离。

　　范河川也在这个小圈子里。
　　时不时找齐沉斯说一些话，他希望她参与讨论的行为让她有些厌烦，其他女生借此的取笑也让她不喜欢。
　　于是态度就越发冷漠。
　　齐沉斯索性趴在桌子上，装作睡觉。

　　三天假期，齐沉斯回到乡下外公外婆家。
　　依然是记忆中宁静的小山村，背靠着一座盛满齐沉斯幼时回忆的山。村里年轻的人已经很少，大家前赴后继地离开自己的家乡，外面的世界在充裕的物质映衬下显得华丽诱人。年轻鲜活的生命早已不是祖辈父辈那样的平和勤劳。
　　小村越发的宁静。

　　到家时是一个夕阳无限好的黄昏。血色的夕阳挂在山岭间。齐沉斯一直沉默着直到下车。
　　看见外公苍老的身影立在桥头。
　　齐沉斯心情倏而平静，呼吸着傍晚略带凉意的清新空气，看着桥头外公被夕阳晕染得好看的身影。内心于是归于由内而外的自在宁静。仿若回到了小时候那段天真的日子。记忆里一想起就觉得平淡真实的岁月。

　　外公，我可以自己回来的，不用来接我的。
　　怕你下车时天已经黑了，你外婆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小路。
　　嗯。

　　世界上总会有人让你感受到这样无私的爱和维护。齐沉斯也许只在这样的时刻才会甘愿负担这份爱并且接受得坦然。

　　清晨，齐沉斯早早就醒来。
　　山雾浅淡。
　　齐沉斯散步到了屋后一个小丘，上面一如儿时，长满了茂密的茅草。记忆里的桑树已经了然无踪。
　　齐沉斯这些年长高了不少，踏入这一片草地，却依然瞬间淹没了她半个身子。
　　小时候，这里是她最长待的地方，坐在边缘上一块凸起的大石上，可以看见银白的公路蜿蜒着消失在远处的山腰。
　　她曾经在这里一呆就是半天，看着下面的世界，安好宁静。

　　此刻站在故地，她依旧感受到曾经的宁静。
　　尽管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简简单单只是安静的小孩。变得淡漠，而且怀疑，对这个世界少了幻想，只求全力自保。

　　三天转瞬，齐沉斯在小村里度过这几日，离开时似乎心里多了几分平淡。

　　到校，看见范河川在女生宿舍楼下徘徊。
　　男生修长的身影在一步一步移动，然后他看见站在门口不远处的齐沉斯。

　　齐沉斯！
　　什么事？
　　我……
　　我不会喜欢你！

　　微微加重了的语气。齐沉斯看到范河川一下子木掉的脸。依然冰冷。
　　齐沉斯知道与他绝无可能，他不会懂得她，而她，不准备喜欢上任何男子。

　　抱歉！

　　越过他，齐沉斯准备走进宿舍楼。

　　为什么？

　　身后传来男生愤怒的声音。
　　齐沉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没有回头看范河川的表情。

　　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齐沉斯冷冷地说完这句话，不再停顿，径直走开。
　　范河川握紧拳头，看着那个消失的清瘦背影的目光愤怒而受伤。他知道她是一个冷淡的女生，她不是他一直以来所见到的那种天真单纯充满活力的女生。她似乎比身边的人多了十年的生命，虽然有年轻的外表，可是，她的生命似乎不冲动鲜活。
　　甚至她不会害羞。以至于如此冰冷而决绝的拒绝了自己。
　　年轻气盛的范河川在青春年少的轻狂下，生出了他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恨意。这是一台早已被上演了无数次的戏，一切都有安全的轨迹，可是齐沉斯她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让他情何以堪。
　　范河川抬起头，看见女生宿舍楼清一色的阳台和晾晒的衣物，心里愁云惨雾笼罩不去。
　　终于，他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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