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失

　　咖啡馆。
　　窗外的小孩摔了一跤，手上红色的气球飞了出去。

　　“都四年了，还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吗？”李伊伊略带同情地问向链。
　　“对他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半晌。
　　“伊伊，其实……没什么。”
　　“其实是感动的吧。因为害怕受伤所以总是拒人千里，这样的你，应该到此为止了。小链，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觉，从认识顾彦到现在，你的脾气变好了多少。”
　　是这样的吗？向链凝视伊伊的脸。这几年迅速成熟起来的伊伊，其实把自己一直逃避的事实看的一清二楚。好像只有自己徘徊在乖戾的边缘，一直没有办法成为真正性情平和的人。
　　而等待她的只有顾彦。
　　时光仓皇流窜。

　　“还是，你就那么确定，就算再来几个四年顾彦也承受得住。”
　　“……”
　　“又或者，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简连。”

　　小孩坐在街上大哭，母亲站在一旁束手无策。

　　向链又往咖啡里加了一勺糖。抿了一口，微微皱眉。
　　“伊伊，你什么时候讲话变这么咄咄逼人了。”看到伊伊震惊的表情，向链轻轻叹气，“我早看出来了。你一直觉得我可怜，处处容忍我，看我脸色。甚至现在，连喜欢的人都要让给我吗？”
　　“……所以，你是喜欢顾彦的吗？你是为了我才……”
　　“不是。我承认，她亲手把我20块的鞋子花了一个礼拜修好时，我是感动的。我甚至以为我是喜欢他的了。可是，仅此而已。不管走的多近，始终无法缩短心的距离。”
　　向链扭头望向窗外。
　　母亲已经买了一个新的气球，小孩却还是不肯起来。
　　向链忽然跑向街角，不多时便拿着一个红色的气球跑到小孩的面前。
　　“给你，一模一样的。”
　　伊伊隔着玻璃看见向链明显的喜悦。

　　不远处，顾彦向这边走来。

　　小孩抬起泪眼，忽然跳起来拍向链的手。向链一惊。
　　气球飞了出去。
　　“你懂什么！就算一样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啊！”
　　向链猛地用手捂住嘴巴。强忍住哽咽。
　　“……那你一直呆在这里……也没用呵。”
　　小孩缓缓蹲下身。
　　“我在这里等它回来。”

　　向链双手掩面。
　　感觉……快要窒息了……

　　顾彦看着前面的向链剧烈颤抖的肩膀，绝望地靠向左侧的墙面。
　　你总是背对着我哭泣。
　　为什么不转过身，到我这边呢。
　　而你又什么时候才愿意转过身来，看看一直守候在你背后的我呢。

　　伊伊回过神来，忽觉喉咙干渴，举起杯子将咖啡一饮而尽。听到播放的音乐，不禁悲从中来。我们，到底是谁欠了谁呢？
　　Mariah carey的《Without you》一如既往地悲伤。
　　No I can't forget this evening
　　Or your face as you were leaving
　　But I guess that's just the way
　　The story goes
　　You always smile but in your eyes
　　You sorrow shows
　　Yes it shows
　　No I can't forget tomorrow
　　When I think of all my sorrow
　　When I had you there
　　But then I let you go
　　And now it's only fair
　　That I should let you know
　　What you should know
　　I can't live
　　If living is without you
　　I can't give
　　I can't give anymore
　　Well I can't forget this evening
　　Or your face as you were leaving
　　But I guess that's just the way
　　The story goes
　　You always smile but in your eyes
　　You sorrow shows
　　Yes it shows
　　I can't live
　　If living is without you
　　I can't live
　　I can't give anymore
　　I can't live
　　If living is without you
　　I can't give
　　I can't give anymore
　　I can't live
　　If living is without you
　　I can't live
　　I can't give anymore
　　…… ……
　　……

　　公司。
　　“向链，下午和简信的签约你陪我去。”
　　“是。”

　　厕所。
　　“凭什么啊，每次都是她，我们就尽做一些有劳无功的事。”
　　“你们不知道啊，他是夏光少东的女人。”
　　“对哦，难怪那个顾彦一直找我们经理，原来……”
　　“真不要脸！”
　　“可她长的也并不怎么样啊。”
　　“现在有的女人凭着厚脸皮就可以勾引男人了，漂亮了还得了。”
　　“就是……”

　　“你们胡说什么！自己没本事还见不得人好是吧。”
　　伊伊气愤地冲进来喊道。
　　“有什么呀。”
　　“真是的。”
　　“你以为她真把你当朋友吗。”

　　“你们滚不滚？！”伊伊沉声道。
　　“切……”
　　陆续走出房间的声音。

　　向链从隔间中走出来。
　　“谢谢。”
　　“她们……”伊伊嗫嚅道。
　　“你知道我不介意的。”向链淡淡一笑,“走吧。”

　　“这个case一定要做成，基本上我们和简信已经达成共识，不过还有一些细节问题有待商榷。记住，没有一桩生意不是双赢的。”
　　“知道了，经理。”
　　“对了，你和顾彦……”
　　“经理。”
　　“我很担心他。”

　　“不说了，简信的人来了。“
　　向链熟练地戴上眼镜，把一缕头发夹到耳后，抬起头。
　　对上一张不曾忘怀的脸。
　　向链强忍住内心的躁动与不安，微笑着起身致意。

　　很好，就像没看到我一样吧。向链。简连紧紧握住西装裤内的左手。我会让你为你的忽视付出代价的。

　　“简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
　　“哦，当然没有。所以，John，我们走吧。”说罢站起身就走。
　　“简先生，你……”经理忙起身追去。
　　“怎么，不懂我的意思吗。中纯准备让利百分之五，被我们拒绝了。因为我相信你们的信誉。不过……”他微微一笑，“贵公司竟然有像向小姐一样不值得信任的人，我想，我们的和约就算了吧。”
　　“对了，我们后天就会和中纯签约，要想挽回的话，怎样释出诚意，就看你们的了。”
　　简连把目光移向向链，笑意越来越浓。
　　向链扭过头，一言不发。

　　听说了这样的事，同事们个个幸灾乐祸。
　　向链难忍愤怒，冷冷说道：“你们那么开心干嘛，月终奖金会少多少还不知道呢。”
　　终于让他们噤了声。
　　“怎么会这样？”伊伊关切地问道。
　　向链微微地叹了口气。
　　“简连。”
　　向链走进经理办公室。
　　伊伊站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经理。”
　　“向链，你知道公司的规定。谁造成的损失谁负责。”
　　“是，我知道了。”
　　“我的预约被拒绝了，”经理无奈地笑道，“所以，看你的了。不过……站在朋友的立场，希望你不要伤害顾彦。”
　　“谢谢你的忠告。”

　　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向链整理好心情，做了一次深呼吸，拨通了简连办公室的电话。
　　传来一个礼貌的声音。
　　“对不起，小姐，总经理现在正在处理公事，我们不便打扰。”
　　向链却不耐烦起来。
　　“你对他说我姓向，而且，电话我只打一次。”
　　那头的女声微怔，用这样强硬的话预约，独裁的总经理怎么可能接受。她不禁同情起这位小姐了。
　　“那您稍等。”

　　“总经理，一位向小姐找您，她还说……电话她只打一次。”
　　秘书惊讶地看着男子渐渐柔和下来的脸部线条，竟说不出话来。
　　简连微微一笑，她还是这么没有耐性的人。
　　“把线牵过来。”
　　“……噢……是……”

　　“简先生，我们公司的信誉是业内皆知的，如果您不相信的话，我可以马上把公司这三年的营运状况表发给您，您可以向与我们合作过的任何公司质询，您还可以……”
　　“够了！”电话的另一端发出愠怒的声音，“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我们就没有其他的可说了吗。”
　　向链习惯性地微微叹气，“这是我的工作。”

　　简连把手边的财务报表扔向房门。
　　“重做！”
　　秘书讪讪地捡起报表就出去。

　　“简连，不要迁怒他人。”无奈的女声。不知是否是放低了声音的缘故，竟带着异样的温柔。
　　简连的心就这样软软地疼起来。
　　“今晚八点我在以前的电影院等你，我只给你一场电影的时间。”说毕就马上挂掉电话。
　　向链，你想害死我么。

　　却又拿起电话。
　　“金秘书，把报表整理一下就拿给我看吧。”

　　已经把玩了一个多小时水笔的向链。
　　“你会去吗？”伊伊不安地问道。
　　“至少试一次吧。另外，”向链微笑，“辞职报告我也写好了。”
　　“可是……”伊伊欲言又止。
　　“你放心。”

　　而实际上，向链心中也是十分不安的。她了解简连的自以为是，他的专横和他越发暴躁的脾气。她无法肯定四年后的他是否还会作出像说“算了吧”那样的让步。
　　看着手机上的数字跳过9点，向链终于带着积蓄已久的勇气和自持走出办公室。

　　“这么晚才来，怕我会吃了你吗？”
　　简连露出戏谑的神情。
　　“那就干脆不要来就好了。”
　　他看着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
　　“我找了一个钟头。”她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他心中的不舒服显现在脸上，黑暗中，心思捉摸不定。
　　“灯光那么暗，你应该不会要我现在看你的企划书吧。”他按住她伸向公文包的手。
　　她面无表情地抽出手。
　　“那你让我来干什么。”
　　“今天……”
　　忽然柔软的声线。
　　“是你的生日……上次也是……”
　　向链被这突如其来的感动哽住了喉。跟我讲这些干什么，难道你竟天真到以为我们可以回去么。
　　何况，那时候的我们也不算是单纯交往的情侣吧。

　　“我真是受宠若惊呢简先生，您记得我的生日，可见您还没有忘了我这个老朋友，现在却质疑我的信誉，不觉得很讽刺吗。”
　　“不过,我不及你,”向链微微一笑,“要不是您用这么煞有介事的手段向我示威，我还真想不起来我竟认识您这样的上等人呢。”
　　“算了，说这么多干什么呢，反正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眼神分散，从未把焦点放到过他的身上。
　　显然，她的挑衅已经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简连抓住向链的双手，硬逼着她直视自己。
　　“你在刺探我的底线吗？！”
　　“这样刺激我，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至少，把你欠我的还给我。”
　　向链的笑顿时搁浅。
　　简连倾身吻住她的唇，报复的气息笼罩着向链。强烈的屈辱感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

　　“不还钱，老子就在你的脸上给你添上两道疤，把你扔到公路上给别人看！”
　　醉汉不由分说地拎起瘦弱的她，把伤痕累累的她扔出门外。
　　路人频频侧目。
　　议论声不绝于耳。

　　向链用尽全身力气把额头撞向简连。
　　简连错愕地看着向链溢满泪水的双眼。看着她逃离他的视线。
　　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
　　额头剧烈地疼痛。
　　简连把左手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手有些微的颤抖。
　　闪闪的。
　　是一条项链。
　　设计精致简单。
　　吊坠上镶嵌了细小的碎钻。
　　仔细地看，是一个“向”字。

　　向链游荡在熙熙攘攘的路上，却感觉身处荒原。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没有借以取暖的篝火。只好无助地蹲下身，双手环肩，自己拥抱自己。
　　记忆像洪水一般吞噬掉她的生命。
　　谁可以，救救我。

　　黎明时分她终于醒来。
　　头痛欲裂。
　　碰到自己凌乱的发丝，无心打理，干脆就放了下来。
　　游魂似的回到公寓门口。
　　远远望见一个落寞的身影。待走近了才发现是顾彦。一直在原地等待的顾彦。
　　顾彦慢慢走近。
　　他微笑。
　　“生日快乐。”

　　没有多余的盘问，独自舔噬自己的伤口，心甘情愿地包容她所有让自己痛苦的行为。

　　向链有隐约的错觉。仿佛之前的不幸只是一场冗长的噩梦。而现在，梦醒了。温暖触手可及。
　　她走到顾彦面前，缓缓地把头靠向他的胸口，犹如涸辙之鲋。
　　“我累了。”
　　顾彦伸起僵硬的手臂，轻轻抚摸向链瘦弱的背，内心无限哀伤。

　　很多年后向链才感觉到,当时顾彦忍住不甘和疼痛,没有向自己询问哪怕一句，尽管是假意的容忍，仍然是那么难能可贵。

　　向链顺从地任由顾彦帮自己理顺凌乱的头发。碰到额头的肿块时，顾彦流露出不忍的神情。向链慢慢闭上眼睛。不想离开了，不想再去面对世间的伤害。就算说我是懦夫，我也认了。
　　我受了那么多的苦，不想再继续了。

　　她忽然环住他的脖子。
　　“我们交往吧。”

　　微凉的空气。
　　向链头上洗发水的香气。
　　她的下巴靠在他的左肩。
　　他看到她灿烂微笑的脸。

　　路灯熄灭。
　　顾彦忽然感激地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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