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人

　　周五晚上，party照例在严涛家。

　　胡维琼和肖明姗姗来迟。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维琼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张皓然一直在克制自己对维琼的关心，这时候也忍不住问道：“二表姐，你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么？”

　　维琼说：“没什么。导师停了我的奖学金，这学期我自己得掏钱交学费。”

　　肖玲玲“啊”的一声说：“怎么会？那你赶紧申请助教啊。”

　　维琼说：“他的funding突然出了点问题。我现在申请TA已经晚了。”

　　张皓然真挚的说：“二表姐，我有点积蓄。你如果需要，可以随时来拿。”

　　维琼还没有开口，肖玲玲抢着说：“嗨，哪用得着你操心。不还有我堂哥这个准老公么？”

　　大家齐齐向肖明望去。肖明脸色尴尬的说：“我本来可以给她垫上学费，不过最近手头有点紧。。。”

　　张皓然斩钉截铁的说：“没关系，我原来在加拿大遇到困难，也是二表姐出钱给我解围。现在我算是找到报恩的机会了。我有五千美金存在checking account里，表姐什么时候需要，我给你写张check。”

　　维琼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心想：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血亲最能帮上忙。

　　肖玲玲对张皓然的好感更深了一层。

　　肖明被他抢了风头，心里是很不乐意的。他手头紧跟胡维琼的娘家不无关系。

　　原来这次回国，说是不办婚礼，他送的礼物和礼金也不少。胡维琼的妈妈沈梅珍向来对女儿有多少收入毫无概念。她听说美国的收入高，女儿有全额奖学金，自然是手头宽裕。她不但经常自己向女儿要钱要东西，也在亲戚朋友那里慷慨派发。

　　自从上次维琼帮了张皓然，三妹夫妇对她的态度来了180度大转弯之后，沈梅珍越发坚定的认为，只要女儿肯出手，自己的社会地位就会随之提高。从此，她对亲戚送礼物乐此不疲，吃穿用度也处处以华侨之母自居。她老公起初看不惯她的做法，但好吃好喝的生活谁不愿意，渐渐被她同化。两个人花起钱来是钱不当钱的用。

　　沈梅珍得意的想，自己这大半辈子，算是熬出头了。有这么能干的女儿养老，还怕不愁吃不愁穿。她唯一遗憾的是，没把维琼早生两年，自己也好提前享福。

　　维琼是个孝顺女儿，向来有求必应，搞得自己一点积蓄也无。这次回国的所有开销，全是肖明负担。不但如此，平时出去游玩买东西，都是肖明出钱。

　　开始热恋阶段，肖明出得心甘情愿。时间久了，也有些抱怨。维琼总是怪他太小气，不够爱自己。肖明家境不错，父母都是退休的高级知识分子，但他不愿意过了25岁还向家里要钱，因此就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银行户头慢慢缩水，接近清零。

　　张皓然当场写了支票给维琼。

　　写完这张支票后，他松了口气，自己总算为维琼作了点什么，好像某种感情得到了宣泄。他有些甜蜜的想，这点钱算得了什么，维琼的笑容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天，也就是周六，维琼觉得不好意思，买了点水果去张皓然的宿舍看他。

　　自从张皓然来到这个城市，维琼就忙着谈恋爱，从来也没在意过他。这次他帮了大忙，维琼才不好意思的想起来，自己对这个表弟的照顾近乎没有。

　　她向周立馨问了地址，就一个人开车过去。

　　张皓然开了门，维琼不由“啊”了一声。

　　原来张皓然一个人在家，只穿了一条沙滩裤，露出精瘦却健美的身体，脖子上挂了一条粗粗的铂金项链，有种野性的美感，跟平时斯文的打扮完全不同。

　　张皓然见是维琼，相当高兴，把门敞开着，说：“二表姐快进来。”一面去内间拿了件t-shirt穿上。

　　维琼进到屋子里，看见东西分门别类，放得相当整齐，软沙发上放了几个赛车图案的靠垫，茶几上熏香瓶里插着几根芦苇，音响里正放着George Strait的乡村音乐，矮桌上摊着一些讲义，想是张皓然在开门前正在复习功课。

　　维琼转了一圈，说：“表弟，你现在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呢。”

　　张皓然笑了笑，说：“被环境逼出来的。你喝什么饮料？”

　　维琼说：“不用忙了，我只坐一会儿。喏，这些水果是我谢谢你帮忙的。”

　　张皓然说：“你跟我客气什么？能帮得上忙，是我的荣幸。”

　　维琼靠在软沙发上和他说了一会儿闲话，叹息道：“表弟，你果然懂事了。”

　　张皓然并不接话，只静静的看着她，似乎在看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室内的空气极静，仿佛停止的不再流动。

　　维琼有点尴尬的说：“我该回去了。”

　　张皓然说：“维琼，你该放松点，多笑笑。别把神经绷得太紧，天不会塌下来的。”

　　不知道是张皓然的平缓的语调，还是George Strait舒缓的音乐，维琼有点恍惚，忽然觉得他是个可以倾诉的成熟男子。

　　她开始把烦心的事情絮絮叨叨的讲给张皓然听，讲着讲着，忽然觉得相当的疲惫。

　　她心里那点潜藏的意识慢慢的钻出来。她从小就是个乖女孩，从来也没想过对生活，对母亲采取反抗。这时候看到张皓然的房间，才觉得自己对生活从来没有用心过，她只是为了生存而生活。

　　她想，这个表弟，除了在加拿大遭遇那点挫折外，这辈子都顺风顺水的度过。他的母亲，自己的三姨，像头母狮一样，用一种疯狂的极尽宠溺的母爱，不顾一切的保护着他。反观自己，想要点什么都需要十二万分的努力，爸爸妈妈呢，是靠不住的，从来也没顾过自己。他们不拖后腿，自己就千恩万谢了。

　　她静静的想着，设若着自己是表弟，该多好。

　　就让我过半日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好，她昏昏沉沉的想，怀抱着靠垫闭上了眼睛。

　　张皓然看着她平静的睡颜，像受了蛊惑。

　　一切都在静止，只听George Strait的歌声唱道：

　　Let's take a rest
　　Your kisses take my breath
　　You are the best
　　It's never been like this

　　She used to say that to me
　　Over and over so sweet
　　She'll tell you she'll never leave
　　She used to say that to me

　　It thrills you so
　　When she whispers soft and low
　　"Please hold me tight
　　I need your love tonight"

　　张皓然低下头，轻柔的吻上维琼的娇艳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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