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富五车

　　“店里的小二……都不敲门就进来的吗？”小五冲进屋里惊魂未定，突然就听见这么一句话，抬眼看去就见这屋里一张圆桌后只坐着一个人，身着洁白长袍，长发随意在脑后一束，修长的手指正轻把玩着一只青花酒盏，小五向上看去，就看见一张微笑着的脸，高挑的眉梢，右嘴角上扬，说是微笑倒不如说是一副玩味的笑，年纪稍有点大，看上去约莫有三十多，他身后还立着两个垂首低眉的跟班，见小五愣着不说话，便又问，“有事吗？”
　　“你……”小五傻傻地看着他却挤不出一个字，脑海里只回响起姑姑的话：若是哪天见着一个全身穿白好象家里死了人一样的家伙，哦，对了，那家伙还有一副死不要脸的贱笑，千万绕路，你姑姑我见他一次倒霉一次。
　　难道……这就是姑姑说的……她的煞星？
　　“我？”那男子试探地重复了一句。
　　跑！这是小五脑海里的唯一反应，可是脚却没有办法移动，因为她已经听见楚风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已经上了楼。只得硬着头皮道，“大侠，救命！”
　　那男子一听这样突然的话却没有吃惊，反而笑了起来，“你见过我吗？怎么就能料定我是大侠？”
　　“因为……您长了一张大侠的脸啊……”小五词穷，一边瞎掰一边往屋里挪，生怕被楚风发现。
　　“真的？”那男子摸摸自己的下巴，“这倒有趣，你倒说说看我如何像大侠了？”
　　“……”小五侧目看见小二的影子已经晃了过来，赶紧蹲了下去，随口就蹦出一句她姑姑的台词，“问你娘怎么生的！”话一出口就傻了眼，就看见楚风一行人从门前走过，似乎进了隔壁一间，等小五松了口气想着要如何解释刚才自己脱口而出无礼的话时，却见那男子不但没生气，而且还一脸的期待，眼神里更是透露出惊喜之色，喃喃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和我说过这句话了……”
　　小五瞧见他这副模样立刻又想起了姑姑的话：那是你犯贱！
　　但是立刻回过神道，“不……不是，大侠，我刚才……”
　　那男子更是站起来走了过来，绕着小五踱起了步子，上下打量着说，“倒是有点像啊……那样的话确实没别人会说了……”
　　小五舔舔舌头，琢磨着楚风一行已经进了房间，自己不走更待何时，于是一拱手豪迈地说，“大侠，我先行一步，后会有期。”转身拉门抬起右脚欲走，却发现自己周身已经动弹不得，白衣男子莞尔一笑，轻轻一招手，“把这位小兄弟请回去。”
　　“这还叫请……”小五才张口说出四个字，便再也发不出声音了，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所有面带微笑的都是坏人，相反的，凶神恶煞的姑姑才是好人！

　　待到酉时已过，客栈里的钱多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桌面，叶轻寒从门口走回来，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透，酒楼客栈门口皆上了灯，照得街道还是清晰可见的，他走回来摇摇头，“还是没回来，要不我去城东寻她去？”
　　“人找人，找死人。”钱多不耐烦地说，紧咬着下嘴唇不再说话。
　　“那怎么办？”叶轻寒端起桌上的茶一口喝完。
　　“再等等吧。”钱多眉头紧皱着，“大哥他们找不到，现在还又丢一个！”

　　且说小五被那白衣男人的两手下架着从酒楼上走下来，满大厅的人都瞧了过来却没一个敢说什么的，小二还点头哈腰地站在门口送客，小五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扭曲她的表情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可事实上结果是注意是引来的，但却没人敢提出异议。
　　小五忍不住瞪着眼睛看着大步走在前头面带微笑还优雅地摇着折扇的白衣男子的后脑勺，恨不能看穿一个洞。出了酒楼就上了大街，那时候还是正中午，满大街人还真不少，但是各个见了白衣男子都自动地避让到路边，小五若不是此时说不出话，定是要大声吼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啊！
　　就这么一路上招摇走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府邸前，白衣男子迈步就往里走，门口的两个守卫恭敬地低头，“城主！”
　　城主？小五听了这称呼，再看看这华丽的房子，心里忍不住暗想：富贵了，那就是可以淫啊……
　　穿过前庭，沿着走廊，白衣男子折扇一挥，两个手下就架着小五进了一间房，把她往桌前的板凳上一搁，然后转身离开，还不忘关上门，小五眼睛哧溜一转，这是一间挺大的书房，里间的摆设隔着垂珠帘也能模糊见到一张案台和背后的摆古架。
　　“好看吗？”白衣男子的声音响起，小五扭回头来看着他，他扬起嘴角走了过来，手指如蜻蜓点水般轻巧迅速地从小五身上两处穴位掠过，小五立刻觉得身上传来一阵酸麻的感觉，喉咙也是一松，话立刻就冒了出来，“你是谁？”
　　“这个问题我更想问你。”那白衣男子好象倒也不怕小五逃跑，或许在他看来小五也不会跑。
　　“我？”小五愣了一下，转想自己平生没做什么好事但也没做什么坏事，毫无忌惮，“我叫卓小五。”
　　“你爹可是卓潇易？”那白衣男子问道。
　　小五想幸好他是今天问自己，要是早一天自己还真不知道她爹叫这个名字，于是应道，“好象是的。”
　　“你姑姑呢？”他见小五承认了，眼睛里闪起光来了。
　　小五就纳闷了，为什么出了京城以后一路上所有人都要找她姑姑呢，姑姑究竟做了些什么啊，简直只要是个认识她的人就和她有仇，“你和我姑姑也有仇？”
　　“哈哈哈哈……”那男子听了这话突然仰头大笑起来，小五忍不住问道，“那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那男子止住了笑，极其儒雅地一颔首，“鄙人莫迹，字寻音，百昭城的城主。”
　　小五又听见了城主这个称呼，这才想起那天在客栈听见两个男子的对话里也说到了城主。不过眼下倒也不是关心那两男子口中八卦的时候，而是该问清楚他和姑姑之间究竟又有什么事，“那你和我姑姑认识吗？”
　　莫迹微摇了下头，“论资排辈你应当叫我一声叔叔，怎么能直接用‘你’称呼我呢？”
　　“……”小五无语，心想还不知道你是敌是友，凭什么先被你占了便宜呢，但是自己在他手上又不得不低头，干脆不说话。
　　莫迹倒也不气，只是眯缝着眼打量着小五，“你是不是在想还不知道我和你是敌是友，可不能被我占了辈分上的便宜是吗？”
　　小五被一语点破了心思，怔怔地看着他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莫迹浅笑，“你放心，叫我一声叔叔你可一点都不吃亏……”说着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起码中午那群来抓你的人我可以让他们马上滚出百昭城。”
　　小五一听眼睛立刻放光了，自己刚才还在担心钱多暂时基本上是个残废，叶轻寒也没什么用，若是撞上了楚风他们定是要完蛋的，若是他们被抓了，自己五两银子的工钱管谁要去啊。如果眼前这个人能帮这个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立刻直点头，“真的？”
　　只听莫迹轻咳一声，立刻一个手下就推门进来，恭敬地弯腰说，“城主，有何吩咐？”
　　“去清烟楼把我们隔壁那屋里一队的十一个云城来的人轰出百昭城。”他说话的声音轻柔温润，好象话的内容是在赞美今日的天气一般，小五想竟然还真有如钱多一般睁眼说瞎话的人，但是好象又想到了什么，“你怎么知道是十一个？”小五远瞧见他们也不知道有几个人，更何况楚风上楼的时候他们那屋子的门分明是关上的。
　　莫迹对手下一挥手，待人退了出去才笑着说，“我听见了十二个脚步声，除了小二，自然是十一人了。”
　　小五咂舌，楚风他们一队人虽然走路时是蛮横了点，可是各个皆是习武之人，走路都提起脚跟只用脚尖，除非看见他们或是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否则真难听出他们的脚步声。
　　莫迹打断她的思绪，“那做叔叔的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是不是应该回报一下呢？”
　　“我除了会背书以外什么都不会。”小五老实地回答，“要不我背《资治通鉴》给你听？”
　　“这个我也会背，何需你来背？”他看着小五认真地说，“我只想知道你姑姑在哪里？江湖传言最近地绝宝剑重出江湖，这柄剑是你爹的兵刃，自从他死后就一直在你姑姑手上，而她却从江湖上消失了十七年，如今地绝宝剑出现了，自然是你姑姑重出江湖了。”
　　小五的脑海想起那日偷听来的对话：
　　“也不知城主为何非要寻到地绝剑不可。”
　　“只怕城主是想寻到剑的主人……”
　　“你是说过了这么多年，城主还在……难怪城主一直没娶……”
　　她抬眼看着莫迹，直直地就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姑姑？”
　　莫迹没回答她的话，而是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口中轻念道，“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思，摧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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