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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5)
跟苏小默莫名的见面之后,那个梦境渐渐清晰起来。一个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游到了湖心,在岸与岛的中央位置,大片的湖水使劲拍打着我。宫城扯着嗓子不停的叫我的名字,可是我看不见他。天黑了,我没有力气了,游不到小岛上,也回不去岸边。宫城的声音忽远忽近,“丢丢!丢丢!丢丢”……我想要回应,可是黑色的湖水猛的灌进喉咙,然后漫过头顶……
醒来的时候,身体抽成一团,嘴巴紧紧咬住被子一角,我张皇的望着上铺的床板,浑身冷汗。靠,那种感觉像死过一次。
转头四顾,张美华正趴在窗沿上,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看到我醒了,她伤感的叹道:“这雨下的凄凉的!”
我深呼吸,然后起床倒水喝。手机里有三个未接来电,分别是我妈、宫城和苏小默的。我逐个回拨过去。那个梦让我不能集中精神,只是潦草的说话。挂了宫城的电话后,我似乎清醒了,也是真犹豫了。未接来电里“苏小默”三个字,显得诡异而刺眼,我的敏感开始发作。
我看看张美华观雨的背影,又看了看正在搞创作的唯真,忽然感到心慌。如果喜棠在就好了,她总能帮我找到合适的态度和应有的观点。不过,我又是在怕什么,苏小默还能对我怎么样,也许她只想跟我问个好。怎样都不能先失了气度,于是我摁了回拨。
她的开场总是那么直接,平静中带着盛气凌人的语气,她说:“有些事情有必要和你谈一谈。”
又谈?!这还没多久你又出来作怪!一时间我怨念丛生,这女人简直就是我美好人生的一道催命符,而我只能不温不火的回答:“等我有时间再说吧。”
我心慌的厉害,这感觉很不好。虽然我很想找个人说明下情况,但张美华过于偏激,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唯真跟苏小默是朋友,她体会不到我的处境。我再次痛苦的想念着喜棠。然后带着几许怆然几许担忧去单刀赴会。
渐渐长大之后,对一些不好的事情总有预感。有些是语气里的蛛丝马迹,有些是本能的猜想。有些可以视而不见,有些就是天上下刀子都得扛着案板硬着头皮往前走。
学校新开的水吧里,苏小默用小勺子漫不经心的搅动杯子里的热巧,看我的眼神里有把握全局的厚重。我坐到她对面去。气氛明显和上次不同,她向我低头要把宫城还给我的那次。那场景我依稀记得,她无奈的示弱,谦虚的解释。这一次不会那么轻松了,我感觉的到。
“你有什么事?”我问。
“是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希望你可以承受。”她说。
我镇定的笑了笑,其实一直在慌——不好你还跟我说!存心跟我过不去么!
“小雅身体已经没什么事了吧。”她说。
有事你就说!扯到小雅干吗……等下,你知道小雅做手术的事?我疑惑的看着她。她低头轻轻搅动那杯热巧。妈的,你还没完了!装什么犹豫啊!
“那个孩子……”我听见勺子碰在杯壁的声音,清亮干脆,像高中那会下课的铃声,是对于某种终结的告知。
“豆,起来吃饭打水去!”
“豆,你中邪了?”
“装死!老子不理你了!”
张美华变换着语气,在我耳边威逼利诱无效,跟唯真去食堂了。我躺在床上瞪大两眼发呆,眼神在头顶的木板上涣散成一片。苏小默说什么来着?孩子,小雅,宫城。她是这么说的吧?这三样怎么能在一句话里同时出现呢?
哈哈!她疯了吧?要么是我幻听了?我靠!会不会有些过头?真的……别闹了!我要怎么说服我自己啊!你就不能不告诉我这些吗?你非要拆穿干什么啊!我靠!我怎么哭不出来了?!
我靠啊!
有噩耗的日子还是这样过着。天空照样有鸟儿飞过,我照样在笑。痛的裂掉的那颗心,好像在遥远的地方流着鲜红的血液,好像不是我的一样。我观望着自己的疼痛,假装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在宫城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像以前那样跟他谈情说爱。小雅嘘寒问暖的短信我也照常回复了。
好多东西我不敢轻易触碰,以为就算支离破碎,只要存在,我就还是有它的。如果让我疼痛,以为把自己抽离出来,和它并排走,就可以僵持着不疼不痒。我以为,我可以带着它们上路,或者它们带着我,都没有什么关系。我以为我是不能够失去它们的。
我有太多的以为。这种以为快要把我逼上绝路。我觉得自己很可怜,这种可怜让我恶心。
唯真大部分的钱都用来喝酒,并且毫无悬念,一喝就醉,而醉的标准是吐。她说过的最频繁的一句话是:“我失恋了,咱们喝酒去吧。”
这时张美华会接:“喝酒就喝酒么,拿失恋做借口。”
唯真会稍稍反驳:“就不能了断一下么。”
张美华不屑的说:“你再了断几次,就先跟自己的命了断了。”
唯真斩钉截铁的镇压张美华:“这是最后一次。”
唯真的“最后一次”,频率不低于“失恋喝酒去”。但我们都没想到,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了,至少是在大学里的。
那一天,我们三个人化了妆,穿上自己漂亮的衣服。跟着唯真冲进喧嚣的人群。慢摇吧里有流动的光影,舞池里的音乐震耳欲聋。清醒的人在喝酒,混乱的人抱在一起接吻,纵情的人在跳舞。人们的神情或亢奋或冷漠。某些幻觉,它的控制会如此的绝对。我们总是独自的体会各自心中的幻觉。
一些人在玩一个游戏,每一轮的筹码是一瓶啤酒,参加的人掷五颗骰子,点数加起来最大的可以拿走所有的酒并继续坐庄。唯真跃跃欲试,不能自已。很巧合的,唯真每次都掷五个五,没有人能比她更多。我把赢来的酒摆在桌子上,渐渐就摆满了。她还未尽兴,一边喝酒,一边扭动纤细的腰肢。一直在赢,桌子已经搁不下了。我开始往其他的客人那里送酒,请他们喝。我看着唯真在人堆里纵情的样子,她无邪的笑容。此刻她忘记时间在她的身上碾出的深深浅浅的伤口,她只是个贪玩的孩子。
时间晚了,她也已经烂醉。我拉她出来。她贴着我的肩膀,闭着眼睛走路。在吧台她抢着付钱,挥舞着钱包,不小心掉出来一张照片。我蹲下去捡起来,是她和以前那个男人的合影。吃蛋糕的他们像两头小怪兽,眼神怪异的张望镜头。照片已经磨损多处,破旧不堪。唯真一把夺过它,得意的对我说:“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张美华去拦车。我和唯真蹲在路边,她露出半个胸,我帮她拉好衣服。她的眼泪开始扑扑簌簌往下掉,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我看到我正在变成一个无趣乏味麻木并且迟钝的女人。想着那时候我有爱他,那时我还很有理想。如果我还有良知,我就该为我现在的生活感到耻辱。我真的无法振作。”
身边疾驰而过的汽车打出的光亮,像薄而锐利的刀片,一次次划过。唯真的妆一点点花掉,悲怆的哭泣在耳边无比清晰。
如果有一天不需要香烟的靡香来支撑日日夜夜,不需要混乱来补偿生活中的某种缺陷,不需要恋爱来彻底拯救内心的寂寞。如果我们能遇到对的人,该有多好。
我哑然失笑,哪有这么多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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