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里茶香

　　呼啸的风声。
　　这是青儿醒来时感觉到的第一件事情。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放大的脸。
　　“是你？！”
　　上官依晴笑眯眯地站直了身体。
　　“你不是……”青儿疑惑极了。
　　“应该在宴会上是吗？比起跟无数陌生人喝酒，还是现在这件事更让我感兴趣。”她神秘地笑了笑，用手指点了点柳青儿后方。
　　青儿转过身，愣住了。
　　她的脚下，有一条线，分成两股延伸出去，连接在两个木桩下面，这两个木头做的丁字桩上，分别各绑着一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方洛，一个是杨非辰。
　　他们被分开双手绑成了十字，绳子捆得很结实，尽管他们在使劲地挣扎，却完全动不了分毫。奇怪的是，两人都张大眼睛看她，却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
　　青儿又惊又疑。
　　上官依晴将一条手臂横在胸前，支着另一条手臂，托着下巴，意味深长地道：“我想看看，在你心里，他们两个，谁的分量更重。”
　　觉得对方有些无聊，又似乎对这种行为有些愤怒，青儿斜瞪了她一眼，抬脚便走。
　　但刚迈开脚，后背就被人点了一指，顿时定住了身形。
　　“初雪，是你！？”
　　初雪脸色淡淡，一丝情绪也没有透露。
　　“你们两个……”
　　“非常抱歉，你不能过去。”
　　青儿一脸疑云转变成一脸凝重。
　　如果说刚才还觉得上官依晴的行为是儿戏，那么初雪的出现，使她想起了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三个女人和那两个男人之间的纠葛，她就开始觉得事情似乎不简单了。
　　“你们要做什么？”
　　上官依晴冷笑道：“做什么？哼！提醒你，这两个男人本来是属于我们的，方洛本来是我的丈夫，杨非辰也是初雪中意的人。而今天，我千里迢迢嫁到突厥跟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男人过一辈子，初雪跑到战场上历尽生死劫难，我们落到这个地步，都是拜你所赐！”
　　初雪狠狠剜了青儿一眼：“夺人所好，是要付出代价的。”
　　从她的眼神里，青儿看到刺骨的寒意。
　　她一直认为人与人的缘分是命中注定，强求不来。和方洛的一段情，和杨非辰的爱，都是顺其自然，从来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可是今天，上官依晴和初雪所说的话，她没有丝毫辩驳的余地，以为她们说的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初雪抬手解了她的穴道，将一把匕首塞进她手里。
　　上官依晴剔了剔指甲，抬眼道：“现在我让你决定你们三个人的生死。”
　　青儿的心提了起来，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两个人的身体下面，都埋了炸药。决定权在你的手里，如果想让他们平安无事，你就用这把匕首了解自己；当然，你若贪生怕死不顾他们的性命，我也乐得让你同时寒了这两个男人的心。”
　　上官依晴嘴角轻扯，笑容邪恶如同撒旦。
　　青儿低头看看手里的匕首，又抬头看着方洛和杨非辰。
　　两个男人眼神里透露着愤怒与焦急，拼命地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青儿猜想，大概也是初雪封了他们的哑穴。
　　“放心，匕首很锋利，你只会经历一点点痛苦。”
　　初雪冷漠地补了一句。
　　青儿来回看着初雪和上官依晴。
　　“原来，你们竟恨我到如此地步。”
　　上官依晴不说话，初雪则直接擦着了火折子，走到了导火线的前端。
　　心猛地一抖。
　　青儿看着先后出现在她生命的两个男人，与他们之间的种种片段都从眼前闪过。
　　与方洛的相识、相知、相恋，后来的失望、痛苦、心灰意冷，曾经的花前月下柔情蜜意，最后成了水中月镜中花。虽然那段感情已成过去，但不可否认，他依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而杨非辰，这个用霸道和轻狂走近她内心的男人，总是宠溺着她，爱护着她，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绑在身边，她一直庆幸自己及时领悟到自己的爱，没有错过这个男人。关于和他的未来，她有过许许多多美丽的构想，她以为他们会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一样最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没想到，幸福在唾手可得的地方遇到了这样生死的考验。
　　想着过去的种种，她不知不觉地流下了泪水。
　　杨非辰惊恐地瞪大了眼，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上官依晴和初雪大概已经粉身碎骨。
　　而方洛，也不停地摇头，他多么害怕那把锋利的匕首接近她的身体。
　　青儿颤抖地抬起了手，将匕首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胸膛，闭上了眼睛。
　　杨非辰目眦尽裂，方洛面色如土。
　　上官依晴奸谋得逞，初雪嗜血冷酷。
　　匕首狠狠扎了下去。
　　“啪”
　　锋利的尖端在刺破衣服之后停在了她的胸口。
　　青儿张开眼睛，愕然地看着阻止了她的初雪。
　　杨非辰和方洛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们……”
　　上官依晴道：“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就这样让你死，实在太无聊了。我想到一个更有趣的办法。”
　　初雪夺下了青儿的匕首。
　　上官依晴用脚尖点了点导火线，说道：“从引线点燃到炸药爆炸，你大概有救一个人的时间。我们来玩个游戏，我数一二三，点燃引线，你从他们两个中选择一个生存。很好奇啊，你到底会选择谁呢？”
　　她咯咯娇笑着，从初雪手中拿过了火折子。
　　“一，二。”
　　“不要——”
　　青儿只来得及喊两个字。
　　“三！”
　　引线发出哧地一声，迅速地燃烧起来，转眼成为一条火蛇。
　　疯子！！！！
　　如果有时间，她真想扇这两个女人每人一个耳光，可是现在，她不能那么做。
　　这大概是从出生以来，她跑得最快的一次。
　　咬紧了牙，第一次痛恨自己两条腿的迟钝。
　　她是在跟死神赛跑啊！
　　初雪手一扬，两颗小石头分别打在方洛和杨非辰的胸口，两个呼吸一颤，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而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这个维系他们神经的女人的名字。
　　“青儿！”
　　然后又同时大喊：
　　“不要管我，快跑！”
　　一模一样的话，这个时候却没有人追究这心有灵犀的默契。
　　青儿跑到了方洛的面前。
　　方洛心中狂喜，然而在这种时候，已经完全被焦急覆盖。他拼命地让青儿离开她。
　　青儿置若罔闻，一心扑在绳索上。
　　她无发控制双手的颤抖，滑了两次才解开了那个结。
　　方洛身上一松。
　　青儿没有继续为他解开绳索，他自己足够拯救自己了。
　　她拧身往杨非辰跑去。
　　“你走！不要管我！”
　　“我要你走！”
　　“青儿！柳青儿！”
　　杨非辰语无伦次，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她受一点点的伤害。
　　本来以为她放弃了他，当她跑向方洛的时候，他差一点就心痛得死掉。可是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他立刻从地狱回到了天堂。
　　青儿满脸泪水，不顾他的疾言厉色，全神贯注地跟他胸前的绳索搏斗。
　　“啊！”
　　方洛惊恐的大叫终于引起了青儿的注意，她低头一看，引线已经烧到脚下了。
　　她抬起头，非辰目光焦急，焦急中包含百折无悔的深情，还有面临生命最后一刻时的贪婪。
　　青儿放弃了绳结，抱住了他，紧紧地，像要嵌进他的胸膛里。
　　“我们一起死！”
　　非辰愣了一下。
　　他看着青儿的眼睛。
　　这是挚爱的眼神，是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的决心。
　　“好，我们一起死！”
　　他们的脸贴在一起，同时闭上了眼睛，嘴角都带着满足的微笑。
　　火药即将爆炸的一瞬间，他们如同一对生死相依的交颈鸳鸯。
　　死亡的逼迫下，这一幕，竟浪漫到了极点。
　　刮风的声音听不见，方洛冲过来的脚步声听不见，他嘶哑的呼唤也听不见。
　　所有的声音统统听不见。
　　这一刻，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啪啪啪啪”
　　长久的寂静之后，响起了一阵掌声。
　　非辰和青儿睁开了眼睛。
　　方洛虚脱地站在不远处。
　　初雪在杨非辰身后为他解开绳索。
　　而鼓掌的，是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的上官依晴。
　　怎么回事？
　　“不得不叫人感动啊！没想到，青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原来在生与死的考验之中，真正相爱的人不是想尽办法让对方活下去，而是在死亡来临的时候坚定和爱人站在一起。”上官依晴感叹着，终于也表达了心中的歉意，“为鉴定你们三个人最真实的内心，我跟初雪设了这个局，有得罪的地方，还希望你们多多包涵。”
　　初雪没有说话，她本来就是少有解释的人。从骨子里来说，她跟上官依晴都是同样的骄傲。
　　事实上，杨非辰确实是很想发雷霆之怒的。这个局，让他们三个人在短短时间内经受了精神上和心灵上的双重折磨，实在让人恼火至极。但在生死存亡时刻，青儿所表现出来的对他深刻坚定的爱让他所有的怒火都如同阳光下的春雪一样消融了。
　　这个时候，他想做的，只有和青儿好好享受他们之间的爱情。

　　上官依晴和扎兰完婚之后就要随他一起去突厥了，她带去的除了许多随行人员外，还有关于各种行业的书籍与人才，在青儿看来，她差不多快成了“文成公主”。
　　行辕上下都在为这件事忙碌着。
　　初雪受剑秋传唤，到书房见杨非辰。
　　她进去的时候，杨非辰正在批阅下属官员的一些奏折，案头上高高堆起一摞。
　　初雪静静地站在书桌前面，看着这个令她刻骨铭心的男人。
　　他沉思的模样真的很迷人。
　　初雪有些出神。
　　为什么呢？为什么从第一眼看见他开始，就像着了魔，除了他，她眼里再看不到别人。
　　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魔力？
　　她有些茫然。
　　“想什么呢？”
　　她猛然回神。
　　杨非辰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笔，双手搭在一起，拿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看她。
　　“殿下……”
　　初雪只说了两个字就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有失态的情况。
　　杨非辰站起来，转过桌子，都到她面前。
　　他轻轻托起了初雪的下巴。
　　“你，让我难以明白。”
　　初雪眼光流动，幽幽道：“这大概就是我走不进殿下心里的原因。”
　　杨非辰放开手，笑道：“还是称我殿下，你不知道你的身份跟从前已经不一样的么？”
　　初雪道：“在初雪心里，殿下永远都是殿下。”
　　杨非辰眨了眨眼睛。
　　“我想问你，当初为什么会去追击巴图鲁，甚至不惜生命的代价。你对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企图？”
　　初雪直视他的双眼。
　　“因为，他伤了你。而我，曾经发过誓，终我一生守护你，不遭任何人伤害。”
　　杨非辰动容了。
　　对着初雪的目光，他顿生出何其有幸的感恩。
　　“初雪！”
　　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叫得诚恳，叫得郑重。
　　初雪知道他要对她说重点了。
　　“你说要守护我，那么我请你为我守护一样东西。”
　　他推开大门，从这里望出去，正是同浴关那高高的垛口，还有垛口外面莽莽黄沙与草原。
　　“请你为我守护这里。”
　　初雪震惊地看着他。
　　杨非辰握了握拳头。
　　“守护大隋！”

　　正是：“但能长醉不复醒，愿得君心似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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