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里茶香

　　“混蛋！”
　　伴随着一声怒喝，一个拳头重重袭上了方洛的脸。方洛被这一拳打得翻在旁边，而打他的人将柳青儿拉起藏在了身后。
　　青儿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她不知道杨非辰怎么会回来，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方洛出手。她已经被他身上煞人的气势震住了。
　　非辰很生气，从来没有过的生气，他连手都在发抖。
　　方洛转过身来，他的嘴角破了，出了血，额头垂下一缕发丝，身上的月白长衫也粘了泥土落叶。他很狼狈，斯文与风度都被这一拳给打没了。
　　“非辰！”
　　杨非辰凌厉地瞪着他，一字一字道：“你再碰她，我动的就不只是拳头！”
　　方洛惊呆了，他不明白这个曾经知心的朋友，今天为什么会这样残酷地对待他。
　　难道，也是因为爱吗？
　　杨非辰没有理会方洛在想什么，拉了青儿便走。青儿糊里糊涂地跟着，她想的是，如果非辰当真为了她与方洛交恶，她该怎么办。
　　杨非辰一带她回到房里，便命令春风立刻收拾好行李，剑秋已经打点好车马，侍卫们也已经整装待发。他也不跟青儿解释，等侍卫们把行李都搬上马车，他将她往车上一扔，便下令起程回长安。
　　青儿甚至来不及亲手锁上柳府的大门。
　　车轮快速地转动着，前面传来杨非辰、剑秋以及侍卫们催促马儿的喝声。一行人，行色匆匆，风驰电掣地出了杭州城。
　　是什么原因让非辰这么着急回长安。只因为方洛亲了她？青儿不认为是这个原因。非辰虽然率性，却绝非冲动之人。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她撩开车帘看去，马上的非辰是矫健的，英姿飒爽，但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和心都绷得很紧，在压抑着一些东西。
　　她想知道，是什么让他失去冷静，连最好的朋友都能动手。
　　在这样的担心和惶恐中，度过了白天的行程，晚上在一个小镇落脚。
　　进客栈开始，从吃饭到就寝，青儿都没有见到杨非辰，也没有见到剑秋，他们的晚饭是侍卫拿到房间里去的。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她的气，她很无奈，也很茫然。坐在灯下，托着下巴，发起了呆。
　　“小姐。”春风推门进来，还神秘兮兮地回头看了看，才关上了门。
　　“鬼鬼祟祟的，你又知道什么了？”青儿太了解春风，每次她这样都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春风趴到桌上，脑袋凑近，神神叨叨地说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打听了一点消息。你知道为什么殿下这么急着赶回长安吗？”
　　“为什么？”
　　春风警惕地左右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长安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皇宫里出事了。”
　　“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事？”
　　青儿一追问，春风反而只能撅着嘴回答：“我也不知道。剑秋和侍卫的嘴巴就像蚌壳一样坚硬，我怎么都撬不开。”
　　皇宫里出了事，难怪非辰这么心急。
　　既然这件事这么神秘重要，青儿也没有再好奇下去。

　　夜很深了，她睡不着，脑海里反复重现白天的那一幕，非辰怒气冲冲地将拳头挥在方洛脸上，却并没有给她一个关爱的眼神。她知道，他不是在生方洛的气，他在生她的气。气她什么？
　　青儿翻身坐起，看春风睡得很死，没有惊动她，悄悄披了衣服，出了房间。
　　天上斑驳的星光，地上拖着一条修长的人影。原来有人跟她一样睡不着。
　　杨非辰背负双手站在星空下，抬头看着疏疏密密的星星。
　　“也睡不着吗？”
　　他回过身去，见是青儿，想起白天的事情，皱了皱眉，复又抬头望天。
　　青儿走到他身旁并立，也抬头看着星空。
　　良久。
　　青儿呼出一口气，道：“你，在生我的气？”
　　非辰哼了一声：“原来你知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非辰低头看她，看到的是一脸诚恳。这个女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他咬了咬牙，压住心中的怒火。
　　“你真不知道？”
　　青儿摇头。
　　非辰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再睁开时，眼里是压抑不住的心痛和怒气：“为了方洛这个男人，你伤心了多少次！？你的心当真如此软弱，一个吻便可将你收买！？他随便说几句甜言蜜语，你就要放弃自己的原则，向他妥协向他屈服！？如果我今天不出现，你是不是就要跟自己说‘好吧，就这样，我愿意跟另一个女人分享这个男人’！？柳青儿，你的思想呢？你的立场呢？你的高洁呢？你的唯一呢？爱情，让你变脆弱了？糊涂了？麻木了？你回过头去看一看，那个男人，除了短暂的甜蜜，给过你什么？能给你什么？你还不清醒吗？你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吗？没有了他，你活不下去吗？你的爱情就这么卑微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的咄咄逼人，他的严词厉语，令青儿惊呆了。
　　她感到一阵羞愤，可是他说的有错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她的爱情，当真如此卑微吗？没有方洛，她就感受不到生活的乐趣了吗？为了这份牵羁，她就要放弃唯一的原则，做一个可怜可卑的女人吗？
　　柳青儿啊柳青儿，枉你多受了二十几年的现代文化洗礼，你的立场就这么不坚定？你的心志就这么薄弱？你的爱情就只有这么点价值？你就只能□□情的俘虏吗？你要用一份忠贞高贵的爱来换取仰人鼻息的婚姻生活？柳青儿，你怎么会这么糊涂？
　　“我怎么会这么糊涂！”青儿流下泪来，嘴边却展开了笑容，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充斥着身心。
　　之前的她，怎么会被感情束缚得如此局促？天大地大，她的感情哪里不可安放？
　　她笑着哭了，非辰却慌了手脚。
　　他本来是想骂醒她，话说出口之后却又担心语气太重伤到她。她现在便成了这副模样，让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如果这时候他安慰她，必定无功而返。而且，他堂堂晋王，从来也没有向人道歉的习惯。可眼前的人儿梨花带雨，亦哭亦笑，又叫他如何是好？
　　非辰无法收拾这个局面，便准备拂袖而去。可一转身，便被人从身后抱住，他愣了。
　　“谢谢你！”青儿将脸埋在他背后，说话时还带着残留的哭腔。
　　她说谢谢他。她明白了！她清醒了！
　　杨非辰露出欣慰的笑容。
　　漫漫星空下，青儿靠着非辰坚实的背，心头除了轻松便是感激。非辰没有转身，他怕浪费了这个机会，破坏了这个气氛。
　　春风在楼上观望，实在忍不住笑容，她是为小姐高兴。一转头，发现隔壁的剑秋也在看楼下的两个人，同时还回头对她笑。她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进了房，留下剑秋一个人对着紧闭的房门发起了呆。

　　虽然解开了两人的心结，非辰仍没有告诉青儿匆匆赶回长安的原因，青儿也没有追问。她很清楚，什么事情是该她知道的，什么事情是不该她知道的。她向来是个聪明体贴的姑娘。女人如果不好奇，男人会喜欢她们更多。非辰便是如此，对于青儿的缄默，他很欣慰，也很怜爱。
　　没有了其他的顾虑，非辰只为长安的事情担心。
　　他不断地回想当日剿灭叛党时，萝香临死的话。
　　任你机关算尽，也永远扑灭不了复仇的火种！
　　也许这不是恫吓，萝香虽然死了，但恐怕还有漏网的同党存在。他们复仇的火种，也许真的没有熄灭。这次的事件，是不是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杨家皇室的道路，也许远没有预想中那样平坦。

　　正是：“风潮争汹涌，神怪何翕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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