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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１４章
一双手，一双沾满了鲜血的手。
——是谁的手？
——我的吗？
……是我的手。
一把剑，一把薄如蝉翼、沾满鲜血的剑。
——是谁的剑？
——我的吗？
……也是我的。
前面地面上躺着的是谁？
……艾拉？
——你为什么会睡在这儿？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又在笑什么？
……
猛然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里仍是残存的画面——黑色绸缎，狰狞的头颅，少女扭曲的笑脸——奈雅仓促地喘息着，目光直直地投在天花板上。她刚想起身，右手就立刻被一阵疼痛牵扯地无法动弹。下意识用左手捂住双眼——即便四周一片漆黑——她躺在床上不住平息自己的情绪。
“做梦了？”略沉的声音蓦地响起，奈雅看向角落正对向一双猩红的眼。
“谁？”她反射性地坐了起来，左手握住了一侧的剑。
“你希望看见的是谁？”月光所及之处，苍晓的脸清晰起来，“卡兰德？还是锡德？”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个名字？！”奈雅惊讶地反问道，但话刚脱口便低下了头，“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那个名字，否则一定杀了你！”
她说罢费力地站了起来，身子因腹部的伤口微微弓着。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摇晃的身体蓦然倒地，有汗水洇湿了她单薄的上衣。
“要帮忙吗？”苍晓笑着低声问道，但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或许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就像因为第一次看见陌生的东西而产生的好奇——单纯地想要观察、玩弄、研究、待到索然无味之时再亲手毁掉。
“离我远点儿！”踉跄的身影猛然一颤，奈雅一面说着一面着走了出去。
深秋的夜，如水般彻骨冰冷。月亮被大片大片的云遮住，投下了黑暗的阴影，就像挥之不去的噩梦般在天际徘徊不散。就在这样一个寒冷的、月色明暗不均的深夜里，一个步履蹒跚的女人和一只漫不经心的吸血鬼一前一后地走在狭窄的小路上，没有任何言语。
走了很久，奈雅忽然停在了一片暗红之地——那是块儿不大的花地，却孤伶伶位于潮湿阴暗之处——那种压抑的红就好像干涸的血渍，让人联想到萎靡过后的死亡。俯下 身子折了一枝，她小心翼翼地握着那茎，转身向不远处走去——一座墓碑赫然地伫立在夜风之中，月光下透着股凄清的悲凉。
正好一抹云划过，月光盈盈露下，照亮了奈雅的脸庞，也将薄薄的光亮洒在她的身上——于是含笑着的面容鲜活起来，瘦削的身影就跪坐在了墓碑之前。那是一张没有泪水，没有悲伤，没有苍晓以为会看见的隐忍着的悲戚的脸——有的只是会心的微笑。
“这次忘记带酒来了，下次补上好了。”寂静里，奈雅低声喃喃道，顺手将花放在墓碑前，“不过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花过来，虽然只有一枝。”
天地寂静，秋夜肃穆，除了微微拂过的风声，似乎就只剩下那轻浅的话语了。远处是山脉亘古延绵的曲线，近处有铺满山谷的花簇，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因安逸而显得不大真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无从知晓过了多久，奈雅时而低声说着什么，时而沉默不语，那双越发漆黑的瞳却仿佛即将融入漆黑，散了一般。
缓步从黑暗里走了出来，苍晓看着那只字未提的墓碑轻笑了声，道：“还以为能看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没想到只是块儿石头而已。”
“还以为你不会跟来，没想到血族也会做一些无聊的事情。”奈雅支起佩剑说道，慢慢站了起来。
“那可不可以容我问个无聊的问题，这里埋的是谁？”苍晓拍了拍墓碑说道，上下打量着奈雅。
“没有人，这里没有任何尸骨。”奈雅回道，侧过了脸，“他的尸骨早已化成了灰，是我亲手烧的。”
一瞬间，笑容浮现在脸上——苍晓望着眼前的女人食指缓缓滑过了下唇。他的尖齿露出了唇外，猩红的眼里耀跃着堪比月亮的光芒。
仓促的脚步声扰乱了寂静的夜，由远及近，渐渐清晰。随着略有责备的口吻，锡德出现在月光之下，“真希望你断的是右腿！”
“我只想透口气而已。”奈雅抱歉一笑，刚要起步，却被匆忙的身影横抱了起来。
“不要乱动！”锡德命令似的说道，“我送你回去。”
“我可以自己走。”奈雅坚持道，但此时却无法挣脱那太过有力的手臂。
“你，不如让她自己走好了。”蓦然间，苍晓挡在了锡德的面前说道，神情里有着不满。
“你不配留在她的身边，”沉默了几秒，锡德扬起声音说道，尖齿探了出来，“你对她没有爱，你的眼神和气息告诉我你嗜血如狂……你太危险了。”
“爱？”苍晓冷笑着重复道，先前压制的怒火和鄙夷在这一刻一涌而出。那些冰冷的字眼如巨石般撞击着他源于血液的骄傲，似利刃般割裂他与生俱来的尊严——属于血族的禁地、圣地、不能触碰之地，被践踏了。
“我也许会对我的食物抱以适度的尊重，但是我绝不会对他们顶礼膜拜！”他说着仰起脸笔直地看着锡德，尖尖的牙齿就森森地露出了唇外。他那猩红的眸子里发出摄人的光，声音低迷而充满了蛊惑，“虽然你已经放弃了你的骄傲，背弃了你的血统，但不要告诉我，你忘得掉牙齿触碰肌肤的触觉，忘得掉吸食血液的快感……承认吧，即使你压抑着嗜血的本性，你仍然会渴望着鲜血，会为血液痴狂……”
“忍受并没有你想象的艰难。”锡德绕过苍晓的身体，笃定地说道，“但孤独却是难以忍受的。”
——那干净的声音穿过冷硬的风，散在了风里，乱了，淡了。
四周的山茶花依旧静静地绽放。
是一地的落蕊，一眼的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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