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乡

　　第二天早晨，周茉醒来的时候，张凯已不在身边。
　　她闻到烟味。翻身看见张凯坐在椅上，手里的烟已经结了长长的灰，他看她醒来，“早上好”，微笑着说，声音沙哑。
　　周茉起身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烟，抖抖烟蒂，深深地吸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咳。。。！！！！！！！！！！！！”
　　没等周茉反应过来，张凯已经将烟夺回去，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半天直到周茉咳完，才狠狠吐出一句：“活该！”
　　周茉撇撇嘴，“谁叫你总让我吸二手烟！我还不如自己抽来的痛快呢！”
　　他白她一眼，悠悠抽了一口烟，半晌方缓缓吐了，道，“怎么着，有本事您找不抽烟的去呀，大爷我就这样。”
　　“好好我错了我刷牙去成不成，瞧你内小样。”周茉举着小白旗败走。
　　她们如约地前往乌镇。小桥，流水，初冬的江南阳光温暖，弱柳扶风。便是在这一分流水前，留下她们年轻的笑脸。
　　“挨近一点呀，害什么臊呢！”帮忙照相的大叔很看好这对小情侣。他仿佛回忆起，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少年情怀。
　　周茉很配合地做小鸟依人状。二人对情侣COS乐此不疲。
　　《Por Una Cabeza》，张凯的手机响起。
　　“有凡？？？你这是在哪？？”
　　“出息啊你，才几年啊，回来就连找个酒店都不会了？”
　　@￥#%￥%#$%&*(&*……
　　张凯无奈挂了电话，“有凡说在上海转机……”
　　“哦。”周茉淡淡应一句，心不在焉地沿着石板路走。
　　“我总得去见一面吧，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有机会……”
　　“对啊，是该回去见一面的。”
　　“呦，这么干脆！那这乌衣巷不姓王……不是，这乌衣巷咱下次逛……”
　　“你少搞笑了，你去你的，我玩我的。”周茉翻了个白眼，径自走开了。
　　这死丫头！不就是小时候有凡不爱带她玩，她能记到现在！
　　照相大叔讪讪地把相机还给张凯，年轻真好啊，打情骂俏的时光真是一去不复返啊……
　　结果张凯还是厚颜买了票，死活把周茉扯上了车。“有凡现在可帅了，你可别怪我没告诉你！”
　　“张凯哥……”周茉红了小脸，细声说，紧紧抓着手里的书包。张凯就知道完了自己又得倒霉了。
　　“我要尿尿，你让我下去，我真尿急！”
　　“不许，等车开了再去！”
　　“不能啊，我要尿裤子里了！”
　　“那你非要带着书包干什么？”
　　周茉的头越来越低，脸上泛出一丝淡淡的殷红，羞涩但清晰地说道：“人家，人家得换……讨厌！”
　　顿时，张凯被无数锐利的目光扫射，背后传来一阵寒意。啊，你去吧，快去快回……
　　他看着周茉的身影矫捷地穿过拥挤的人群，下车前的一瞬，光影交错间，她回过头来对他做了个鬼脸，轻松跳下车。张凯似乎听到四周有可疑的笑声。啊啊啊!我就知道！！！
　　周茉看着车子走远，依稀还有张凯努力挤向门口的笨拙姿态。自个蹲地上笑了半天，直到带黄袖章的阿姨狐疑地瞅了她好几眼，周茉心虚起来，方慢吞吞地站起来走了。阿姨看着她的背影担忧，这孩子什么毛病啊，走起路来肩膀直哆嗦！
　　周茉一个人回到乌镇。依旧是那一条流水潺潺的青石路，看似温柔缠绵，然而离了谁都依旧蜿蜒向前。一如这人生，谁不是过客，换一副面孔依旧婉转承欢。到头来，不过又只剩了自己。她不爱张凯，张凯也未必就爱她。所谓知己，不过是两相寂寞，彼此排遣。所有暧昧及流连，有几分逢场做戏，有几分情难自禁，彼此了然于心。是太亲近的人，有着难以剪断的织网般的粘连，一旦失态，便失去赖以遮风避雨的华盖。这样的关系让她和他感到安全而自在。
　　沿着河岸行走，周遭人家传来她熟悉的，故乡的味道，记忆中的祖屋总是飘着这般浅白的炊烟，尘世温热的香气。
　　她去看了似水年华里，那间洒满了阳光和尘埃的书房，隔着围栏，那一室的沉寂，仿佛仍是多年前的冬日，他坐在书堆里，随时会抬起头微笑般。
　　通向阁楼的楼梯被围栏挡住，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闲人勿入”的牌子。周茉一时兴起，四下一看，可巧无人经过，忙爬过栏杆，踩着咯吱咯吱的木板，咚咚跑上了二楼。那只是一间空屋，黯淡的光线透过雕花的门窗，映出屋内徐徐打着转的尘埃。周茉心里得意，跑跑跳跳地到窗边，随意撇了两眼浮雕，又照相为证，就打算下楼。
　　一转身，腐朽的地板发出脆裂的声音，木制楼阁仿佛不堪重负，又仿佛终于伸展筋骨，咯吱咯吱，咔嚓咔嚓，竟是一发不可收拾。周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离楼梯这么远的距离。再看那雕栏玉柱，阴翳之中幢幢如鬼影，寒气好像从脚底升了上来，一回神，才发现自己手心都是汗。
　　“谁啊？”幽幽地，响起一个鬼气森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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