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石

　　“呵，好热闹啊，难怪说这陋食居的生意是愈发的好了。”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笑声，皮肉都不笑的那种，让人听了骨子里都能冷出一阵寒意。
　　大家都停住，转头向门口望去。
　　一体格弱不禁风的男子立在门口，斜倚着门框，满脸是不屑与俗媚的笑。他身旁还有四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一个个的都是络腮胡子，穿着黑色的劲装，在一边站的笔直。
　　小末仔细看了看那个人的脸，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
　　那个男人颧骨突出，下巴尖削，嘴边的肉内扣，是人们所说的反腮，这种人一看就是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奸诈样。
　　王烙集顿时收了脸上的玩笑样，他起身，挥指轻弹坐皱的衣摆。一下子周身就笼罩着上了与平时不一样的气息，尽管他衣着依旧破烂，头发依旧杂乱，大肚子依旧前挺，三下巴依旧抖动••••可是有了压迫的气势，不怒自威的样子。
　　他摆出一个很官方的笑容，对着门框上的人一拱手：“何老板，许久不见。”
　　那人跨入门内，站直了身体，对着王烙集稍稍一欠身：“王老板，鄙人不请自来，有所叨扰了。”
　　一起身。
　　“唰——”两人四眼中射出历历的白光，噼啪——，在空中碰撞又落地。
　　“呼”小末抽了抽鼻子，“好重的火药味。”
　　林侑葭顺手把小末往后面拉了拉。小末回头看了看，一店的人都是伸长了脖子，脸上洋溢着兴奋的潮红。
　　“唉，”小末扯扯林侑葭的袖子，“这个精尽人亡样的谁啊”
　　林侑葭张了张嘴。声音却是从后面传到了小末的耳朵里。
　　“小兄弟原来还不知道我啊，我这个精未尽的未亡人正是香满楼的掌柜何琪正！”
　　小末摇摇头，对着林侑葭的肩膀沉重的拍了一下：“林公子啊，不是我说你，你想夸人家何掌柜是个餐饮的精英，尽寻天下不遇的人才，人中龙凤，王者之风，这个话也要说全了嘛。没事儿不要简称，什么精尽人亡啊，多难听啊。”
　　林侑葭“诶”的一声还没讲出口。
　　小末猛一回头，对着何琪正一眼媚笑：“何老板，您说是吧。”
　　何琪正眉毛一挑，回头对着王烙集说：“我说这几日我那个店里生意怎么就越发的不济了呢，原是都被你这个嘴皮优俏的小伙计的小伙计。”又朝向小末：“怎么样，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去我们那看看。”
　　王烙集快步走上前来，把小末拉过来，不动声色的推向林侑葭的身后。
　　“何老板说笑了，我们这种乡野小店的伙计怎么能入得了您的眼呢。”
　　何琪正微微一笑，也不再继续：“王老板还是如此自谦啊。不过既然您不愿割爱，何某也不好强求，反正今天我就是来与王老板叙叙旧，顺便来吃顿饭的嘛。”
　　他随便拣了张桌子，撩起长衣下摆，自顾自的落座了：“说说，最近可有什么好菜啊？”
　　小末上前，噼里啪啦的报了一串的菜谱。
　　何琪正先是一愣，继而嘲弄的一笑，对着王烙集说道：“怎么还是这些菜式，一个新的也不添。王老板，你虽说是找了个这么能说会道的撑场面，也须知你这是个饭馆，不是个供人杂耍的街头。我看您和嫂子的功夫还是多放在菜式这些正功夫上好。”
　　王烙集面子上谦和一笑，没有答话，径自往柜台那拨弄算盘算账了。
　　小末的心里却是由此相当的不爽，我不就是说了段单口相声吗，怎么就成了个供人杂耍的了，这是高雅艺术懂不懂。
　　小末冷笑一声：“原来何老板嫌这些旧了啊，我这儿正好有一新菜谱，叫‘心痛的感觉’。我看何老板您是个过的风调雨顺的人，应该没怎么尝过心痛的感觉，不如试试？。”
　　何琪正眉毛挑挑，“哦，心痛的感觉，这倒是真新鲜。那有什么菜啊？”
　　小末想了想说：“总共四菜一汤，菜有白雪火焰山八两银子，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十五两银子，绝代双骄七两银子，雪山飞狐八两银子，汤嘛，叫水晶之恋十两银子嘿嘿，总共四十八两纹银，正好是一吉利数。”
　　何琪正脸上写的全是shock。
　　旁边的林侑葭叫了出来：“我的天，四十八。何老板的香满楼的五十八道全席宴也不过就是八十八两银子，你这四菜一汤是金子堆的啊，这么贵。”
　　小末撇撇嘴：“饭菜吃的是什么，不就是这感觉嘛。我这个‘心痛的感觉’你长安城里找找，可有第二家有的。再说了，就听听我这菜名，何老板是个识货的人，也决定吃不吃了。”
　　何琪正的痛心表情立刻收起来：“是啊，如此特别的菜，别说是四十八两了，再贵也值得啊。”
　　小末喜笑颜开的朝着厨房跑：“好啊，那我这就给您做去，稍等啊。”
　　厨房里，小末备好材料，忙的热火朝天。一旁的曹婧直叹气：“这能行吗，小磨盘？”
　　“哎呀，不用担心特别菜单外泄啦，反正没人愿意尝第二次这个‘心痛的感觉’了。”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曹婧泫然欲泣，仰天长叹：“我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声誉啊”
　　大厅里，何琪正和林侑葭看着小末的身影消失在厨房的拐角，同时出声“咦？”
　　“嫂子不是说，厨房重地，闲人免入吗？”
　　王烙集一脸的悠然：“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镜头回放，两天前：
　　小末正在院子里晒着她前一晚被浇湿的被子，就接到了曹婧的传令。（见第四章）
　　曹婧花了一个上午时间和小末长谈，其间喝掉了八杯水。小末从她的一堆话中，艰难的提取出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一个中心是：我要收你做徒弟。两个基本点就是：这是你前世修来的好福气；你以后的苦有的吃了。
　　“老板娘，这恐怕不合适吧？”小末苦着个脸嗫嚅道。
　　曹婧一个白眼抛过来。
　　“哦，我是说曹大厨。”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厨房，我的地盘我做主。”
　　“可是那个铁柱哥在我之前做伙计的，都没跟着您学。您这不是偏心吗”
　　“这个做菜也是要有天分的，你能被我选上是你的福气。”
　　“可是••••”
　　“好了好了，你就不用感恩戴德的了，以后学的时候下点功夫别给你师傅我丢脸就行了。”
　　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感恩戴德了！
　　“还有，以后你就住在厨房里吧。”
　　“啊！”小末张大了嘴巴。
　　“看什么看，你多和那些肉啊菜啊的呆一块才会有感情，才会有感情交流懂不懂！”说着，曹婧慢悠悠的晃出了房间。
　　从此，小末得到了出入厨房的权利，开始痛苦的拜师学艺。同时也解决了睡觉的问题，虽然是以她最不愿意的方式••••

　　谈话的功夫，桌上已经放了五个碟碗。每见器具都是白底金边，上面画着百鸟朝凤的图案，盖的盖子上是镂空的雏菊花瓣，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菜式的颜色，却不真切的显得更加诱人。
　　何琪正后面的一个大汉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大家的鼻子都使劲抽了抽。
　　香，确实是香。可是这个香怎么更俺媳妇儿煮的大蹄髈一个味儿呢？错觉，一定是错觉。瞧瞧别人都是多陶醉的神情啊。
　　小末站在一旁，笑嘻嘻的对着何琪正说：“何老板，您可准备好了，我再提醒一下，这个菜名叫‘心痛的感觉’哦。”
　　何琪正眉毛又是一挑。
　　小末揭开手边第一个碗，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
　　“这道就是白雪火焰山，价值八两银子。”
　　何琪正使劲眨了眨眼睛，这个是，什！么！东！西！一堆的西红柿，杂乱的堆在盘底，上面撒了一大把的白糖。这什么刀工啊，切的都是一块大一块小的。
　　“凉拌西红柿？”何琪正怯生生的转向小末。
　　小末耸了耸肩，一脸的肯定。
　　啪，何琪正强按住了左手，再迟一点，就要让大家看到自己西子捧心的动作了。
　　“不错”何琪正憋出一个笑“倒是切合菜名。”
　　小末也笑着点点头，揭开下一个盘子的盖子。
　　“这道是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价值十五两银子。”
　　在场的人齐齐抽了口气。盘子里黑漆漆的炒刀削面，上面趴着一之巨大的猪爪。一时间，大家抽鼻子的动作也都齐刷刷的停了下来。鼻子没坏唉，原来果真是烧蹄髈。
　　何琪正的手上青筋暴露，十五两银子，就这么连个响也没听见就没了，还，还被骂成是猪！
　　大家就看着小末这么一个一个的揭盖子，人群的抽气声不绝于耳。
　　“这是绝代双骄，七两银子。”一盘青辣椒炒红辣椒。
　　“这是雪山飞狐，八两银子。”炸过的小龙虾，下面是一堆的萝卜丝。
　　“这是水晶之恋汤，十两银子。”一碗白菜清汤，上面飘着两个心形的大白菜梆子。
　　众人吵闹声一片“这叫什么啊，这些菜也值五十两银子！”
　　“对啊，这不是骗钱嘛！”
　　“还有那么好听的名字，亏我期待那么大的。”
　　“•••••”
　　小末回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各位安静下。我不早就说过了，吃饭吃感觉啊。你们倒是问问何老板的感受撒。”
　　对啊，何老板呢？
　　大家这才想起吃饭的正角。回头喊叫了两声，才发现何琪正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何琪正双手紧捂胸口，喃喃低语着：“痛，真的好痛啊。”
　　咦，眼前还有一串串的小星星，不对，白花花的，难道我的四十八两回来了？他伸手一捞，摸到的是个肉嘟嘟的手感，伴随着一个深沉的声音：“啊呀，醒了，醒了，可算是醒了。”
　　接着是个尖利的女声：“小磨盘，给我过来老实侯着。看何老板怎么教训你。”
　　这回是个该死的娘娘腔嗫嚅着：“这能怪我吗，我怎么知道他这么不禁逗啊。”
　　啊，就是这个该死的娘娘腔！
　　何琪正一下坐起来，满脸的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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