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言渡之红萼花茶

作者:宫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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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狐言渡之红萼花茶
      你卖给我一个故事,我便送你一碗酒。这酒通肺腑肝脾,入四时经纬。甘若琼酿,亦能化解声色,消解灾妄。我想写一本书,你想解脱。各得所益。不欠不赊。

      看着蒙着面纱的女子,行云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状似无聊地拨弄着手中的扳指,那翡翠扳指莹润光泽,反射出各色韶华。那女子不由地被那扳指的光泽吸引了去,心中一晃,似乎被那光晕照见了心中某个角落,心中一颤,抬起头来看向行云:“我把故事给你,便忘得了一切么?”
      行云笑着递过一碗酒,女子一怔,桌子上原来是没有那只碗的,这只碗太过特别,似乎是古铜所制,上面雕着奇怪的符号。女子端起碗来便要饮下。行云却突然问道:“真的决定了么?卖给了我,你便没有了。”女子略一思索,仰首饮下,随即眼神涣散起来,身子软软地倒下,她所坐的藤椅却默无声息地拉长,女子倒在藤椅上,状似昏迷。行云面前的紫竹木桌面却动了起来,如同波动的水纹。

      “等等我!”女孩在后面拼命追去,可是转过一个树林,却再也看不见男孩的影子。“薛林,薛林!”女孩大声喊着男孩的名字,却怎么也找不到,在树林里转来转去,她渐渐的找不到走出树林的路,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所措地蹲在一棵树下哭泣。
      “哭什么啊!多大了你还哭!”一个声音在身后传来。她惊喜地抬起头来:“薛林,你回来啦,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她激动地揪着男孩的衣袖。
      男孩一双眼眸清冽似水,比女孩子还好看几分。他扯扯嘴角不耐地道:“我才不是为了找你才回来的,我是为了找我掉了的香囊,我娘给我做的。”少女露出笑容得意道:“少来了你,你就是回来找我的还不承认,早上找你的时候我听见你和你娘说你的香囊有些破了,今日就不带着了,让她给你补一补。”
      薛林俊美的脸红了起来,他转过身去硬声道:“快走,天黑了。”少女露出笑容,脸庞就像初开的朝花,生动明艳还带着新鲜的气息。她紧紧跟在薛林身后,有薛林带路,前面有什么她也是不怕的。
      柳轻轻,是洛阳柳家的小姐,上面三个哥哥,都比她大好多岁,于是全府上下都宠着她,柳老爷年近古稀得此千金,更是当作心肝宝贝地宠爱着,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捧在她面前。
      可是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偏偏喜欢上了花匠的儿子,一个继承了父业的花匠,他比轻轻小一岁,叫做薛林。
      “薛林,给你吃这个。”柳轻轻讨好般地将点心送到薛林面前,“这是大哥从金陵善惠斋带来的,天下最好吃的点心都在善惠斋,你尝尝吧。”薛林将头撇开,一块桂花糕掉在花丛中,看着又生了气的薛林,轻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生气了么?”
      薛林冷声道:“没有,你堂堂大小姐不要总往我这里跑好不好?”轻轻一怔,随即问道:“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烦?是谁?我让爹爹罚他。”薛林不再说话,拿起剪刀为一丛牡丹剪枝。 其时花开正旺,蜂蝶扰眼,香味放肆地四处冲撞,轻轻被这花香扰乱了心神,面颊红了起来,她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握薛林的手,薛林身子一僵,抬头看向轻轻,只见轻轻一脸酡红,似乎是醉了酒一般,他心神大乱,想要拔足离开,却是迈不开步子。他那被各色花香熏得敏感之极的鼻子嗅到了比花香更馨香馥郁的味道,只感觉一个温软的身体靠在自己肩上,鬼使神差般地,他抬手搂住,紧紧。
      柳轻轻没有想到连重话也舍不得说她一句的爹爹竟然大发雷霆,还罚她下跪,全家大大小小无论怎么求情都没有用。柳老爷最后将她关在房间里不准出来。年迈的薛花匠被辞退,薛家得到一百两银子,此生不得踏入洛阳半步。
      轻轻在房中哭得昏天暗地,迷迷糊糊中听丫鬟翠轩说薛林被他爹狠打一顿,几天都下不了床。还听说了柳老爷怕有更败坏名声的事发生,忙着给她找了人家,是琅琊王家的大公子。下月初便出嫁。
      轻轻不管怎么哀求哭泣,这个平日对她言听计从的爹爹此次却是铁了心肠,出嫁前不许她出门一步。他怎么不来救她?他还好么?莫非已经离了洛阳,从此萧郎陌路?她不信命,如果生在富贵人家是个错,那么她这次偏要改改这命,和他一起种花种地,浪迹天涯也好,隐居山林也罢。柳轻轻这一辈子是要和薛林在一起的。打听到了薛林一家已经搬出了柳府,明日便离开洛阳。
      下了决定,命翠轩去报信。今晚三更,花园外小径。

      轻轻知道这是老天在作弄她。她用翠轩找回的迷香迷倒了看守的人。可是随意拿的一只灯笼却突然爆炸。于是洛阳第一美人柳轻轻成了无盐丑女。半张脸都成了狰狞的鬼像。灯笼为什么会爆炸,轻轻已经不去关心了。想来是不该对老天抱怨,可是你将我害成这个样子还指望我信你么?轻轻用白纱遮了面,这下爹爹不用怕她见人了,她谁也不会见了。
      琅琊王家毁了婚,人之常情,轻轻谁也不怪。只是想着薛林在花园外面等待的样子,没落离开的情景。毁了一张脸,也换了个清净。只是到底意难平,那抹倔强高傲却寂寞的影子日日夜夜出现在她面前折磨着她,无止无休。
      柳老爷正在痛悔自己为什么要看着轻轻,若是不反对她和那个穷小子在一起,那么她就不会逃走,那么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灯笼爆炸的事绝对有蹊跷,只是柳老爷此刻心中大恸,提不起精神来查,这件事交给了三公子柳陌影。不多时候已经查出了结果,原来是柳老爷生意场上得罪的一个人所为。柳老爷懒得去处理,这事仍是交给了柳陌影。
      轻轻日复一日地站在窗前,眺望着花园。花园里有她最美好的回忆,此生的幸福全在那里。她不怨爹爹,谁都不怨,只是想在很多年以后,当薛林已经白发苍苍,再不是今天这般少年模样,他膝下子孙成群的时候,是不是还会想起有一个叫做轻轻的女子,她约自己三更花园外的小径见面却整整一晚没有出现呢?
      轻轻不知多少次梦到了薛林,而这次却分外清晰,似乎是真的他出现在自己面前。“轻轻,我回来了。”这眉这眼是这么清晰这么熟悉,可是声音温柔似水,声音里面全是浓得化不开的甜蜜,却怎么也不是薛林。
      见她怔忡不定,薛林搂过她身子:“我还是不相信你会撇下我去嫁人,所以我一个人偷偷溜了回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轻轻贪恋他身上温暖的气息,但还是挣开他怀抱冷声道:“可是都迟了,你瞧瞧我的样子。”她撂下面纱,想要装作镇定,可是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那次走出门去,风刮开面纱,一个小孩子看见竟然吓得大哭叫道:“鬼呀!”从此轻轻不再迈出房门半步。
      薛林凝视她许久并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逃走,只是怜惜地为他擦去眼泪:“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轻轻。”轻轻呆住,睁大眼睛看着他,只听他缓缓又道:“我已经去见了柳老爷,他答应了我的提亲,你很快就是我的娘子了。”
      轻轻失色,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半晌才终于哭出声来,薛林拍拍她背,柔声道:“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呢!”
      柳府上下张灯结彩,小姐轻轻已然毁容,可是薛林还是痴情不渝。就在从前踏破柳家门槛的提亲者灭迹的时候,就在琅琊王家退婚的时候,薛林却千里迢迢赶回来迎娶他毁了容貌的女儿,这让柳老爷由衷感激。可是成亲之后,薛林却要带着轻轻离开,说要自己养活父母妻儿。任人怎么劝也没有用。柳老爷再也不怀疑薛林的图谋,曾经以为他是为了柳家的财产才与轻轻好的。轻轻如今的这张脸,若是换做他自己,即使给他一座城池他也是不愿意的。
      这个时候柳陌影说话了:“他是怕别人说闲话,说他是为了柳家的钱,是以非要离开不可。”柳老爷大受震动,这个少年看来破破烂烂毫不起眼,可是却有这番心肠。
      心下暗暗有了打算,当下悄悄遣人接了薛林父母回来。父母力劝,众人相请,才终于使得薛林改变了主意。
      薛林不仅会养花,更是个经商奇才。柳老爷想起当年曾经把他赶走就后怕不已。没了这个人,他的轻轻就毁了,没了这个人他的生意怎么能做到这么大?比起薛林来,他的三个儿子都是没用的纨绔子弟。想到这个,他心绪波动,不知道有了薛林是喜是忧。
      十年过去,轻轻并未能为薛林产下一男半女,柳老爷有些不好意思多次暗示他可以再娶一房延续香火,可是薛林总是笑而不答,只是将心思全部用在生意上和轻轻身上,看来真是对轻轻专情到了极点。

      轻轻是世上最幸福的妇人,尽管她仍然少出闺门,但是世界万象都有人细细向她道来,这人自然是薛林。轻轻成了全洛阳城女子羡慕的对象。闺中传出一首歌谣来:“来生愿做柳轻轻,得觅夫婿薛郎君。不出绣房知天下,过得奈何亦重逢。”这第三句是说薛林向她讲述天下故事,最后一句是说他二人许诺即使死后过了奈何桥也要记得对方,来世仍然结为夫妇。这乃闺房密语,别人怎么能知道?只是不论真假,人们都愿意将那互许来生的佳话当作真。
      这话是翠轩说给她听的,翠轩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颇为惆怅。轻轻笑容浅浅,打趣道:“听来翠轩也有了心事啊。”翠轩突然红了脸急急地转了话题出去了。薛林近些年常常到外地去谈生意也四处寻觅良医为轻轻治伤。只是二人都已经将这事看得淡了,治好也好,治不好也罢,在二人看来,竟然也不是什么大事。
      四处求医的结果是轻轻的伤痕竟然有了好转,只是身体有些不妥,总是感觉困乏,一天之中倒有一半时间卧床歇息。但是柳府上下各个喜气洋洋,只是困乏那就多睡觉便好,比起脸上伤疤渐渐脱落,这确实不是什么问题。柳老爷早就没了疑心。柳家大事逐渐都交给薛林打理。全国各地的商铺也不大关心,薛林慢慢接手便是。薛林成了洛阳,甚至中原最有势力也是最有魅力的巨贾。开封云家小姐死活也要嫁给薛林,还说不计较做小,还要侍候轻轻,把她当亲姐姐看待,云老爷苦劝无用,只好带话给薛林,薛林婉言拒绝,云小姐一时转不过心思离家出走去寻薛林,但是半年过去,她既没有到洛阳也没有回去开封,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没了踪影。云老爷又急又气,一病不起,把责任全推在薛林身上,放话出来说要是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倾家荡产,这个开封首富不做也要搞跨柳家和薛林。
      当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薛林正在房中与轻轻品茗。那些传言并不萦怀。薛林从一个大夫那里千金买到了红萼花茶的制法,说是能治好轻轻的伤疤。轻轻喜欢上了这种叫做红萼的花茶,薛林有空了便亲自炼制。轻轻对这红萼有些不能释手,喝着红萼花茶,不仅能变回从前的貌美如花,还觉得浑身舒泰,几乎飘飘欲仙,只是身子也愈发地疲困了。
      轻轻是喝着红萼花茶的时候听说了爹爹去世的噩耗的。柳老爷应邀去扬州折梅山庄做客,回来的路上糟了强盗。听说柳老爷死状很难看,眼睛瞪得大大的,身子痉挛一般地抽搐,看去是一刀刺中心脏毙命,可是那么狰狞的表情如同遇上了恶鬼。看见那个场景的人都不寒而栗。
      轻轻从来没有想过爹爹会离开自己,心绪大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薛林柔声安慰,翠轩递过又一盏红萼花茶,轻轻犹如看到了救星,一口饮尽。心中顿时安定下来,由翠轩扶着回到榻上躺下。
      突然在翠轩身上嗅到一股幽幽的香味,这个香味好熟悉的。只是睡意渐侵,不得不抛下思绪,沉沉睡去。
      柳老爷的葬礼风光无比,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在外地,父亲大葬竟然没能回来。小姐轻轻身体不适而且不能抛头露面,柳老爷葬礼的事就由薛林和三少爷一起办。在柳老爷的葬礼之上,这个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姑爷竟然放声大哭,悲凄万分,几乎昏倒。三少爷劝解许久这才止住哭泣去见来奔丧的好友亲朋。
      轻轻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才醒来。口渴得厉害,喊了好半天翠轩没有人答应,只好自己去倒水。
      隐约听见外面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天色已晚,四处一片静谧,那话语却是字字钻进她耳朵里。
      “我还要要惠州的珍珠粉,上次买了三盒,倒是给了她两盒。”是翠轩宛转低语。轻轻蓦然想起翠轩身上的幽香。“下个月我会去惠州,给你买回来就是。”声音低沉,却是薛林。
      轻轻大惊,薛林和翠轩?咬住嘴唇,不想再听,却迈不了步子。
      “轻轻喝茶了么?”薛林问道,语气平淡,不见波澜。“昨天不是喝了两杯么?”翠轩笑道:“两杯红萼,足以睡个三两日,此时醒不来的,你放心好了。”不听薛林回答,倒是听得翠轩娇笑。
      轻轻失魂落魄地回到床上。天下这么大,她柳轻轻却只有这一张床。红萼可使她容貌恢复,可是要它何用?难怪翠轩小她三岁,如今也已二十五六岁,却不急着出嫁,薛林的身边什么时候有翠轩伴随了呢?想来她自从与薛林相识相恋,身边就不曾少了翠轩的影子。也许是她沉迷于红萼之中,缠绵于病榻之上的时候,翠轩红袖添香,给寂寞的薛林点了一盏温柔的灯。
      薛林走了进来,轻轻闭上眼睛假寐。他在她床前停留片刻退了出去。轻轻想起昨日喝茶之时不小心撒了半碗,大概如此所以没有睡够他们想要的两三日吧。
      轻轻不再喝茶,红萼倒进花盆里,偷偷换上普通的茉莉花。虽然有些没有着落心里空空的,但是被人欺骗的感觉毕竟更加痛一些。再看薛林,因为操劳,鬓角已经染上了霜花。轻轻心中一酸,他为什么不能喜欢翠轩。翠轩一生不嫁,只是为了能和薛林在一起,哪怕没名没份,哪怕只能趁她睡去的时候偷偷相会。是以看来,她柳轻轻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
      于是停了两个月之后,轻轻又开始喝红萼,而且一日喝上好几杯,然后任由睡意侵袭,昏昏沉沉地睡去。要是再也不醒来那就好了,任它谁爱上谁谁又是谁的障,一切就没了纷扰。

      紫竹木桌光滑如昔,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昏睡去的女子醒了过来,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行云,急道:“我已经喝了酒,为什么还记得过往,薛林,还在我心里。”
      行云淡淡道:“我要买的是一个故事,不是半个。故事不完整,自然除不了你的记忆。”轻轻摇头道:“我什么也没有忘记,和他在一起的每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看到的就是所有的过往。”行云不语,只听见一个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她便不知了,她是个可怜人,你何必非要她知道所有的事。那个人还有十年寿命,等他阳寿尽了,我带他经过你这里喝酒。到时再说不好么?”
      行云沉思片刻笑道:“也好,再饮一碗吧,你可是赚了呢。别人一个故事只有一碗酒,你却用半个故事换我两碗。”
      轻轻奇道:“什么半个故事?我的故事还有我自己不晓得么?”行云摇头道:“既然都要忘了,何必知道?”轻轻一怔,立即醒悟,谢了行云,饮下第二碗酒,再一次沉沉睡去。一直等在门外的一个紫衣男子走进来抱起轻轻道:“多谢姑娘了。”行云回礼笑道:“一路走好。”黑衣男子点点头走出门去,渐渐消失无形。
      那个慵懒的声音又道:“没想到花精也如此多情。”行云点点头:“没有这花精,那柳小姐怎么能活到今日?”转身走回房里,缓缓道:“十年之约,你可千万别忘了,这故事可是没有完呢!”那声音又道:“那缘由她不知,你也不知道么?”行云浅笑一声,眼睛里光华闪烁,缓缓开口:“我可是送出了两碗酒呢。”
      那声音似乎是无奈般地叹了口气:“怎么习得如此小气的脾气?”行云撇撇嘴不再理会他。门外的那条大河波光粼粼杳渺如烟,夕阳晚照,给河面染上一层绯色的光彩,行云本来有些过分白皙的脸竟染上了一层嫣红。
      这日行云坐在窗边的桌前绣着一幅百鸟朝凤,却蓦地抬头,只见门外正走进一个中年男子,虽然风尘满面,看来是赶了远路,但是气质高华,眸中精华暗敛,望之便知绝非常人。
      那人坐在一张桌前饮茶,那使茶杯的手法一看便是品茶高手。这事情真假虚实往往看细节就看得出来,只是很多情况下,局中之人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不知什么时候一张桌子作坐了几个过路商人,大声讨论什么,那人本来在想别的事情,却被那边的高谈阔论打断了思绪。
      “那首歌谣早就没人唱了,我小的时候还听我姐姐每日哼着那首歌呢!”一个年轻人叹道。另一个上了些年纪的接口道:“谁说不是呢?这天下还有比薛林薛老爷更宠爱妻子的么?像他那等身份的人有谁不纳妾不找二房,可是谁知道那柳轻轻竟然是那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竟然和一个美过女人的仆人跑了。”“可不是,薛老爷一直在找她,听说这十年来就没断过念想。”
      坐在他们不远处的中年男子勾了勾嘴角,悠悠地又饮了一口茶。
      往事却不由控制地又浮上心头,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吧。那时候他还年少,好像过着贫苦的日子,可是那个人真的是他么?他应该天生就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啊。
      他叫薛林,是花匠的儿子。他从小在柳府那看不到边的花园里长大,人们都说他长大会是一个比他爹还出色的花匠,可是他并不想做花匠,他羡慕的目光落在柳家少爷身上,他想像他们一样读书,像他们一样荣华富贵,有一大群人在后面追随。只是这些心事都隐藏在他浓浓的睫毛下面,没有人能从他总是敛着的眉目之间发现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柳家千金轻轻,她只是多么小的一个女孩子呀,她还不懂得挑挑拣捡,却有最好的东西放在她面前只是想博得她一笑,那样像红苹果一样娇嫩的脸怎么会有哀愁?他走近女孩,却发现自己天生就有逗她开心的本事,尽管对这个小女孩的嫉妒让他脸上难以浮上一丝微笑。是呀,他嫉妒,他甚至嫉妒一个才刚刚七岁的小女孩。
      年纪大了些,他知道轻轻已经芳心暗许,可是想讨好轻轻的少年太多了,只是他薛林什么也没有。于是他更加冷漠起来了,他越远,她便越近。他深谙少女的心事,瞧瞧他是多么聪明啊,只是命运不好投错了胎而已。不过不要紧,一切都会改变的。
      轻轻果然被薛林的冷淡搞乱了心神,心里再也容不下其它事了,每天跟在薛林身后,看他脸色也无所谓,要知道除了薛林,谁敢摆脸色给她看?他不止一次地哀叹,女人啊,为什么偏偏喜欢对自己不好的人?
      轻轻已经十七岁,该出嫁了。于是在她情难自禁的时候他适时地抱住她,没想到来了个琅琊王家。
      没关系,他薛林可不是一般的人,你琅琊王家不是早就听闻柳家小姐的绝色姿容了么?那么她的脸毁了你们还要不要?天下人谁敢要?半张脸全部毁了啊,丑陋得就像恶鬼。他一直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好了,该是他出面了。三公子柳陌影?那个太好办了,他偷盗家中巨款,与柳老爷的小妾私通,都被薛林“不小心”看到了,只要他说出个放石油的人名,那又有何难?
      当然不能忘了翠轩这个丫头,她十岁的时候被卖进柳府大门,惊吓不已,整天哆哆嗦嗦地躲在角落里,是他对她笑,是他和她说话,是他带着她到花园看花。没有他,她怎么能去侍候轻轻呢?该对谁笑,该对谁哭,他可是有分寸得很。翠轩是最听话的孩子,每天服侍轻轻喝红萼花茶可是一件长久的差事呢。只是命运不好,像轻轻一样遇到了他。
      人们说柳老爷出事之后面露狰狞之色,那是自然,看到自己信任的人,女儿的夫婿亲手将剑捅进自己身体,若是不狰狞才奇怪吧。大约他临死的那一瞬间或许想通了所有的事。
      轻轻真是个傻瓜,竟然又和一个仆人跑了,她不是最爱薛林么?或许是红萼喝得太多伤了脑子,只是奇怪的是,按照计划,柳老爷一死,轻轻也就到头了,可是却又活了那么久。和仆人走了?懒得管那原因,若是不走,他还得浪费多少红萼,他虽然有钱了,可是不该花的钱还是不花的。轻轻走了,翠轩也掉在井里淹死了。她不会知道在后面推她一把的人是薛林,即使知道也决计不肯相信的。
      不知不觉间,薛林已经喝完了一壶茶。这茶喝着竟然也有些醉意。那些过往在心中压了十年再也不曾想起,可是今日为什么完完整整地回忆了一次?
      “老爷,赏几个钱吧!”一个乞丐衣衫褴褛地来到身边。这酒店怎么还让乞丐进来?他不满地朝着窗边的那个女子看去,她应该就是老板吧。那女子也正看着他,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感觉她的目光有一丝怜悯?怜悯?他薛林要别人可怜么?
      迟疑之间只觉胸前一凉,低头看去,一柄匕首插入心脏。那个乞丐哈哈大笑:“你这奸贼,我终于杀了你了!”这人胡子拉碴身上全是污垢,只是面善得紧,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薛林终于想起,这乞丐正是柳家三少爷柳陌影。他掌握了柳家,自然容不下这三兄弟。柳陌影本来希望能在薛林面前捞点好处,却身无分文地被送到一个蛮荒之地,几乎死在那里。历尽艰辛回来,终于刺杀成功,柳陌影大笑不止,真的疯了。
      薛林喝的其实是酒,并不是茶。行云想要得到另外半个故事,只好又送出一碗酒,此次看来,真的是做了赔本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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