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汉月

　　大二那年，一个人跑去新疆旅行，背着破破的登山包，一顶草帽。从甘肃进疆，然后吐鲁番，乌鲁木齐，接着北边的布尔津喀纳斯湖，西边的伊犁草原和帕米尔高原，南部的和田和塔克拉玛干沙漠……那是一次很过瘾的探险，交了好多朋友。大西部的粗犷和豪迈，让我自由自在地逛了一个多月。当然啦，那里的食物非常好吃，等暑假过完我回学校，同学都吓了一跳，说我怎么又黑又胖！那又香又酥的烤羊肉串，真是人间美味呀……我要吃五，不不不，十串才过瘾……

　　“小小，起来了。”正做着美梦，却听见娘温柔的声音，“梦见什么了？笑得这么甜。”

　　“嘿嘿”我眯着眼睛坐起来，抹了抹嘴边的口水，“没什么，就是梦见好吃的了。”

　　娘一听，眼神黯淡起来，但是马上又亮光一闪说道：“小小，娘今天中午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呀？如果要吃好吃的，今天就要好好照顾爹，好好读书。”

　　我一听有好吃的，马上来了精神。自那日连夜逃亡以来，眨眼就一个多月了，我们在离宋国都城建康不远的一个小村子安了家。因为家里积蓄本就不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又是住又是吃，而且眼看着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有的时候一咳就是一晚上。家里的钱大部分给了爹治病。虽然娘在镇上找了份帮大户人家洗衣服的工作，但我们还是经常是有上顿没下顿。今天娘竟然说给我做好吃的，我听了能不高兴么。

　　娘去镇上洗衣服了，我就陪着爹坐在屋子外的树下晒太阳。冬天的太阳总是那么可爱，晒得人一阵幸福的感觉。情不自禁地就念起白居易一首诗来：

　　“杲杲冬日光，明暖真可爱。
　　移榻向阳坐，拥裘仍解带。
　　小奴捶我足，小婢搔我背。
　　自问我为谁，胡然独安泰？
　　安泰良有以，与君论梗概。
　　心了事未了，饥寒迫于外。
　　事了心未了，念虑煎于内。
　　我今实多幸，事与心和会。
　　内外及中间，了然无一碍。
　　所以日阳中，向君言自在。”

　　“小小，你这念的是什么诗？”爹一脸宠溺的看着我，也习惯了我有时会语出惊人。当然啦，我也习惯了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首诗就叫它《自在》吧。我见今天天气好，随口作的。”

　　“心了事未了，饥寒迫于外。事了心未了，念虑煎于内。”爹重复了两句，“小小，爹对不住你，让你小小年纪要经历这么多……你又聪明又可爱……可你懂事得让爹心痛……”说到一半又开始咳嗽起来。

　　我看着眼前这个消瘦的男子，心里酸楚难耐，他已经被病魔折磨得没什么神采了，却还在关心我的童年是否快乐。当然，我是他女儿他应该关心。可是我怎么告诉他，其实我早就已经有过很幸福很快乐的童年了，而且性格发展得很好……他不用费心担心我的。

　　“爹爹，我觉得我这样很好。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看我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呀。”我一边说一边跑过去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别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娘。”看着爹那双已经没有光泽的眼睛，我下意识地又说了一句。

　　“好……好……女儿家。小小，女子无貌才好。记得……要记得……”

　　“小小记得了。爹，你别说话了，快歇一歇。小小给你唱支歌吧。”

　　“风不吹，
　　树不摇，
　　鸟儿也不叫。
　　爹爹呀，
　　快睡觉，
　　眼睛闭闭好……”

　　唱着小时候妈妈为我编的摇篮曲，小手轻抚着爹的手背，看着他面带宽慰笑容睡去，鼻子开始发酸。我一定会快快长大，好好保护娘！

　　记得那天中午娘也没有食言，从镇上的豆腐店讨来许多做豆腐剩下的豆渣，在锅里烙了烙，就变成了金灿灿，脆香香的豆渣饼。我觉得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觉得比新疆的烤羊肉串还好吃……我吃了好多，我要快点长大才行……

　　一个月后，爹娘我三人过了我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

　　第二天，爹就去世了。走的时候很安详。不管是在原先的世界还是这里，这都是我第一次面对亲人的死亡。我除了伤心无奈，只有暗暗下定决心，要快快长大，要照顾好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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