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江

作者:des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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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6


      因为睡得早,江有汜半夜就醒了,他看着空洞的黑暗,又合上了眼。第二天如约而至,他知道沈柯会来,就不打算出门了。
      结果等了一天,沈柯也没有来。天渐渐黑了,雨又下了。
      看着屋外的细雨纷飞,江有汜一下子有些寂寥。树影婆娑,斑驳的印在冰冷刚硬的大地上,投射在光影之中,岁月亦是如此。
      他拿起一本书,摩挲着书封,垂下头来,不知在想些什么。每当他想要回想过去时,脑袋就混混沌沌的疼,疼的他不愿再想下去。
      过后,江有汜就会无所谓的笑起来,他笑得太散漫,太温柔,嘴角的弧度又显得轻薄,这不像他,他也不该如此。可是,他又该是什么样的呢?
      他保持着这样虚假的笑容,静默不语,叫人想起了冬日里的暖阳,那时的日光是淡白色,感受不到半点温暖,只是美丽。
      江有汜丢下书,拿起伞,推开门,一气呵成。他在雨中静静的走着,有些恍惚,但整体还是轻松的,他喜欢下雨天。
      然后,无意中便看到了雨中狼狈的孩子,他趴在地上,却还是固执的抬起头,望向了自己。
      “……”
      江有汜默默的撑着伞,看了看依旧呆愣的孩子,心中叹息一声,将伞递了过去:“给你。”
      孩子迅速爬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接过,眼睫不安的反复扑朔着,小声道:“…谢谢你。”
      雨声滴沲,江有汜瞟了一眼面前手足无措的孩子,也不多言,抬脚准备离开。
      刚一迈出脚步,衣摆就被人轻轻扯住了:“…你…你能带我回家吗!”孩子紧张极了,拉住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可他还是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江有汜:“你带我回家…好吗?”
      说这话时,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直忽闪忽闪的,眼中水光潋滟,就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死也不会放手。
      他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了小兽似的无助,江有汜皱起眉,孩子愈发紧张了,他哀哀的望着眼前清丽的少年,无声的乞求着。
      这样的眼神……绝望又彷徨。江有汜不禁恍惚,思绪也飘远了。曾经,他也这样不顾一切的哀求过别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念此,江有汜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不带一丝人气。
      他迅速回神,侧过身,与孩子保持距离,开口拒绝:“不。”
      他们不过是过路人,什么关系也没有,根本不值得。
      闻声,原本期期艾艾的小团子一下子就萎靡了,他泄气似的低下头,盯着被雨淋湿的黎黑地面,体内的血气愈发蠢蠢欲动。炉火变大了,滚滚热浪扑面而来,那是一片哗然的火海。
      烫,太烫了,所以,再也不会温暖了。
      他被烫的一哆嗦,眼睛轻轻一眨,泪就落了下来。
      无奇的雨伞被无情的丢弃在一边,无人过问。江有汜仍旧皱着眉,脚步却像生了根,迈不起来,可这并不是因为同情怜悯,而是残酷的厌恶。
      他近乎冷漠的看着孩子,心中却说不出什么滋味。在他的身上,江有汜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胆小,懦弱,悲哀,迷茫。
      孩子一直垂着头,似乎很纠结,可最后还是死心的松开手,又道了声谢谢。
      是啊,他们素不相识,怎么会答应这样无理的要求呢。
      于是他抹去眼泪,一反常态,思考着,成熟而冷静,根本不像个孩童该有的。覆水难收,眼泪易停,孩子吸吸鼻子,朝江有汜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伞柄上的热气还残存着,仿佛它的主人也是如此的温暖,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他轻轻捂住了自己冰凉的胸口,准备远离江有汜。内里灼烫人心,外表冰冷刺骨,那一丝中和的温暖便显得如此珍贵,令人贪恋。
      他一步步的后退着,缓缓瞪大了眼睛,生怕眼泪又不争气的掉出来。
      怀揣着这份惶恐,孩子颤抖着,抬起头,再次望向了少年。
      苍白美丽的少年在雨中站的挺拔,没了伞的庇护,雨便轻飘飘的落在他的身上,他一直望着自己,嘴唇微微泛白。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冷淡的少年,心底却自然而然的生出了一种同类的感觉,惺惺相惜,互相汲取温暖的亲切。
      于是他鼻子一酸,泪意一下子涌了上来,怎么也止不住,就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漫天缭绕的雨雾中,手中温暖尚存,可风一吹,那残余的丝缕热气瞬间烟消云散,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不是梦。
      他没有妈妈了,他什么也没有了。
      孩子的视线一直追逐着那飘渺的风,眼泪却再也包不住了,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混着雨水,狼狈的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他忍了又忍,眼角都酸涩了,终于还是一瘪嘴,止住脚步,猛的扑进江有汜怀中,大声嚎哭起来:“…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呜呜呜呜呜……”
      哭着哭着,他又打起嗝来,毛茸茸的小脑袋不自觉的在江有汜的胸前拱来拱去,委屈不已。
      江有汜几乎要被滚烫的泪水淹没了,腰间一大片深色痕迹。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两只手也不知道该放哪,只能任孩子死死抱住。
      “…我……”他张了张嘴,却再也没了下文,只好僵硬的伸出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他该说什么?说自己留下来只是为了证明他的可笑?
      哪怕冷漠如江有汜,也觉得这话太残忍了。他忽然想起来刚刚孩子望向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却又出乎意料的依恋,柔软的,信任的,天真的。
      那种眼神,是他所没有的,从前没有,未来就更不会有。
      ┉┉┉┉┉┉ ∞ ┉┉┉┉┉┉
      江有汜有个秘密,他没有妈妈。
      其实,他也没有爸爸。因为在很久很久之前,全部的记忆就都消散了,只剩下零碎的片段,模糊不清,偏偏又折磨人心。
      后来,他知道了。妈妈的死是因为爸爸,爸爸的死是因为召南。
      召南,害死了他的父母,从未拥有过的一切在被毁灭的那一刻,也显得弥足珍贵。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那么,就当作一场醒不来的梦吧。
      江有汜抱紧了怀中瘦弱的身躯,一步一步,虔诚如信徒,缓慢的走回了远处灯火明灭的“家”。
      多么可笑啊。毁了他的家的人,却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姿态,将一个“家”施舍给了无家可归的他。
      他该感恩戴德吗。也许是不该,但最后他还是屈服了,然后满怀感激的接受了,并且摇尾乞怜。
      江有汜简直想笑。你看,仅仅为了活下去,为了不再忍受蚀骨的痛苦,为了不再被现实伤害,他就软绵绵的屈服了。
      再然后呢?再然后,他又开始自怨自艾,就像个立牌坊的婊子。
      少年的目光一年四季都是冰冷的,就连盛夏的烈焰都无法销蚀,那份冷,已经深入骨血了,再也割舍不掉了。
      可是最初的最初,他也曾快乐过。
      下雨时,空气既清新又湿透,未凝结的水汽敷在脸上,然后若有若无的停留在原地。这种感觉,柔软的像是沾了晨露的白棉花。
      孩子哭的迷迷糊糊,早已累的睡了过去,可双手还是紧紧环住江有汜的脖子。
      他总是无意识的抓紧双手,指尖随之透出淡淡的嫣红,气血全都涌去了那里,似乎下一刻,周身就会“嘭”的迸发出耀眼的明媚火花。
      同时,那股浓郁的血气也一直萦绕在他的体内,低低蛰伏着,伺机而动。他又做梦了,梦到了已故的母亲,她或许不是个称职的妈妈,但却是一直爱着他的。
      那天的黄昏太美了,为她的死亡添上了最后的瑰丽一笔,浓重且热烈,深深刻入了孩子的脑海中。于是,孩子跟她一样,拼尽全身气力,死死记住了名为“贺程”的男人。
      那便是我的父亲。他在心底默念着,双手紧攥成拳。
      ┉┉┉┉┉┉ ∞ ┉┉┉┉┉┉
      到了家,回应他们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江有汜开了灯,将孩子放在了沙发上,然后打开冰箱,拿出了一杯水。
      水上浮了一层薄薄的冰,摇摇晃晃,很脆弱。就着这杯水,他掰开锡箔纸,扣出两粒白色的药片,咽了下去。
      江有汜终于开了机,抬眼一看,屏幕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未接来电,都是召南打来的。这一刻,他感到了强烈的疲惫感,这种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却深沉的浸透了每一寸的肌理中。
      “喂,先生,是我。”
      “江有汜。”
      这是近几个月以来,召南第一次郑重的喊他的名字,他喊的很轻,甚至带了几丝不可言说的温柔,仿佛是大海之上的白云,无拘无束,却又一直死心眼的惦记眷恋着浪花。
      听起来很痴情,很温暖,很感动人心。那么,不可一世的白云是否询问过浪花的意愿呢?它是否,询问过浪花愿意承受它的飘摇不定?
      答案当然是,没有。
      白云从来不会为任何事物驻足,仅是观赏。所以这注定了是一场孤途。
      召南就是这样的霸道,他不是喜欢江有汜,他只是喜欢自己的东西。这么简单的道理,江有汜早就明白了,可是甘棠,依旧傻乎乎的一厢情愿。
      江有汜,甘棠,他们的名字都是召南起的,意味十足。一想起甘棠,江有汜就很难过。
      以前的甘棠很纯粹,眼睛是清亮的,很干净,直到那里装下了召南,就变得漆黑了,再也透不出光来。他变了,变的越来越完美,完美到虚假,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很多时候,当江有汜的目光触及到那个八面玲珑的青年时,他都想大声的质问召南,你把以前的甘棠弄哪去了?
      每到那时,他便有一种兔死狐悲的罪恶感。如果有一天,他也爱上了一个人,会不会变的和甘棠一样?如果他不再服从召南,甘棠会不会原谅他?如果……可世上哪来那么多如果。
      太多的遗憾纠葛着他,所以他只能故作淡定,什么都不在意,万事从来风过耳,一生只是梦游身。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而另一边的召南早已等了许久。
      从十四个小时前开始,从天白等到天黑,直到暮色四合,他才百无聊赖的垂目养神,轻轻翻开了过往的相簿。
      他无声无息的坐在沙发上,然后,无知无觉的陷入了往事中。
      可惜往事再好,也不过是一道柔美的伤口。而伤口,总要愈合的。
      然后,他接到了期待已久的电话,也许是等的时间长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他反而不猴急了。
      召南贴着手机,仍旧耐心的等待着。直到耳边传来孩子的那句淡淡的“先生”,恍如凭空一声响雷,他被炸的复苏了。
      于是他放低声音,轻柔的呼唤了一声:“江有汜。”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已。不我已,其后悔也。
      男人这是在明明白白的警告他,这辈子江有汜都只属于他,只属于召南。
      对面的江有汜被噎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久久不语,召南毫不在意,轻轻的笑了,他说:“宝贝,没关系,你是我的。”
      只要你还属于我,就够了。
      召南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包括一切,包括他少有的真心。
      人生如棋,看客终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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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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