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梦

　　阿粉知道自己又开始做梦了。
　　那是一片阿粉从来没见过的玫瑰园，成片成片的粉色玫瑰正在怒放。
　　天是那么蓝，那么美，阿粉张开双臂，呼吸着混着玫瑰花香的空气，渐渐走向玫瑰园。
　　不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阿粉好奇地环视着，发现玫瑰园外有个小教堂，中世纪风格的小教堂。
　　走近了，隐约听到里面传出结婚进行曲。阿粉的心突然颤了一下，停住了脚步。那会是谁？难道会是...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或许是她的好奇心打败了畏惧，阿粉推开了教堂的门。教堂里的场景一点点展现在她面前，听到声音一个接一个回头的宾客们，神父也正看向这边，阿粉似乎看到了神父皱着的眉头，很快又变成惊讶，站在神父面前的沈御莫一脸的吃惊，只有前进着的新娘没有回头。
　　门完全打开的时候，阿粉站在门口，和礼堂里的沈御莫对视着，阿粉突然觉得这一切很荒诞，又觉得很难过。但是阿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后，反倒无所畏惧了。她走了进去，找了个前排的旁边的位子坐下来准备观礼。
　　这时新娘已经站到了神父面前，神父开始问沈御莫是否愿意和新娘结婚之类的话，沈御莫却是呆愣的仿佛没有听到神父的话，阿粉也愣住了，因为沈御莫看了过来。
　　发觉他的眼神后，新娘也转身了。就在那一刻，阿粉仿佛被石化了，动不了。只能在心里喊着：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然后阿粉醒了，心跳得很快，眼睁得大大的。
　　那个新娘，是她。
　　身旁的丁玉琢也醒了，因为阿粉的异常，丁玉琢已经和阿粉一起睡好几天了。
　　“姐...”丁玉琢揉揉眼，困惑地出声。
　　“小玉，把你弄醒了...我没事，就是做了个梦。”阿粉轻声说。
　　“姐，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刚回Y城的时候，我到你原来的小公寓去了一次，想找件衣服。我到那的时候，发现你那个房间的窗户开着，我以为有小偷，赶紧找房东阿姨借了钥匙进去看。你不是跟我说过姐夫...呃，是沈哥哥会搬走吗？所以，我以为那里没人了。”
　　“那是为什么？真的有小偷吗？”阿粉不明白小玉到底要说什么。
　　“不是，其实，是沈哥哥。他就在你房间床上坐着，大概在发呆吧。因为我的大惊小怪房东阿姨还说我了呢，说小沈在窗户开着不是很正常吗之类的话，我才知道沈哥哥没有搬走。而且，他好像很想你呢。”
　　“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何况他都已经订婚了，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小玉。”阿粉声音低低的，眼睛有点发涩。
　　“我叫了声姐夫，他说，小丁丁，你姐姐好吗？我没说话，他接着说，不要告诉丁丁，我只是想...然后一个电话过来，他就出去接电话了。我现在都没忘沈哥哥脸上的表情，那么伤感，还有种绝望的感觉。我想，他是想说他想你了，那个时候我就特想告诉他我姐姐回家以后也很不正常...”
　　“小玉！”阿粉一惊。
　　“我没说。姐姐，其实，你也想他，你爱他，对不对？”
　　“...”阿粉不说话，脑中想象着沈御莫那时可能的样子，心慢慢疼痛起来。然后，眼泪无声地流淌。
　　“是的，我，爱他。”
　　******
　　每年的春节总是那么热闹。
　　这天，外面下着雪，阿粉躲在温暖的房间对着电脑看小说，又是哭又是笑的，惹得丁妈妈和玉琢一直看她。看完小说后，阿粉感慨万千，打电话给纪南筠。
　　“南姐，我明白我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幸福了...因为我不够笨，不对，首先是因为我不够美，再是因为我不够笨...你别不信啊，小说里面那些幸福的女人要不又笨又美，要不就是很聪明漂亮，我两边都沾不上，也难怪一直找不到人...我看就是这样。就说你吧，就属于聪明漂亮那种，要不怎么把应誓给迷得团团转呢？...哈哈，好了，不说了不说了，你们约会去吧，我啊，只有暗自神伤的份了...玩得开心点啊。拜拜~”
　　阿粉刚撂下电话，丁妈妈就探头探脑地进来了。
　　“小粉，要我说你找不到对象是因为你老不听我的话，你要早点去相亲的话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有了...就说隔壁的美美吧，她先前也是死活不愿意找，等到快三十了才知道自己以前多么傻，才知道要去相亲，还好觉悟来得快，要不然她就做老姑婆了...你现在27了，也不小了，再过几年...”
　　“妈！我不是都答应你去相亲了吗？怎么又开始唠叨了？下午两点，小可的厨房，对不对？你看，我都记着呢！”阿粉一看老妈又开始唠叨，赶紧打断。
　　“那还差不多。现在都12点多了，还不赶紧准备去？”丁妈妈也乐得清闲，不继续说了。
　　阿粉吐吐舌头，回自己房间换衣服了。
　　小可的厨房。因为丁妈妈的催促，阿粉早到半小时，不过她在店外徘徊，不肯进去，她希望自己的迟到能让对方知难而退，毕竟她不是真的想要相亲。
　　阿粉站在店外，看着店内的人，揣测着哪个是她今天相亲的对象，没错，她不知道她相亲对象是谁，当初丁妈妈说要给她看照片让她去相亲，她死活不要，最后败在她老妈的唠叨上，只好来了，现在想想她有些后悔，说不定他真的如老妈所说各方面条件都很优呢！
　　当啷！店门被人打开，阿粉的思绪被打断了，她抬了下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是他吗？阿粉没有细想，进了店里。
　　真的是他。黑色西装，蓝色领带，口袋上别的一支钢笔，这三点都符合老妈给的认人条件。阿粉脑袋轰的一声响，正要夺门而出，却被服务生拦下。“这位小姐，那位先生正在等您，您来了就好了。”
　　无奈，阿粉被带了过去。
　　“墨鱼。”阿粉坐下后对他笑了笑，心里盘算着待会怎么离开。
　　“丁丁。真巧啊，竟然在这里碰到你。你是要找人吗？”沈御莫脸上有着阿粉久违的吊儿郎当的笑，那笑脸看得阿粉的心有些刺痛。
　　“我...我今天和朋友约在这里见面，待会要去逛街。她...就快来了。”阿粉绞尽脑汁想了这么个脱身之计，想着待会应该就能脱身，放松了不少。
　　“我还以为...看来我又自作多情了。丁丁，为什么你老是让我这么挫败？”沈御莫叹了一口气。
　　“我...我不知道相亲的对象是你...我不是故意的。”阿粉急了，说了出来。
　　“你是来相亲的？跟我？”沈御莫的眉毛上扬。
　　“呃，不是，我不知道...算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今天到这来是相亲的，不过我不知道那人是谁，然后...我妈告诉我的外形特征你都符合了...”阿粉说到最后已经开始绞衣角了。
　　“他是姓沈吗？”沈御莫的眉毛还是上扬着。
　　“不...不知道。没问。”阿粉很心虚。
　　“不知道？你就不怕被人给拐了？好吧，你来看看这个是不是你。”沈御莫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
　　阿粉仔细一看，很想把照片收回揉成一团。那是她大一时被室友偷拍的一张照片，那时她刚睡醒，蓬头垢面。老妈问她要照片时她就“随手”把这张照片给了她。
　　“是...是我没错。”阿粉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那就是了。我今天就是来和你相亲的。”沈御莫把这“疑案”解决了。
　　“什么？你真的要和我相亲？你不是应该在S城...”和尤千金在一起吗？阿粉没有说完，这是她两年来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这两年，她时常在半夜醒来，看到隔壁亮着灯以为是沈御莫还没睡，过好一会才会想明白她已经在Y城了，而沈御莫，还在S城和尤千金一起。想到那个名字后她就无法再入睡，一直回忆着过去直到天亮。
　　“我应该在S城和肖梦在一起，你是不是想说这个？”沈御莫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
　　“恩...”阿粉不敢抬起头，现在手里绞着的换成桌布了。
　　“丁丁，这是你第几次相亲？”沈御莫突然转移了话题。
　　“嘎？我想想...好像是第一次吧。”阿粉终于抬起了头，疑惑他怎么换话题了。
　　“第一次啊...还好。我妈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愿意的，她问我拿照片时我都不愿意给，不过，她给我看了你的照片后...我就决定来了，我希望我没有认错，结果我真的没有认错。”沈御莫看着阿粉，说得很认真。
　　“没道理啊，你们应该已经结婚了，你不应该在这里的...”阿粉想着那时尤千金脸上的幸福表情，心想她的魅力应该足以让他们俩进入婚姻的殿堂了，她的存在应该会慢慢被他忘记，然后她一个人感受情伤。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和肖梦在一起也有四年多了，可是时常出现在我梦中的人从来不是她，是高中时不管遇到什么难题都不会忘记对我微笑的傻瓜，是在夜里一起和我看星星说梦想的傻瓜，是被我吻过的第二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傻瓜，是同样偷偷喜欢我，却因为肖梦的一句话决然地离开我，不给我辩解机会的大傻瓜。你以为我的感情是那么容易就被改变的吗？你以为我那几年对你的思念是假的吗？你离开后，我也尝试过喜欢肖梦，我甚至去了她家里见过家长，可是午夜时我躺在床上看着隔壁的黑暗，我忍不住地想你，你的笑，你的傻，已经在我心底留下了浓厚的印记，磨灭不了。最后，我只好告诉肖梦我没办法喜欢她，即使在一起四年，甚至更久我都不能喜欢上她。其实...她也明白这一点，她告诉我她跟你说过的话，她让我知道你骗了我，你...你也一样和我傻了那么多年。”
　　阿粉的眼泪已经湿了桌布的一角，沈御莫把纸巾递给她，她接过擦了。
　　“丁丁，你告诉我，你走的那天为什么哭？不是为了应誓，是不是？”
　　“不是...我哭，是因为我不想离开S城，不想离开我生活了两年多的‘家’，不想离开...你。可是我非走不可，我没法帮你，也不应该继续留在S城，让尤小姐误会，我想你会忘记我，会在S城好好实现你的梦想，然后，和尤小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想到以后我不能再出现在你生活中，我很难受，所以我哭了。”
　　“没想到两年不见，你成了爱哭鬼。我想你那个‘应誓’肯定没让你开心过。”沈御莫笑着说。
　　“是的，他现在和南筠在一起很幸福，他现在只顾着让南筠开心了。”阿粉苦着脸说。
　　“太不像话了！你不会争取吗？真是傻瓜！”沈御莫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有那么好争取我还在这待着吗？我得先知道人家的心意呀。”阿粉白了白眼。
　　“那你现在知道他的心意了吗？”
　　“知道，我完全没戏。然后，我就变心了。”
　　“哪个可怜蛋被你看上了？”沈御莫脸上带着笑，双手抱胸看着她。
　　“光我看上他也没用，人家的心思才是重点。”
　　“丁丁。咱们来打个赌吧。”
　　“恩？”
　　“我赌今年你能嫁出去，而且对方绝对是个好男人。”
　　“这么肯定呢？那就试试看吧。”说完阿粉站起身走出了店门，沈御莫赶紧追上。
　　此时，晚霞满天，在天际的夕阳露着半张脸看着打闹的两人，还有他们悄悄握紧的手。那半张脸，也是笑着的。
　　******
　　紫藤：那些没人知道的事......
　　今天那两个孩子又来了，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的是，他们牵着手，彼此的脸上都漾着笑容。
　　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是在九年前，那时正是新学期开始的时候，他们似乎是初相识，却一见如故，经常能看到他们推着自行车从我面前走过，脸上总会有那种青春无悔的笑容，笑得灿烂而肆意。经常，两人会在午休时间在我的树荫下休息看书，时而低声讨论，时而抬头相视，那种默默透露的青涩的情感连我看了都感到温暖。
　　一天傍晚，意外地看到男孩一个人先走了，不久，女孩也推着自行车经过，不过，她停在了我的面前。
　　“紫藤树...他们说我喜欢墨鱼，墨鱼也喜欢我，是这样吗？可是...我们是好朋友啊，好朋友怎么可以...”看来女孩真的很困惑，可是，事实上，在我看来，他们也是两情相悦的。
　　那天女孩坐了很久，一直到天黑，天际的北斗星出现。离开的时候她还是茫然无措的样子，我有些不忍，可是，我实在不能帮什么忙，只能希望他们能早日明白自己的情感。
　　好像只是眨眼的时间，他们就要毕业离开学校了。伤感的气息弥漫在那几个孩子中间，毕业那天，一群女孩子和男孩在紫藤下拍照留念，眼睛都有些红红的。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孩没有和男孩单独留影，离得最近的时候大概是中间只隔了一个人，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们之间还是避免不了暧昧。
　　孩子们陆续离开了，女孩没有，拍完照后一直坐在石椅上，似乎在想着什么事，低着头，额前的刘海垂下，看不到表情，不知道刘海下的脸是否正含着泪。我后面的教学楼里站着男孩，正远远地看向这边，也是一动不动。
　　这两个孩子...我分明感受到他们的不舍，他们的彼此挂念，可是他们自己似乎不知道，一个月后，他们即将分隔两地，不知道命运的车轮会将他们带向何方。我虽然牵挂，却只能被动地等待结果。

　　有好些年，他们都没有回来，我还是继续着自己的生活，看着一批批孩子进来，又一批批孩子离开。
　　那年春节，那群女孩子又回到了这里，一如以往的嬉笑打闹，可是，我能感觉到他们之中隐藏的伤感和迷茫，尤其是女孩。
　　得知男孩去了国外，也难怪女孩会伤感。看女孩的反应，应该是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却不知她又是为什么事情烦恼，真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那时的灿烂笑容。
　　光阴又在不知不觉中走了好几年，当那群孩子再来的时候，我发现久违的男孩就在其中，只是他身上散发着不同以往的成熟和精明，不过似乎还留着些吊儿郎当的味道。
　　男孩有些改变，女孩也是，不是以前那个懵懂的女孩，但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也许男孩也有所发现，他的眼神，也会在不经意间停驻在女孩身上，可是，女孩并没有发现，也许，她还沉浸在他带给他的迷惑中。
　　男孩说：“紫藤...我从三年前发现自己的情感，可是不确定她的。直到那个晚上，我发现，我可能并不孤单，那个傻姑娘...我有个决定，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实现...”
　　这是女孩过来了，看到男孩以后愣了一下，犹豫着还是走了过来。然后男孩的一句话让她脸红了。
　　男孩说：“看着你愁绪满面的样子我也不好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年吧。春节的校园没有多少喜庆的气氛，校园里那么安静，静得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叹息。
　　女孩似乎很忧伤，一直低着头，和她一起来的女孩听她说着话，女孩哭的时候我叹息了，为她的情痴。
　　离开前女孩在我身上刻了几个字，我想是和男孩有关。女孩用树枝挡住了那几个字。
　　没过多久，男孩却来了。他也在树下坐了很久。我再次叹息了。
　　说也奇怪，男孩离开前竟然发现了女孩刻的字，然后就没有动静了。我好奇地看了看，发现男孩脸上竟然有欣喜的表情。男孩拿起地上女孩留下的笔，也开始刻字。
　　这两个孩子，我的老树老枝怎么就成了留言板了？
　　等男孩也走了，我拨开树枝，仔细看。原来他们写的是：丁丁爱墨鱼，墨鱼也是，很爱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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