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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姬御殿之章其一
阳光柔和洒落，在这座南方城市的午后，形成一种慵懒惬意的闲适。
苏瑶琴拿来抹布随手抹了抹临街玻璃，汽车雨刷般大幅晃动胳膊，敷衍的进行着每日必须的门店清洁工作。“恩，完美！”她上下审视一番，得意地自我夸赞。
里里外外打扫一通，她才进店洗了手。左右看着没有客人光顾，苏瑶琴径直回到柜台前，打开音响，一面从抽屉里拿出本小说，埋头看了起来。
“丁零……”门角悬挂的驼铃随着店门的开启发出清脆的声响，苏瑶琴不情愿的从小说中抬起眼，微憋起眉看向推门进来的客人。
竟然吸烟？！苏瑶琴按耐住内心的厌恶，放下手中小说走到客人面前，她堆起一个笑脸，轻声说道：“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本店是禁止吸烟的场所。”说着她从柜台上拿来个巴掌大小的深蓝色鱼形烟灰缸递到客人面前，暗示对方掐灭香烟。
总有这样不自觉的人，害得她不得不在店里备下这个物件，苏瑶琴不经在心里小声抱怨了一句，脸上仍旧保持和善的表情微笑看着来人。
那人表情冷淡的将香烟送到烟灰缸上方，却毫无预兆的倏忽停止了应该继续的动作。
苏瑶琴强忍着烟丝燃烧升腾的浓雾，呛人的烟气让她的肺部一阵难受，几欲开口骂人。忍耐、忍耐……她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把宜哥哥咖啡店的招牌砸了。
努力维持脸上嘴角上扬的微笑动作看着来人，眼睛余光却紧盯化成灰烬就要掉落的烟灰。
来人被施了魔咒般不出一言定定站在门旁，目不转睛盯视着她。
怎么今天才发现自己有那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竟让人看傻了眼，苏瑶琴心里暗暗好笑。等等，难道……她忽的僵住脸，担心地瞥了一眼柜台上放置的银框小立镜，恩，早上起来的时候有记得洗脸、梳头。
正胡乱猜测种种可能，眼见客人手中的烟灰掉了下来。苏瑶琴想也不想，将烟灰缸猛地往前一送，正好接住往下掉落的烟灰。她笑着拍拍胸口，呼出一口气，还好，刚扫干净的地板逃过了被“侮辱”的劫难。
那人终于回过神，飞快在烟灰缸里碾灭烟头后，一脸不知所措地兀立原处。
苏瑶琴将烟灰缸放回柜台，引导客人坐到临窗座位上，一面问道：“请问这位客人要点什么？”
“看我，”苏瑶琴拍了拍脑袋，呵呵笑着自嘲道，“还没拿单子来呢，您等等。”
她跑到柜台边捡起单子，抬眼瞥见烟灰缸里的烟头火星未灭仍旧顽强释放“毒气”，她毫不犹豫地拿起刚才喝剩的开水狠狠浇了下去，轻微的嘶嘶声响起，那支烟的生命终于走到尽头。
苏瑶琴满意的扬起笑容，突发现客人正看向这边，她慌忙收起脸上自鸣得意的表情，换上温柔的微笑，恩，大家也说这是职业的笑容。
“小店的咖啡很出名。还有糕点也不错，都是自家做的哦。”递上单子，苏瑶琴轻车熟路介绍起来。察觉这位客人应该是第一次光顾，正想向他推荐本店的招牌咖啡，却听他开口问：“有没有茶？”
“呃？”苏瑶琴愣了愣，奇怪竟然有人来咖啡店饮茶。不由自主地抬头仔细打量来人，见他二十七、八岁年纪，一身黑衣，却没有阴暗晦涩的样子，反倒流露出一股儒雅的气质。
“没有就算了。”客人面露遗憾轻轻开口，眼神游离看着面前不存在的某处。
这个声音，有些低沉，像拂过漠北的风，透着旅人深深的叹息。
苏瑶琴一阵恍惚，记忆深处极力掩埋的某些坚固开始松动，却又被快速压制回去。摇头打消脑中不着边际的浮想，她微微笑了笑。“有倒是有的，不过——”顿了顿，她语气为难的接着说，“过往都是店主亲自泡茶，可现在店主不在店里，我又不会，所以……”
“我自己泡茶，可以么？”客人将目光从手中的单子转向苏瑶琴的脸，然后深深看着，嘴上如是问道。
苏瑶琴慌乱地别开脸，那样深沉的眼神，像在探究什么，看得人心里不自在。
“好的，”沉默片刻，她笑着另问，“不知道客人想喝什么茶？店主也是个爱茶的人，观音、毛尖、银针、普洱这些都是有的。”
“雨前龙井。”客人简单说出这四个字后，将单子交还，又定定的看着她，再未移开视线。
一阵哀叹，真是个不好招待的客人，什么不挑偏偏挑雨前龙井！苏瑶琴压下心中的想法，歉然开口：“真对不住，店主特别讨厌雨前茶，明前倒是有一些……”
又想起宜哥哥的古怪嗜好，苏瑶琴嘴角向上扬了扬，除了雨前龙井，给宜某人喝生水都可以。
她曾经问过宜哥哥为什么这样讨厌雨前茶，他只是不置可否的微笑以对，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有一次，苏瑶琴分明听见他低喃着说：“有个人喜欢，所以觉得讨厌……”
“有个人喜欢？什么人？为什么别人喜欢的宜哥哥要讨厌呢？”苏瑶琴抓住话头，不停追问。
他哈哈笑了起来，戏谑反问：“什么？我什么也没说，你听到我说什么了？”
骗人！苏瑶琴恨恨地在心里大喊，但她总是没有办法再问下去。
无奈，她只得偷偷向宜妈妈打听。“呵呵，”宜妈妈眨眨眼，语气神秘地说，“也许是一个喜欢喝雨前龙井茶的女孩子把他甩了吧？”
恩，极有可能，怪不得他说这话时总是一种哀怨的模样，原来是因爱成恨。苏瑶琴暗自点头同意，抬眼看见宜妈妈好笑的望着她低头沉思。
又被骗了！她的脸垮下来，这俩母子专爱跟她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
最后，她还是不知道宜哥哥讨厌雨前龙井的缘由。
“也可以。”客人低沉的声音打断苏瑶琴的片刻走神，她急忙端来茶具，又开了炉子煮水。
趁着水未开的间隙，她又跑过来，笑着问：“还要些点心么？”
话音未落，客人忽然闭上眼，好似忍受难言的苦楚，苏瑶琴慌了神，急切问道：“您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没事……”客人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看她脸上的担忧，嘴上慌乱否认。
苏瑶琴挠挠头，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客人，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见对方面色冷漠望向窗外，苏瑶琴只好打着哈哈回到炉子边装作看水的样子，偷偷拿眼观察这位初次光临的客人。
五官端正，尖削的下巴，眼睛……缓缓将视线移向他的眼睛，却发现他又看着自己！苏瑶琴背脊阵阵发凉，心里哀叹：老天，我不会这么背吧，大白天的碰上抢匪，而且还是一个样貌文雅的匪类……
苏瑶琴僵着笑脸将烧好的热水送过去，不及客套，她赶紧逃回到柜台，低头翻看抽屉里稀稀拉拉放着几张零钱，外加一本小说。好吧，抢就抢吧，劫财别劫色就行，她无畏地想着。
却瞧见独自泡茶的客人再次看向她所在方向，苏瑶琴急忙回以一个白痴的笑容，心里开始担心：不会劫财又劫色吧……
面对苏瑶琴善意的笑，客人慌忙别开眼，不敢再看，手却乱了平静颤抖起来，滚烫的热水撒到手上，他也不觉得疼。
苏瑶琴看不过眼，起身走到客人旁边，接过装热水的壶子，微笑着说：“我来帮您吧，虽然我不大会，但一直在旁看着店主泡茶，耳濡目染了些时候，基本的步骤还是知道的。”
对方没有拒绝，将壶子交给苏瑶琴后，便把注意集中在随着水流不断旋转的茶叶上。
茶叶吸收水分，缓缓舒展开来，满眼的碧绿，像极了春日的郊野。苏瑶琴拿起盖子压了压茶叶，数分钟过后，她将盖碗里的茶倒入公道杯中。盖碗透过热水灼人的温度，令她微微憋起眉。
倒毕茶水放下盖碗，苏瑶琴不自觉抬手放至唇边呼了呼气。瞧见对方关切的询问眼神，她笑着解释：“杯子有些烫手，我很少泡茶，所以不太习惯这样的热度。”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客人轻声说着，愣愣注视着苏瑶琴最后倒入茶杯的碧透液体在光线的作用下，摇曳灿烂耀眼的光斑。
你是客人么，本来就不该让你自己动手，苏瑶琴心里如是想着，却没有说出口，这个奇怪的人，少与他搭话为妙，不然一会他要问起我家有几个人，爸妈在不在，再问我家存折密码……
这么俗套的招数，她怎会轻易上当受骗？不自觉在心里暗讽，苏瑶琴脸上笑得更是明媚。
“你这个店名蛮特别的。”对方淡淡开口打破彼此的沉默，话题却不在苏瑶琴想象的范围。
抬眼看了看咖啡店的招牌：瑶姬御殿。她呵呵笑出声，第一次来的人都会这么说。
“因为店主的妈妈是瑶族的，而我的名字里恰好也有个‘瑶’字，所以店主起了这么个名字。”苏瑶琴微笑着解释，暗暗放心这样的谈话方向。
“瑶姬，西王母的女儿云华夫人也叫瑶姬。助禹治水的瑶姬最后化为神女峰，永远守护巴蜀的美丽。”客人晃动手中的茶杯轻声说着。
苏瑶琴吃惊回视，道：“您竟然知道店主的想法，他也是这么说的。”
“是么？”对方低头浅笑，淡然说道，“以前听人说过这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说话间，温柔的阳光在他身上投下明亮的光线，弱化了他与现实存在的界限。眼前之人，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落寞遗憾的神情竟与宜哥哥重叠？苏瑶琴闷闷思考着。
巧合，不过是个奇怪的巧合，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极力隐去泛滥的疑惑。
因为店里没有其他客人，苏瑶琴只得一面为他泡茶，一面谨慎说话。
又喝了几泡茶，不知觉太阳渐渐西沉。对方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见得分针与秒针形成一百五十度的角度，已经午后五点了，他无声叹息，移了移陷入柔软沙发的身子。
苏瑶琴看着对方缓缓站了起来，她也跟着起身。
“埋单。”对方轻声说道。
苏瑶琴摆摆手，笑着说：“不用了，店主规定第一次来的客人消费是全免的。”
对方轻易相信这个说辞，不疑有它。苏瑶琴急忙走到门边，弯腰作出恭送状，脸上合适的堆出微笑。
推开门，客人忽然停了下来，苏瑶琴直起腰，见他回首问道：“这个店每日都开门么？”
苏瑶琴木讷地点点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样问。他顿了顿，又开口问：“你每天都在么？”
“学校暑假里我都会在这里帮忙看店。”苏瑶琴脑中一片空白，涨红了脸回答对方的问话。
对方淡淡笑了笑，不再言语，推门离开这家隐匿于闹市街角的咖啡店。
苏瑶琴隔着玻璃门目送客人离去，直到对方身影消失在暮色中。收回视线，她担忧地想：宜妈妈不在家，还是关门为妙，要是再碰上这样居心叵测胡乱搭讪的人，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打发呢。
放下卷帘，又想起那句“你每日都在么”的问话，她羞得满脸通红，不由得飞快锁好门，上了阁楼。
要不要跟宜哥哥说这个事？低头思考片刻，算了，苏瑶琴立即打消这个念头，宜某人不知道怎样嘲笑她呢，一定恶毒地说她也不照照镜子，自作多情。
繁星满天闪耀天际的时候，她关掉床边台灯，枕着不远处闹市繁华的车水马龙声渐渐入眠。
那双深沉的眼反复出现于梦中，只是醒来时已然遗忘了曾经的熟悉，继续平淡的现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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