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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酒痴
永彰国嘉诚四年。十二月。帛明城杏花村。
“张伯,您店里又缺酒啦?上次才给您四十坛桃源酒,这么快就没啦?”一个穿着灰色布袄的少年问道。他头发也不束,就这么乱糟糟地披着,懒懒地斜靠着门,笑得有些痞。
“阿酒啊,不是我吹牛,我家生意可好着哪。你还别说,你的酒就是好卖啊,大伙儿都是冲着你的酒来的嘞。”被唤作张伯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是县城里 “沁源酒家”的老板。
“那可不,我谁啊,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酒仙’啊。哈哈哈。”
“还‘酒仙’呢,是‘酒痴’吧!”张伯调侃道。
“随便啦随便啦。”少年不在意,仍然很懒散的样子。
“臭小子,别给我扯淡了。诺,这是订金。尽快啊,我订六十坛,月底要货。至于什么酒你看着办吧。”
“那我可就想酿什么就酿什么啦。不好喝别怪我啊。”少年接过钱袋掂了掂,笑得更痞了。
“你小子别的不行,酿酒我可是信得过。”张伯笑着摆摆手,“就这么定了!我店里还忙着,先走了啊。”
少年看看天空,下雪了啊。摊开双手接住新生的雪花,有些冷呢。
那就……腊酒吧。
糯米二石,水与酵二百斤,足秤白曲四十斤,用米二斗起酵。煮时大眼篮两个,轮置酒瓶在汤内,与汤齐滚取出。其味浓而辣,最适合正腊中造,也适合冬日品饮。
“嗯……这味道就差不多了。”放下酒勺,少年往床上一倒,睡了个不省人事。
为了这酒最纯正的味道,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不过值得,酒浆顺着喉咙流入腹中,这种暖暖的感觉,他觉得很舒服。
少年叫陈酒,年方十九,家住帛明城郊杏花村。父母两年前去世了,没留给他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传给他一手酿造绝技。其实双亲也只是粗略教给他一些酿造技巧,不过他悟性高,或者说在造酒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短短两年,已经在酿造业混得小有名气,杏花村和帛明城里所有的酒鬼可都靠他的酒养着。人赠尊称——酒痴。
之所以被叫做“酒痴”是有原因的,陈酒酿起酒来简直不要命,基本上不吃不喝,整天泡在酒坊里,那酒坊是他“成名”之后自己花钱建的,老板是他,伙计也是他,总之所有的工序他都要亲自动手,这完全是出于他对酒的痴迷。因此虽然他很想被叫做“酒仙”,但显然“酒仙”是不会像他这样劳心劳力鞠躬尽瘁的。
对这样酤酒为生的日子陈酒很满足,至少他不会饿着,至少,他是被许多人需要着的。他从来不会觉得孤单,他想这就是幸福了。
陈酒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醉过。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个酿酒师的幸运还是悲哀。也许是遗传他爹的千杯不倒,也许是因为从小和酒打交道,总之他从没醉过。
有时候陈酒会想,他家的蚊子之所以飞得摇摇晃晃是因为喝了他的血就醉了;李婶三岁的儿子小宝路过他家就面色酡红极度兴奋是吸进了他家周围的酒气就醉了;他死了埋了以后,坟上开的小花肯定也是散发酒香的,然后蜜蜂采了花蜜就醉了。
可是,他自己怎么就是醉不了呢?有些不甘心,他一直希望有一天酿出一种酒,可以把自己醉倒。然后感受那种漂浮。
反正简单说来,他,陈酒,就是个为了大家的“醉生梦死”而不懈努力的天才酿酒师。
其实他的人生用上面那句话就已经概括完了,可是谁能说自己的命运都在掌握之中呢?就在刚才,陈酒的命运已经偏离正常轨道了。那么,您愿意继续听他的故事吗?
那是一个很俊美的人。但同时也是一个很接近死亡的人。陈酒一直住在村子里,认识的人也不多,这个人无疑是很吸引他的,尽管看上去很危险。
修长斜飞的眉,鼻梁英挺,薄而淡的唇。身材精瘦,看样子是习武之人。肤色因为失血而略显苍白,玄色的衣服的面料柔滑细腻,肯定比“沁源酒家”的老板有钱。但是——
这样的人怎么会倒在这种阴暗酒窖里,还浑身是血?跟人打架了吗?
“喂,兄弟,醒醒!”刚刚看见酒窖里有人影时还以为是盗酒贼,所以陈酒是拿着根大木棒进来查看的,现在正蹲着用木棒戳着这人,看是否能叫醒他。
却见寒光一闪。咦?陈酒忽然觉得觉得脖子上好凉。然后感觉似乎有液体在脖子上流淌。
而对面那位老兄,好像只睁了下眼,然后又倒下了。
……
“你醒啦。”陈酒试着用亲切的语气说话。但是因为被他用匕首划伤的脖子还有点刺痛,声音里难免带了些怨念。
“唔……”那人微微转首,眼神迷茫,那表情在那张漂亮的脸上显得特别可爱。
陈酒几乎是立刻抛掉了怨念,并且开始为那人找理由:毕竟人家是怕我伤害他才出手的嘛,而且又没有把我伤得很严重。
“想不想吃点什么?”于是他很热心地问。
那人不理睬他的问题,眼神却突然凌厉起来:“你是谁?这是哪里?”声音略微有点沙哑。
陈酒眨眨眼,站起身,然后很骄傲地说:“我叫陈酒,人家说的‘酒痴’就是区区在下敝人我。这里是杏花村我家。”
那人很认真地打量了他一遍,然后很不屑地说了句:“哦。”接着闭目养神,好像在想事情。
陈酒有些泄气,扯扯灰灰的衣袖。心想那人是病人,自己还是得照顾他一下,不然今后问他要“看顾费”的时候不好开口。
“你昏了一天一夜了,不想吃点什么吗?”
那人伸手一指——桌上的茶杯。
陈酒一愣:“你要喝?”
他点点头,仍然闭着眼。
于是陈酒端了茶杯给他,他接过仰头就喝,然后——
噗!
他喷了出来,吼道:“这是什么?!”
“酒啊。你指着它要喝的。”似乎被他扭曲的表情吓住了,陈酒的回答很没底气。
“谁家茶壶里会装酒啊?”那人无奈的歇斯底里。
“我家。”他确实是把酒当茶喝的。
陈酒望着地上的酒渍,好一阵心疼——那是他花了一个月才研究出来的“十月白”呢。糟蹋了。
看到他一副“痛失爱子”的表情,那人也不与他计较了:“算了,给我点水喝,还有,我要吃碗粥。”
“哦好。”陈酒心怀歉疚地照做了。
那人是个很有教养的人,吃粥都吃得很优雅,但是不知是不是对味道不满意,吃得相当慢,好在还算给面子地吃完了。
陈酒接着递给他一碗深红色的液体,那人瞟了他一眼:“什么东西?”
“好东西。是我用白檀、香川穹、没药、丁香、胡桃肉、白术,再加细曲、糯米酿的酒,虽不能说是疗伤圣药,但对你的内伤还是很有帮助的。”陈酒把碗朝他面前推了推。
那人有些怀疑:“你会医?”
“也不算吧,只是略通,酿酒时会用到一些。”陈酒说着拿出一个小瓷瓶,“诺,这个你用来外敷。”
看到那人疑问的眼神,他解释道:“这是我特制的酒药粉末,用青皮、官桂、茱萸、光乌、苍术等制成,敷时会有些痛胀感,但是可以促进你的伤口愈合,血液流动也会更快,我估计两天以后你的外伤就没问题了。至于内伤……你伤得挺重,我建议你找个厉害的大夫再看看。”
那人接过瓷瓶,定定看了陈酒一会儿,高深莫测的。
我陈酒以为是那人怕自己害他,忙说:“你放心你放心,我给你的都是对你身体有好处的,我也不想砸自己招牌不是。要不你可以随便找个人问问,我确实治好过一些小病小痛呢。”
那人不语,移开眼睛继续闭目思考。
陈酒看看他,心里嘀咕:真是,我怎么就没他长得好呢,虽然我在村子里也算是吃香的,但是充其量被人家夸个“清秀”,跟这人的“俊美”差太多了,要是看见他,村里那些待嫁少女还不激动死……
“哎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自怨自艾结束后,陈酒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邵轲。”犹豫许久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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