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开

　　教师办公室内，就只剩下林雅竹和陈宏伟。

　　“林老师，最近看你瘦了？”坐对面的陈宏伟还是忍不住关切地问她。

　　林雅竹像往常那样，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上批阅学生作业，带着某种隔离。听到话语，她抬起头，愣神间，又自顾了一下，“是吗？我不觉得。”她冲他安静地一笑。

　　“别勉强自己了！”很多时候，他就像她的哥哥。但实际上，他比她小得多。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心有灵犀，总有那么一份默契。工作上，生活中，她的喜怒哀乐好像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孩子敏感的。“别担心我，我很好！”静静的笑依然挂在她嘴角，但脸色苍白。

　　昨天晚上，酒醉后的肖彬又□□了她。晚上，她就这么眼睁睁地到天亮。

　　“他……”想了想，陈宏伟决定还是问过明白。“他还是这么粗暴地对你？”一次学校聚餐，当着全校教师们的面，喝高的肖彬抡起妻子的手，非要她向他的领导敬酒，不敬还不行。噙着泪眼，雅竹喝干了杯中的酒。自此，这一幅画面就定格在陈宏伟的脑海里。——娴静文弱的她是多么的无助！

　　“陈宏伟，什么时候……”

　　“宏伟，叫我宏伟！”他打断她，纠正。

　　她笑，笑他孩子气。作业不批了，把弄着钢笔，她亲切地问他：“宏伟，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了？”

　　转移话题，每次都这样。“我有喜糖，第一个通知的人该是你！倒是你现在，我怎么都觉得你越来越彷徨。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关切的眼神没有任何杂质。

　　“哎，宏伟。”她低下头。“你是不懂的。”

　　“你都跟我要喜糖了……”他表示抗议。

　　“咦，还真的是这个样子。”她又觉着自己好笑。

　　“其实，”她收敛了笑容，“很多时候，是我们自己背负的东西太多。是你的，不是你的，全都收藏于心，贪多求全。结果弄得自己如此的狼狈。”

　　他听她说完。“是我对不起他。我心中一直没有他！”她在补充。

　　“我一直觉得是你们俩不适合走在一起。——你们俩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他替她分析。

　　“历史原因。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苦笑。

　　“不是的。别把自己整得像个老太婆！”他希望她有新的生活。工作上，她的热情像一把火，常令他汗颜。生活里，她又是这么的漫不经心，消极怠慢。“我希望你快乐！”他诚恳地说出自己的心愿。

　　“谢谢你！”他的真诚总让她感动。“人要学会知足。况且，错失的东西，未必就能完好如初地回到你的身边。”尽管，她的心中总保留着那份真爱。但事隔多年，她已没有勇气面对。太多太多的问题令她惶惑。她只想就这么静静地走过。

　　“你以为，不正视就能平静地过一辈子吗？”他知道她的那一份感情。一次，他看见她站在车站牌旁送他——一个大气又有点儒雅的男人。那一刻，她是那么的美。——幸福的脸上，隐含的笑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即触就开。

　　“他，不是还没结婚吗？”他小心地把他翻了出来，“再说现在，离婚已不是新鲜事了。”

　　“陈宏伟，你越界了！”她十分恼火。怎么说着说着,就把她的心事都给翻了出来呢？

　　“是，我越界了。我越界怎么了？”他开始也冲她吼，“就你那点破事，你不高兴提，我还懒得睬！”他心里早窝着一股火。“你白痴啊，眼里就只剩下他吗？”他豁出去了。

　　“宏伟……”强忍的泪几乎要落下，但似乎又有点明白。压低声音，她说：“你就不要给我添乱了！”说着起身，她离去。

　　几分钟后，他在操场一角找到她。“对不起，刚才我太冲动了！”

　　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穿过操场，她朝校外走去。他则跟在后头。

　　校外，一条水泥公路延伸到远方。道旁树木开始掉叶，就像这个季节的女人。头发根根断裂。一早起来梳头，总会有一些断丝遗落。枯黄细碎，静静地躺在那儿，有些无奈。但也并非惧怕。四季循环，生老病死，总会要经历这么一段历程。有什么不能坦然的。继续前行，就有些欣然。树木间开始夹杂一些野菊，团团，簇簇。黄的金灿，白的纯洁。浓郁的馨香阵阵扑鼻而来，是有些叫人留恋这个季节。她知道，她的记忆是从这时开始的。满山遍野的金菊，她仰躺在高翔的怀里，眼里天空虽高而远，她的世界却是满的。她听高翔在说，人说秋天萧瑟沧桑，但我闻出了她的芬芳。说着埋首于她的发堆，静默直至天黑。后来，每一个这样的季节，她都会只身上山，在花丛中坐上片许，从满怀希翼到现在的日渐冷却。因为她知道，很多东西都有可能在时间的轮回中，逐渐隐没，直至腐烂。时间越久，他们越是回不去。

　　不再期盼
　　那蓓蕾的年华
　　早是成空
　　花已开 根也固

　　不再期盼
　　雨季里撑着小伞
　　独自徘徊
　　独自寻觅

　　不再期盼
　　有那么一份情绪
　　亦风亦雨 亦哭亦笑
　　挥不去来却匆

　　不再期盼
　　共我翩翩 早是成虚
　　美丽成了远古的童话
　　花已开 根也固

　　她不再期盼，亦不再怀念。就让她静默地走下去，直到死。但是，从不跟她计较的肖彬，这时候却以他的方式一天天地逼她做出抉择。

　　她对陈宏伟说：“高翔回来，肖彬如芒刺在背，时刻提防着。每天又都把自己灌得烂醉。这样的日子，我都快崩溃！”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奢求没有，他只是关心她。

　　“每一段感情的付出，都是讲责任心的。责任没有，爱就是空洞的。而我，已经丧失了这种能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踩着落叶，开始往回走。

　　看着她消瘦的肩膀，每一次陈宏伟都会问自己，为什么自己的眼光总被她吸引？——除了那份默契，她身上总有谜一样的深沉。很多时候，周围一片吵杂，家长里短，扯东拉西，都会在这里炸开锅。而她，却能够静守一处，默然得像一位仙子，不闻身外事。有时，她的世界是安静的，安静得谁要是从她身边走过，都会吓她一跳。但同时，她的世界又是丰富的。在琐碎、庸碌的生活面前，你会常发现她脸上绽开的如花朵般的笑容。那笑，与任何人无关。假若你投一块石子，她马上就会收敛起来，回到现实，与你周旋。但更多时候，她是寡言的。静静地倾听，常使人忽视了她的存在。但陈宏伟不这么看待。他知道她的背后有一个多么独立而强大的精神系统。这种精神体现在学生面前，常常擦出可贵的思想火花。她的课是丰富的。灵活笃实的教学风格常使她得宠于学生。而她的热情没有人怀疑她只是一名代课教师。她可以与任何一位学生交谈到夜深，而不知疲倦。当然，更多时候他觉得社会对她是不公平的。她优秀，工作比别人强过几多倍，但因为一个编制的问题，她被漠视了。没有人关心她的成长。论功勋赏没她的份。她说，她是为教育而活。这一点使他自愧弗如。

　　回到校门口，陈宏伟站住，“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减轻你的痛苦？但我希望，难过时，你会想到我！”
　　“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她碰了一下他的手，是感谢。然后她转身进了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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