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景（GL）

　　跟欧阳北打完一架，天色已是微微薄亮。
　　几乎毁半个城市，估计会上新闻联播了，她无力的倒在地上，还站在她面前的家伙衣衫褴褛，一张秀气的脸青红相交。
　　而她除了浑身不能动弹，连个刮伤也没有。
　　既然都做那样的事了，为什么还要怕跟她翻脸，她欧阳北不是很行吗？玩弄别人于鼓掌之间，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做了多令她伤心难过的事情一样！

　　“小篱，白叔不会有事的，就算把白叔交给了韩庄，他也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你就可以出卖爸爸吗？
　　她狠狠的瞪着那个人，原来她真有气得说不话的时候。

　　“呵！小篱这你就生气了，要是我告诉你，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我是假的，我所做后一切也都是假的，你会不会气到想杀我！”
　　那人索性坐到了她身边，四周全部都是废墟，还有尘烟飘起……那人眼眸看着远处，轻轻道：“其实，欧阳北这个人只是一个晃子而已，她只是把四千年没有了解完的恩恩怨怨一起了结的工具。从她的出生开始就是四千年前安排好的一个局，从那时就决定了，徐行中所欠下的一切由四千年后的欧阳北来偿还。
　　四千年前生灵涂炭，徐行中世世转世为僧，超度亡灵。四千年为一已之欲，毁掉神魔两族，她必定以生不得欢，死亦其苦来结束她这最后的一世。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不要把这个人放在心上。她对你好是因为她原本就欠你的，该她还债。
　　至于其他，她自会还你一个妥当，如今当年的人都出现了。
　　所以，事情到了该了结的地步！而这些事情不关你事，不用你管。
　　莫东篱，如果你恨，那就恨吧！
　　呵！反正她是跳蚤多了不怕咬了，只有一点，她希望你记住，欧阳北跟你在一起的这二十年，是她四千多年来，最快乐的时光，就算她骗你，哄你，什么事都瞒你。可是她有一件事是真的，就是想你找个爱你的人，嫁了，然后幸福过完下半辈子……”

　　说这话的小狐狸起身，将背影留给她就走掉了。
　　直到徐清秋来了，眼神难过看着她，她才是真的慌了……
　　“她要……”
　　做什么？
　　最后三个字，她居然问不出，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完全不知道臭家伙到底做过什么？一切的一切都莫明其妙，可是心底却大声喊着，不对，所有的事都不对？

　　“小篱，你只要记住欧阳北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就好！忘了她吧！”徐清秋淡淡道。
　　莫东篱瞪大眼睛，身体微微发抖，有什么事情在一去不复返，又有什么人正在离开……
　　“她的出生就是个局，刑天在算，可惜他算不过中儿。”
　　莫东篱愣了，似乎是拼了命的想站起来，他眼眸微闭，指尖抬起，触到莫东篱眉间轻道：“小篱，忘了吧！忘记中儿，也忘记小北。那样你会快乐点！”

　　这个在胡说八道什么？忘什么，她不要忘记，什么都不要忘！
　　徐清秋指尖放出白光，柔和的光圈将她包裹住，眼见着莫东篱眼神泱散，那眼眸却强行睁着不愿闭去。
　　他轻叹一声，有些终究勉强不得。
　　不愿意忘了的人，就算杀了她，她也不会忘记的！
　　他止住白光，跟他对持的小鬼终因体力不支而倒地，在倒在冰冷的地上之前，有一个人影飞快冲上前接住了她。
　　“舅舅，你把小篱怎么了。”
　　身上还是打着绷带的孩子的神情慌乱的出现在他面前，这孩子叫他舅舅！
　　是啊！都转了一世又一世了，他早就不是天罡，而中儿也不是中儿了。连俊儿都可以改口叫他舅舅，为什么中儿不能当他是个陌生人？
　　欠人家的一定要算得这么清吗？

　　“舅舅，是不是快要开战了。”
　　仔细查过小篱无恙，那孩子才紧张的问。
　　他看着这孩子一身伤，看起来很严重，实际只需静养几日就好，而算算这孩子好起来时间，恰恰是中儿算定结束与魔族四千年恩怨的时间。
　　中儿总说自己讨厌弟弟，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让弟弟免入战火。
　　那样的罪，一个人背……他陡的说不话，忽然的觉得疼，疼得他弯下了腰，无法在站直。

　　“舅舅，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做一事做了几千年了，现在快要做完了。却不知道是对是错？”
　　中儿，该说你什么好了。
　　就算是你计定千年，难道看到别人为你难过，你都无动于衷吗？
　　实在不敢相信了，你会真的无动于衷了。
　　欧阳北从0岁到十三岁都没有徐行中的记忆的，对父母的思念，不是假的。对心爱女孩的温柔体贴，也不是假的，虽然坎坷，但总算是喜乐安平的童年也不假的。
　　那样悠然恬淡的聪敏孩子，如果能一直那样生活下去该有多好！

　　“舅舅，你哭了！”
　　他微微摇头，看了看俊儿抱在怀里熟睡的姑娘，那孩子睡着也眉头打结了，看来真的是无法安心休息。
　　中儿，那笨蛋真的以为她的几句话就可以抹去小篱对你全部的感情吗？
　　真是笨啊！
　　怎么可能的事情！
　　唉！你这么做到底是谁有好结果啊！

　　欧阳家旧宅，纳兰瑶光一个人坐在院中石凳上看着院中桂树，枝叶繁茂，一如当年。
　　还记得臭小鬼在院子挖土找蚯蚓准备和他一起钓鱼，也记得他怒气冲冲在院里搓这家伙尿床的床单，这家伙在一旁吃棒棒糖吃得贼欢……还记得隔壁小篱来时，小家伙天天扒在墙头，看那个天仙似的漂亮小姑娘，然后口水直流的……
　　如果不是静身上的千重咒发作了，他连想都不会想，他是有多么痛恨这个姓欧阳的小鬼。甚至都快忘了，让她生下来做什么，牺牲自己的族孙换回自己的自由是为什么？
　　就算他心底知道这孩子今生无辜，他却仍照计划把孩子逼上无父无母的境地。
　　那孩子最后还自尽在他面前，他那时眼里看到死去的，分明是他家的小鬼头，那里是徐行中那个王八蛋啊！
　　他心里是盼着徐行中醒来的，这家伙不可以装着他家小鬼头的样子来解决一切，那些死去的人，那些因她而死的，他足足恨了四千多年怨愤，也不能因为那短短六年而抵消的。

　　“妈！”

　　平平稳稳一声轻呼响在耳边，俊秀无双的孩子站在屋外，笑容有些怯生生看着他，道：“呵！如果不高兴我这么叫，叫你刑天大人也可以。我是来商讨如何还债的，不要赶我出去，这里也是我家。”

　　他冷冷一哼，心里千般激荡，面色却一直如常道：“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神族你已灭，而现在人族昌盛，你手握权势，妖族道家亦听你差遣。既然你已经想起，那就不如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再一次生灵涂炭吗？还是想要现在不信神魔的人类看到上古神话重现，蚩尤大人性喜好斗，却绝对不是嗜杀之人。刑天虽然骁勇，可是能够不打的就不打不是吗？”
　　那孩子神情平静的慢慢说着，而他的瞳孔亦随着那孩子的话不断收缩着，是的，他亦不愿四千多年前的那一幕再度发生，只是要按住心里的那股痛恨，却是千难万难。
　　“我已经身中千重咒了，可是大哥，你要我把小篱给害了。我实在做不到。除了情劫一苦，这世上诸苦我已经尝遍了，我从来不求任何人，可是……”小狐狸说到此处，身形渐渐弯下，双膝跪在了他面前，静静道：“想我怎么难受的死都可以，不要动小篱。也请蚩尤大人不要打搅小篱的生活。曦和是曦和，小篱是小篱。不要扯在一起了。”
　　他冷冷看着面前俊秀温文的孩子，她已褪去平日里脸上挂着的假笑，这孩子居然看起来非常陌生，可眼底的认真却是货真价实的。
　　这孩子如今的势力，就算是他也难一时压制，而她却放弃与之相争！

　　“你又有什么阴谋？”他大声吼道。
　　小狐狸扬着脸，嘴角挂一丝温柔的笑，道：“如果你还觉得我有什么阴谋不如干脆的杀死我？”

　　这家伙真以她死过一次，他就不会再杀她第二次了吗？
　　“条件是你开的，是你自愿的。”他冷声道。
　　那孩子唇棱扬起，眉间忽然开朗起来，轻道：“刑天大人，你这算是答应在下了。”
　　他冷然，并不开口。
　　那孩子看着他的眸，轻轻道：“共四万八千六百三十一个魔神亡灵，花六十六世轮回时间超渡。剩下的只有你和蚩尤大人怨气未平了。”
　　好一个六十六世轮回超度！
　　以为做过的事情就可以这样一笔勾销吗？简直是痴人说梦，不可能！

　　“我不会让你死得太早的，徐行中！你放心，我绝对我会想方设法平息心中怨愤的！”

　　他那样神情狰狞的说着，可那孩子还是在笑，笑得开朗……如同小北！

　　柳青箩偷偷看着对面屋子，家里梧桐在，女娲娘娘在，小鼎在，还有蛟神白墨也在。
　　她还是忍不住颤抖不已，轻声道：“小北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别人折磨自己？”
　　霍梧桐眉头微微拧了拧，道：“因为是她灭了魔族。”
　　“小北为什么要灭魔族？”她瞪大眼睛问。
　　“因为她父天罡要她这么做的。”白墨低下头，轻声道。
　　“天罡为什么要他这么做。”她眼眸几乎要瞪圆了。
　　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陡的，房间里平地起了一阵风，白墨和霍梧桐同时抽剑，指向虚空。
　　两个人影凭空出现，或者说是三个！
　　徐砚抱着晕迷的小篱，身边还跟着让梧桐和白墨一见就傻掉的男人。
　　“西……西……”
　　“别西了。”那个男人头微偏走到窗边，皱着眉头看着那边院中。
　　那里发出让这边屋里人听到都心头猛震的咔嚓声，那个男人眼眸微闭，拉上窗帘道：“刚才是谁问天罡为什么要让徐行中灭魔族的。”
　　柳青箩傻傻的看着那个男人，真的是太像了。
　　那个男人苦笑道：“为什么四千年前没有人问这个关键问题的？”
　　“难不成你还有什么难言之瘾？”霍梧桐冷冷道。

　　那个男人摸着鼻子，笑道：“难道我在魔族眼里就是那样嗜杀成性的人吗？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当年被人差点杀了，我也以为是魔族做的。我虽面上有一子一女，可他们都不是魔族对手，惟有大女儿行中，才有可能制得住魔族，为了自己一族，而召回女儿好像没有什么过错吧！”
　　霍梧桐眼瞳微缩，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道：“你敢说你没有指使徐行中在魔族饮水的源头下毒。”
　　那男人愕了愕，道：“原来是因为这个魔族才对我族征伐不休！那孩子当年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小北……小……”
　　在徐砚怀中的女孩微微睁开眼，虽然动静不大，可是看得出她神志已经渐渐清醒过来了。

　　耳旁又传来恐怖的咔嚓声，柳青箩差点要吓得跳了起来。
　　那声音响成那样，估计小北全身骨头都断光了吧！

　　“救她，求你们了……救她……”
　　女孩神色苍白，双颊滑下泪来，嘴唇颤动着哽咽声道。

　　徐砚神情一怔，苦笑一下，正准备放下小篱。
　　忽的，徐清秋对屋内所有人道：“你们要是去了，她不会感谢你们。反而这件事会永无止尽的纠缠下去。”
　　女孩听罢这话，挣扎着要动，徐砚几乎抱不住她，让她摔了下去。
　　她不管不顾，一点点的爬到窗边，扯动窗帘，吃力看着对面。那里，小北被人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像团泥一样滩在地上！

　　“小篱，她说过要你忘记她的。”徐清秋再度一叹，中儿那孩子个性执拗，恐怕没人能改变得了，就算对方是她心爱之人，她也不会改变自己做下决定。
　　他低头，脑子里只有中儿的一句话。
　　爸，我不是中儿了，我是小北，中儿恨你，而小北不恨你。
　　所以，爸，千万不要让小北也恨你！
　　妈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危胁吗？

　　院中，风吹来一阵烟尘，和着焦味略微呛人。
　　欧阳家屋子被火烧着了，蓦的，天上飘下如杨絮般轻盈洁白的雪花……春天，还会下雪吗？
　　“咳……不要烧……这是我留给小篱的。”地上的血人声音低哑道。

　　呵！人不能留给小篱，总要留点嫁妆下来吧！虽然她攒得钱够多，可这间屋子意义重大着了。
　　“你到底是谁？”纳兰瑶光厉声道。
　　她强行扯动嘴角，唉哟，还真痛！
　　她是谁有什么关系吗？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刑天除了乖乖照她话办就没有没的招了。也好，反正这债是她一人欠下，如果这辈子还要拖上若干条命还，那她是不是又要转生几世来偿还啊！
　　对于像她这种活够的人来说，了结的宿怨就无牵挂了。

　　她也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啊！所以之前二话不说自刎了事，那知被多事的上辈子老爸救了回来。
　　原本想离开小篱的，所以封自己的记忆。一个人躲到最北的地方，天天冻得自己不想出门。
　　结果小篱居然找来了，还差点死掉！
　　她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早知道还不如吃了小篱，死也做个饱鬼！
　　呵！可就是舍不得啊！
　　小篱一句抱了我你就要死要活的，就算她是个没心肝的家伙也觉得这家伙委屈了。
　　怎么能让这样一个爱她的姑娘，只活短短三十年！
　　虽然让白叔倒霉的牵扯进来了，可她当年实在想不到，除了白叔还有谁能在任何时候都保护小篱。
　　唉！爸也是倒霉了点，元神不过不是已经找回来了吗？就算是她故意把爸的元神丢入转轮台的，那是也她夜观天象后的结果啊！

　　头发被人揪起像块抹布似的拖走，痛……真痛……她心知有此一苦，可是还是忍不住心里暗自叫着了。
　　被刑天拖入虚空之门时，好死不死瞅到对面屋子二楼有人目光狠狠瞅着她，其中的执拗与专注让她窒了一下，喉间愈发灼热，直至眼眶……

　　对不起！
　　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你的，那怕去孤儿院做孤儿，也不该厚着脸皮要爷爷收留做莫家的孩子的，就算这是自己在转世前算好的，自己骗自己说是苦难人生中一点甜头，可是若真的为你好，就根本不该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小篱，对不起！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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