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金玉满堂

　　生死门（下）

　　临九月末，他们从碧寒山庄回到了凤翔城。玉玲珑无法说出心中潜藏的那份不安，越临近凤翔紫衣看她的眼神和态度就越来越焦躁，她有时候甚至怀疑她的丫鬟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可是没理由，她掩藏得很好。

　　回到金府，她一路劳累全涌上来了，四个月的身孕不允许她再虐待自己的身体，金抱春看她难受的厉害就让人扶她回纳春园休息，他自己一个人去万寿园向老太君请安。

　　玉玲珑睡了很久，醒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沉，她最近极为嗜睡又很容易犯饿，一起来就想找吃的填肚子，叫了紫衣一声，丫鬟居然不在，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为自己的预感吓得浑身发抖。

　　这时外面传来男仆急切的低喊：“你们听着！老太君来纳春园了！快！快去禀告少夫人！你、还有你们几个，都给我站好喽——”

　　玉玲珑面色一白，心内讶道：那只老狐狸自独子金怀贤死后，从不曾踏入纳春园一步，今天，她要来干什么？！

　　玉玲珑连忙整理好衣衫，心情沉重无比。

　　金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进了屋，一脸的慈爱笑容。而她身后跟着个低眉顺耳的小婢，小婢手中正托着一个食盒，一见到玉玲珑，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忍。金抱春最后一个跟着进门，玉玲珑发觉他掩门的手指居然在隐隐发抖……

　　她的心立即沉了下去。

　　金抱春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或许他是无心，但最起码让她的心神稍稍稳下了。

　　老太君看了玉玲珑小腹一眼，眼中狠厉之色一闪即逝，她一招手，她身后的婢女立即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只保温瓷碗，刚一掀开碗盖儿，药物的气味立即传出。

　　“玲珑啊，抱春说你病了，所以没有来请安。我实在放心不下，特意让人熬了补药给你送来，你快喝吧！”

　　玉玲珑看着老太君的和蔼笑容，身上却汗毛直竖，她瞪着婢女手中端着的药碗，就像瞪着什么洪水猛兽，直觉地后退了一步。

　　药味浓郁，不待片刻便弥散满屋。

　　“……太君，”玉玲珑目光对准老人慈祥的眼，勉强从干涩的喉咙深处挤出声音，“玲珑的身子并无大碍，劳太君挂念了，这药……还是放着吧，等冷了我再喝。”

　　老太君淡淡一笑，慈爱的语气参杂着强硬让人拒绝不得：“已经凉了。玲珑就不要再让奶奶我担忧挂心了，快喝吧，我亲眼看着你喝下才能安心啊！”

　　那婢女把药碗凑近玉玲珑的脸，棕色的药汁划着细纹，在她眼底荡漾开来。药香中混杂着一股淡淡的味道，鼻翼仔细一嗅，她的眼儿瞬间瞠大，一张花颜血色尽褪。

　　那是……红花的味道啊！

　　现在让她喝打胎药，那不是想要她的命？！

　　“太君……您……”

　　“玲珑，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若不是莺儿察觉了你的异状，你就想一直瞒下去是吗？”

　　玉玲珑勉强克制住发软的双腿，镇静地问：“太君，莺儿发现什么了？”

　　老人冷哼一声：“莺儿是你的贴身婢女，你没有来过月事她当然注意到了，你缠住肚子骗骗小丫头还可以，但凡经历过生产的女人，哪个看不出你婚前就怀了野种？随后我让紫衣监视你，果然……”

　　玉玲珑脑中一片混乱，太君认定她失节□□，所以想杀了她……她一旦因喝药而身死，婚前孕子的丑闻必然曝光，她算准了玉府无颜讨人……

　　不！她不想死！以前再难再绝望的时刻她都不曾想过要死啊……

　　她曾经救活过很多人，也看过很多人死亡的过程，在手术台上，生命是值得敬畏的崇高信仰……难道在金府，人的性命如同蝼蚁？

　　玉玲珑转回头，看向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金抱春，那男人面色苍白，平日里妖魔般的子夜黑瞳中是一片不见底的高深莫测……

　　她因他的冷漠失笑出声，眼内渐渐结了冰，她不再挣扎，反正这老人是绝对不会让她活着走出金府了，她接过药碗，冷淡地瞥了一眼众人，一仰头就欲将那催命符喝入腹中！

　　突然掌中一轻，她盯着那只夺走药碗的白玉手掌，难掩错愕。

　　金抱春凤眸一闭，痛快地将整碗药喝得一滴不剩。广袖一抹唇角，他看也没看玉玲珑，径自对老太君发出一声冷笑：“既是补药，孙儿喝了也无可厚非，玲珑的身子不知比我强健多少倍，她壮得像头牛呢！呵呵，太君既然想要孙儿喝下这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说便是……不必伤及无辜！”

　　金老太君闻言，脸皮立时一僵。她眼中有着那么深沉的哀恸，但枯瘦的手依然稳稳地端起了食盒中的另一只琉璃小碗，递向金抱春，惋惜地道：“孙儿果然聪明，任何谋略在你眼里都可以一目了然。抱春，你是几百年来我金氏一族中最具英才的一个孩子，比之你爹，更加青出于蓝，我本想扶植你……但造化弄人，你既无心我便休，但我不能放着这么大的隐患威胁我金氏一族的安危，孙儿，这一世权当奶奶对你不起！”

　　玉玲珑对这番话听得一知半解，手和脚像是有自己的意志，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从老太君手里抢过了那只玲珑剔透的药碗。

　　这只碗，她天天都会见到。这是每天都会送到金抱春房中的补药碗，碗身雕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游龙。

　　她曾经对金抱春夸过这只琉璃小碗，说它巧夺天工，而金抱春，当时抚着碗沿，脸上挂着会令她闪神的淡定笑容。

　　就是那样温柔淡然的微笑，现在却令她想哭！

　　这碗里的药，本身没有什么气味，所以她一直忽略，从没注意过它。本草经上记载，有一味补药，本身无气无味，滋阴补阳，疗效显著，但切忌久服，否则会造成机体气血逆转……确实是世间最好的慢性毒药啊……

　　金抱春，他喝了多久？

　　那只总让她自惭形秽的漂亮手掌缓缓向她伸过来，她悚然一惊，抱紧碗直往后缩。不要！不要！喝了这药加上刚才的红花，是人都会死的！

　　太君居然要杀掉金氏唯一的正统宗孙，居然要杀掉她唯一的亲孙儿，居然要杀掉金抱春！为什么？她怎么下得了手？！

　　金抱春深深地凝视着玉玲珑，他很佩服自己现在居然还很镇定：“给我吧，玉玲珑。”

　　玉玲珑仍在固执地摇头：“我不明白，金府中的所有事我没一件明白！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不要你喝它！”

　　金抱春听着她的话，眼里原本的冰冷都融了，波光一漾一漾的就像池子里的秋水，他有点悲悯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这药，不是我喝，就是你喝。反正我喝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碗。”他眼角余光瞥一眼老太君，故意提高了音量道，“我知道你肚里的孩子不是我的，你虽失节，但也不应因我而丧命。”这傻妞，她以为她怀着他的孩子，老夫人会放她出金府？她会被囚禁在这纳春园里，一辈子别想逃出生天！

　　语毕，他一一扳开玉玲珑僵硬的十指，拿过药碗走向他的奶奶，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闭上眼问：“奶奶……这是我自爹娘死后第一次叫您奶奶，也是最后一次叫您！您心中有复国的宏图霸业，为了那个遥不可及的梦，你可以杀了我娘，可以害死你的亲生儿子，如今，你察觉了我在南方的异动终于下决心要对我下杀手了？”

　　老妇人痛声叹道：“不错，抱春，你的势力发展太快，这次你回碧寒山庄想必又布置了许多大事，而怀烟，她在前几日消失了，我想，是你做的吧，现在的你是下山的猛虎，我不能再留你。”

　　金抱春看着药碗一声不吭。

　　老妇人又轻叹：“抱春，你这孩子比谁都机敏聪明，但你像你爹一样太过多情，你身边的人迟早都会害死你！”

　　金抱春抬眼与他奶奶视线相交，讥讽道：“因为我重情，所以你就拿我妹妹和姑姑的命来逼我天天喝毒药？若我一天不喝，你就把药送到抱真和姑姑那里去……因为我重情，所以你就拿玉玲珑的命逼我死？金老太君，我承认，你复国的决心坚如钢铁，可是，这样的你，还配做人？我金抱春发誓，今日我若大难不死，日后必会报我父母之仇！我会让金府声败名裂！而您的复国梦，地狱里做去吧！”

　　言罢金抱春仰头将药一口饮尽。痛觉随着药汁一路而下，那种跳脱了人的承受范围的疼痛感觉甚至让他抓不住一只空碗。

　　“叮锵”一声，琉璃碎裂一地。

　　玉玲珑呆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却没有听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她现在瞪着那些碎片，痛得不停吸气。她的心，怎么比碗碎得片数还要多？好痛，浑身都痛，比她借尸还魂苏醒时还要痛……

　　她的眼睛痛得尤其厉害，一转眼珠子，火辣辣地疼，但她控制不住它的方向，她盯着门口那个杀人不见血的老人，狠狠地、恨恨地。

　　金老太君看着金抱春痛得不停抽搐的身子，连忙转身向外走去。平时精神矍铄的老人，此时的步伐却显得蹒跚，一名婢女本欲搀扶，但被老人挥了开去。一行人拥着老人渐渐走出了纳春园，不复见踪影。

　　玉玲珑动了动手指，指尖上敏锐地传来一跳一跳的痛楚，好似她的心。她慢慢朝金抱春爬过去，有些不知所措地抱紧伏在地上的男子，金抱春正在呕血，色泽偏暗的热血染上她的月白衣衫，腥味臭臭的，但她却闻不到。

　　她现在应该给他注射强心剂，要不然，她的副手该递给她电击设备……可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是医学硕士又有什么用？她是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医师又有什么用？！她甚至救不活金抱春……

　　“怎么救你……怎么救……”她抱住偏凉的男体，越抱越紧，胸腔里的热血似乎都随着他越来越凉的体温而冻结，她呼吸有些不畅。

　　金抱春冰冷的右手抚上她的眼框，她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水。

　　“咳……别哭了，今日的事……跟你没有关系，老太君、早想除我，只不过……碍于唐的身手，苦无机会……”金抱春气若游丝地喃语，看她哭得丑极的脸，没再继续说下去，只道：“去找唐吧……”说完，他闭上了眼。

　　玉玲珑点点头，小心地放下他的身子，飞快奔出房门，边往唐觉乖的住处跑，边沿途哑着嗓子大喊着唐觉乖的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的叫喊声有多么凄厉，那叫声就像负伤的小兽在嘶咆。

　　不知她叫了几声，唐觉乖的影子鬼魅般向金抱春的屋内冲去。玉玲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立即返身奔回，颤着手推开房门，正见唐觉乖一脸寒冰地喂金抱春吃着什么药丸，地上散落着十几种不同颜色的药丸与散剂，玉玲珑隐约猜想到那些都是毒药。

　　金抱春服了一颗红色药丹后身子平静了片刻，而后却连呕数口鲜血，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

　　唐觉乖的手忍不住发抖，连忙稳定心神分析着药性，凝重的表情让玉玲珑明白，金抱春可能活不成了……

　　眼泪无所顾忌地漫上眼角，朦胧间似乎见到金抱春正虚弱地向唐耳语，唐觉乖面色冷厉地瞟她一眼，但还是顺应主子的话走到她身前，递给她一块翠绿的纹花玉佩，冷声道：“夫人，公子要你离开金府。他说，素知夫人想飞出牢笼的心意，今日便成全夫人。拿着玉佩，有人接应你出府。”

　　玉玲珑杏眼中水光潋滟，喉咙冒着火，一时说不出话来。

　　唐觉乖续道：“赵奴儿，现在就在我隔壁厢房中，夫人可以走了。”他言简意赅地说完，转身回到金抱春身旁，争分夺秒地混合着几味剧毒，没空再搭理这些没用的女人。

　　“奴儿？”玉玲珑怔了怔，随即心肺痛缩，她瞪大了眼看着金抱春已然泛青的脸，任一阵暖流涨潮般漫过胸腔。金抱春，金抱春……

　　她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唐觉乖喂他吃药，看着他不断地吐出鲜血，每看一次，她的腿就向后退一步，直至退到门槛，她暗自咬牙，手中紧紧攥着玉佩，终于一狠心拉开门扇，头也不回地向奴儿的所在地跑去。

　　唐觉乖鼻尖上的冷汗凝聚成流，沿着冷峻的面部线条缓缓淌下，他一直不停地试药，直到玉玲珑奔出房门，他才忍不住低咒一声：“我操！你他妈的给我睁眼看看，你豁了命救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要是死了，我就当这辈子没你这个朋友！我没有因为蠢才见阎王的朋友……”

　　低低的咒声最后夹带着哭腔，金抱春的身体慢慢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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