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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伏（下）
雌伏（下）
一路走回纳春园，途上奴仆对她敬爱有加，她苦心经营的结果到如今算是见了成效，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只有一件——
玉玲珑黑瞳滴溜一转，对紧跟在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将老夫人赏我的裙子交给我，我要试试合不合身，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那丫鬟柳眉一拢，不禁抬头多看了她几眼，阴沉的眼中添了狐疑，把手中衣物递给她后急急退了下去。
玉玲珑眼中浮上清冷之气，轻声自语：“做眼线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奔告消息，看来我这个少夫人还是没什么威信……”
哼了一声，她一扭腰转身回屋，一进屋内立即掩紧门窗，顺手将那名贵得不得了的绣裙扔向桌面，那神态，就像扔块儿抹布。
举步踱向铜镜，镜中人物姿妍态媚，举手投足间掩不住的艳丽风华流溢而出——
她对着落地镜缓缓解开了衣扣，轻如薄纱的外衣飘飘落地，右手轻柔地抚住缠紧纱布的小腹，苦笑浸透了花颜。
居然，连勒紧纱布也要遮不住日渐凸起的腹部了……
她低头俯视着柔软的小腹，指缘划过细嫩的皮肤，脸上露出迷惘的神情：难以想象，这里竟孕育着另一条生命……
她担心、害怕，却又止不住满心欢喜。
她的母亲，当初是不是也这样温柔的望过她，除却爱情，只是单纯地期待着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来圆满自己的人生。
人生哪，其实是那样孤单的旅程，没有那男人陪着，还有她伴着，她的母亲最终却孤独得连自己都失去了……
玉玲珑眼睫微颤，敛起黯然，握拳深吸一口气，拿过媚紫色的绣裙迅速地穿戴整齐，对自己的映像摆出最欢娱的笑容。
“哪，这世上存在的只有交易，爱情那种虚幻的东西，只有我母亲才傻得相信它是存在的……”
娇媚的笑意在唇畔加深，她又是那个美丽骄傲的玉玲珑。
能够一笑倾人城的玉玲珑。
“玉老头是这具皮囊的父亲，他和我作交易用得是威胁；金抱春，我若想与你作交易，只能……利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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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抱泉现在要赴任了。”
华衣男子闻声，立即停步，侧身面对身前的参天古树。浓密的枝叶间突然垂下了一截沾满尘土的黑色长靴，男子勾唇仰首，唐觉乖冷隽的眉目便映入眼帘。
“你刚回来？”
他的暗卫两条腿全部搭上粗壮的树枝，架起胳膊调了个舒服的姿势趟着，午后的阳光影影绰绰地照在脸上，安详而又静谧。
他听到问话冷淡地颔首，再没了动静。
金抱春知道他离开金府半月有余，此次归来困倦至极，也没再继续追问，任由自己的暗卫玩忽职守睡到饱。
伸手握住一段遮目的青绿枝条，眼底深处的邪魅不羁泛滥涌上。
“金抱泉，你我再见之日，就是揭晓成王败寇之时……”
他盯住掌中之物，圆润的指尖微一使力，树枝应声而断！
狂傲不屑的笑容渲染了整张久病惨白的俊容，犹如恶魔般诱惑苍生……
蓦地一只手搭上了肩膀，他浑身一震，回过头脸上已挂着吊儿郎当的微笑，来人却是玉玲珑。
“呦，夫人穿上这身新衣可真是光彩照人，仙女下凡都没你美，你这是特意过来穿给夫君我看的？真是感动啊……”
玉玲珑额上青筋轻跳，极力克制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勉强赏了男人一记僵硬的微笑。
这男人，平常吊儿郎当、言语轻佻得让她想踹两脚，偶尔认真时的狂妄样子又让她胆寒不已……
“我找你，有两个目的。”她稳定心神，从容地说出已烂熟于心的台词，“其一，老太君不知公子对于你的堂兄接手碧寒山庄一事是否心生不满，特要我来探听公子心声。”
金抱春凤目一挑，饶有兴味地道：“娘子倒是说话直爽……堂兄代我管理庄务，我自然乐得清闲，为什么要不满呢？”
“呵呵，那就好，我会如实对老太君传达公子的意思的。”
金抱春撒手扔弃了手中紧攥的两截断枝，笑问：“那么，第二个目的呢？”
玉玲珑就等他问这一句，暗自深吸一口气，她直视金抱春的双眼，坚定地道：“其二，我……想与公子作一笔交易。”
“交易？”他黑瞳闪过一道亮光，静待下文。
玉玲珑暗自咬牙，决心破釜沉舟，反正横竖是死，她就搏这一把。
“我，从不认为公子是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如果你愿意，我可助你夺回金家掌权人的地位……”
“噢？”金抱春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逡巡，淡淡地道，“先不说我夺不夺权的问题，就算我想夺，你拿什么帮我？”
玉玲珑闻言露出自信的笑容：“就凭我姓‘玉’，就凭我是世人眼中的商界奇女子‘玉玲珑’。”她要感谢玉寿平当初花高价给她镀的黄金边儿，“信誉”这东西，在商场可是无价之宝。
“况且，老太君现在信任的人是我，虽然我现在手里只掌握着一家微不足道的布庄，但不久之后，我会逐渐接管抱泉公子在凤翔的各大铺子，老夫人明里暗里已给了我这样的暗示……一旦我掌了财权，我绝对会拱你坐稳金氏第一把交椅！”
金抱春闭上了眼睛，负手倚着树干纳凉，清风吹过，他的衣袂飘飞恍似仙人，沉静的表情看似在权衡轻重，又似心不在焉，他许久才回道：“你的条件呢，是什么？”
“我的条件？”玉玲珑一偏首，迅速掩起眸中掠过的狼狈，挺直了脊梁骨，轻声道：“不瞒公子，我有一个孩子……”
“孩子？”男人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睁开眼笑得不以为意。
玉玲珑隐忍下屈辱，盯着他带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我，有一个孩子。”
金抱春的笑容立时僵在脸上，视线胶着在她的小腹，脸色瞬息万变，黑瞳中的惊怒如火山爆发而出，却又在瞬间归于沉寂，幽深的凤目埋葬了所有的情绪，显得阒黑而空洞。
玉玲珑浑身一寒，转过身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台词背完。
“我想，抱春公子的花心风流天下人莫不知晓，以你的性子，说是婚前珠胎暗结也不会有人怀疑……只要公子帮玲珑渡过此劫，玲珑必定铭感五内，誓死助你夺得金府！”
身后没有传出丝毫声音，她心内慌张不已，急急接道：“而且，你放心，公子成功之日，便是玲珑隐退之时，我会离开金府，不，离开凤翔城，不会为你带来任何困扰！”
静寂笼罩了整片树林，只能听见叶子互相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明明天热得像下了火，可她手脚像浸在寒潭中，冰凉冰凉。
冷汗顺着额头滑至脸颊，滴落。
她料错了吗？金抱春不会同她合作吗？他，不应该在意一个他不爱的女人是否怀有身孕……她到底还是错估了这男人的心态吗？
不，她不想就这样回去，她要救奴儿，拿不到玉寿平要的东西，奴儿就完了，她也完了……
如果那老头当真发狠把她们扔进勾栏院……靠，那还不如让金抱春把她装猪笼里沉进海底！
云层投下的阴影在绿毯似的地面缓缓移动，玉玲珑感觉时间凝固成一团强大的压力压迫着她的胸腔，她差点窒息了……
“……好，成交。”三个字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连声音都有些扭曲变调，但传进她耳朵内却宛如天籁之音！
“但是，作为交易的订金……你要告诉我，嫁进金府，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金抱春面色发青地盯住女子纤挑的背影，直欲在她后背烧两个窟窿出来。
玉玲珑香肩一颤，回过头如实回答：“玉寿平命我偷取一块藏在金府内的稀世宝玉。”她现在需要一个盟友。
金抱春闻言目中寒芒乍现：“宝玉？”他凤瞳一转，冷声道，“你很快就会见到那块宝玉的，三日后就是金氏家祭大典，那块玉，是祭祖的必备之物。不过我奉劝你别打那块玉的主意，否则……”他没再说下去，但玉玲珑已闻到了死亡阴森森的气味，她点了点头，不再多语，转身离开了。
金抱春目送她渐行渐远，立在原处微微发呆，随后他苦笑一声，小声咕哝道：“小乖，我简直是在找死……太君若知道金家有后，必定不会放过我的小命，小乖，我要死了啊，你还装睡！”
“我还以为这世间知道这块宝玉存在的人都死绝了……”高耸的繁枝密叶内传出清清冷冷的人声。
金抱春露出嗜血的讽笑：“小乖，你去查查玉寿平的老底……还有，”他话语一顿，懊恼地低声吼道，“把玉玲珑在这三个月内接触过的男人列成名单交给我！”
眼内喷火的男人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黑衣人坐在树上睁开眼皮，露出一双红丝满布的眼珠子——
名单？三个月内？
“跟着他，我会过劳死吧……”唐觉乖暗自嘀咕一阵，身形轻松向上一掠，树荫里便没有了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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