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

　　我走到街口，看见章犀的车，旁边站着章犀和李冬阳。
　　我慢慢走近。他们两人气氛看来不善。
　　李冬阳大声说：“只是叫你去相亲而已，你干什么对妈发脾气！”
　　章犀说：“我哪里发脾气？”
　　“你对着妈笑也不笑——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子很讨厌？！”
　　“我一直都是这样子。你们不想看就别看。”章犀冷冷地回答。
　　“妈妈也是为你好，就算她当初做错什么，她也是你妈！”李冬阳瞪着章犀。
　　“过去的事我不想提。”章犀转身要走。
　　李冬阳抓住他的手臂：“你跟我去见妈妈，她要见你！”
　　章犀一下甩开李冬阳：“我再说最后一遍，我跟她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这时候，他们两人同时看见我。
　　李冬阳表情古怪，章犀则立刻开车离开。
　　看着章犀的车子远去，我心里冰凉。一个月不见，他已经与我形同陌路。
　　李冬阳走过来：“陈于。”没有了上次舞会上客套的微笑，他直呼我的名字。
　　“我想跟你谈谈。关于我大哥。章犀。”
　　我们在一家咖啡厅坐下来。
　　我开门见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谈他，其实我对他并不了解。”
　　“我知道我这样讲很俗气，但我是说真的——至少，你是第一个可以令他笑的女孩子。”他顿一下，“是那种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很关心你大哥。”
　　“是。当我十五岁第一次知道章犀是我哥哥的时候，我就很注意他。”
　　我心念一动。十五岁，我那一年是第二次见章犀，惊鸿一瞥，却也记住了他的名字。
　　我忽然想到：“章犀好像是孤儿院长大的。”
　　李冬阳点头：“是。这之间的事情有一点复杂。”他喝了一口咖啡，看向窗外。
　　“那天舞会上，我看着大哥和你跳舞。他和别的女孩子跳舞都是应付，但对你不一样。他的眼神，是真的很开心。”他回头来看我，“是真的。”
　　“为什么？”我心里有些高兴。
　　“我的直觉。”
　　我没说话，在心中叹了口气。
　　“大哥的生活一直很不开心。我想也许你出现了，会不一样。”他诚恳地看我。
　　“你想说什么？”我看他。
　　“我想，你也许可以改变我哥。”
　　我摇摇头：“你太抬举我了。”
　　李冬阳沉默了好久，才说：“我妈妈曾经做错一件事，说起来，她是为了我。所以，是我欠大哥的，我一直想还给他。可是他不领情。”
　　“你要我帮你还？”我看着他。
　　“不是。我的意思是……”李冬阳艰难地措着词，“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了想，说：“打个比方吧。我大哥好像一只从小就被扔到深井里的鹰。他在黑暗里长大，以为整个世界都是一样。我想帮他飞出来，可是他根本不肯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你认为他会相信我？”我看他。
　　“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真的觉得，”他看着我，“陈于，也许你可以让他飞出来，让他在天空上自由地飞翔。”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很诚恳。
　　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细润地流泻在空气中。我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年轻男人，身上有一种很温暖的东西。
　　我微笑：“你为什么叫冬阳？”
　　“我爸妈希望我像冬天的阳光，温暖，弥足珍贵。”他笑。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我坐在章犀家大门口的石阶上，已经等了四个小时。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是我知道，我决不是仅仅为了李冬阳说的话。
　　终于看到章犀的车驶近。我站起身，心情紧张，仿佛准备战斗。
　　章犀看见我，面无表情，只是按一下喇叭，示意我走开。
　　我大声说：“章犀。我有话和你说。”
　　这时候，佣人已经打开大门，让章犀的车开进去。
　　我毫不客气拦在他的车前：“章犀，你太没有礼貌了，我只是跟你说几句话而已。”
　　章犀看着我，我也回敬地瞪视着他。
　　其实我心里紧张到了极点，我在打一个赌，赌我在他心里究竟是不是与其他人不一样。
　　这一役，胜则一切昭然，败，则永不翻身。
　　沉默良久，章犀开口：“上车。”
　　我胜利了。是险中求生，我在心里感谢世界上所有的神灵保佑。
　　章犀将车开到山顶。然后他下车，站在栏杆边眺望山下灯火辉煌的街道。
　　我下了车，靠着车门，看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淡淡的月光轻轻地铺洒在他身上。
　　“你想跟我说什么？”他没有回头。
　　沉默。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没听见我回答，他也沉默了。
　　两人便一直站着。天上那一轮皓白的月亮静静地照耀着我们，还有山下依旧灯火酒绿热闹非凡的世界。
　　现在是初夏，山顶的风，轻轻柔柔一阵接一阵，初时不觉得，后来便凉意刺骨。
　　我打了个喷嚏。
　　章犀终于回转身，走过来。他将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然后又走开。
　　他脸上没有表情，可是我看到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多年以前的温暖。
　　这个男人，他在我的心底蜿蜒婉转十七年，现如今我却不知道该对他怎么办。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