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浮生飘摇一场梦

　　陈公公说，莫茜在外求见。
　　求见？莫茜？
　　胤祹觉得很意外，那丫头居然会主动跨出她的小院？八哥九哥他们来，每次都要差人三催四请才见得到她。难得她会主动来找他，而且还规矩的等人通报？一定有问题。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李麽麽对莫茜的礼仪规矩教导有了成果，单看莫茜在自家兄弟面前的德行，就知道她在李麽麽面前，不过是装样子应付了事。
　　胤禎很喜欢莫茜那性子，活泼又不粗鲁。曾经还为她向李麽麽求情：“莫茜来自草原自由惯了，在我们面前不拘束，难得真性情，麽麽就不要为此罚她了吧。”
　　在胤祹面前，莫茜更是肆无忌惮毫不掩饰，这会儿客气起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莫茜来之前，已经想了上千种说辞，每种都被她一一推翻，挣扎良久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的问：“你觉得八阿哥他人怎么样？”
　　她竟然是为了八哥来的？
　　胤祹很不高兴，口气不善扔了枚钉子过去：“不怎么样。”
　　这枚钉子把莫茜某根短路的神经碰通了，猜到胤祹大概误会自己对老八有什么想法，哭笑不得的解释：“你想什么呐？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莫茜暗暗叹气，这男人真小气。不得不端正态度，很严肃的问：“我的意思是，如果八阿哥做太子，你觉得怎么样？”
　　胤祹很惊讶莫茜居然会这么问。她向来对这方面的问题都是能避就避，偶尔说溜嘴也马上装傻充愣混过去，绝不多谈。自己用尽办法套她的话，她都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顾左右而言它。如今主动提出来，难道是要出大事？

　　他立刻遣退外面的人，吩咐陈公公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不经通报谁都不准放进来。之后才认真如实回答：“八哥待人谦恭宽厚，礼贤下士，且学识渊博，文韬武略皆在当今太子之上。”
　　言下之意，胤禩比胤礽更适合当太子。
　　莫茜沉吟一会儿，又问了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两年前，皇上为什么下令斩了太子身边的人？连索额图都被幽禁？”
　　“私在太子处行走。”这是圣旨上的原话。
　　“索额图呢？也是因为这个？”
　　“不是。”胤祹摇头，随即苦笑，“皇阿玛处置索额图时下的圣旨，言语不详。照理讲索额图平定噶尔丹有功，回京之后不但没有受到封赏，还被革职查办。很多人都琢磨不透皇阿玛的意思。”
　　“索额图和太子关系如何？”
　　“索额图是太子的叔外公，很亲厚。”胤祹隐约有点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了，难道索额图获罪与太子有关么？
　　莫茜浅笑：“这样，你还猜不透么？”
　　胤祹试探的问：“你的意思是……皇阿玛在清除太子党羽？”
　　莫茜点头：“对。所以我才说，胤礽的太子位坐不久了。”
　　胤祹曲起食指，有节奏的轻叩桌面，沉思一阵问：“那么，废了现在的太子，皇阿玛会立八哥？”
　　“绝对不会。”莫茜摇头，心里很有些无奈，胤祹真那么希望扶胤禩上位么？“皇上至少现在还是希望由胤礽继承帝位，毕竟胤礽是嫡子。嫡庶之分，你皇阿玛比你想象的还在意。”
　　胤祹又无法明白了：“那他还废胤礽的储位？不是自相矛盾么？”
　　莫茜无语，突然觉得胤祹比她想象的天真。不过若不是自己熟知这段历史，熟知众多史学家对这段历史的分析，自己怕是比他还天真，更别说揣摩康熙处理事务的心态了，她从来不高估自己的政治才能。
　　当下她只能把自己知道的，耐心的讲给他听：“如果皇上只是单纯不满胤礽行事乖张，何必费力除他党羽？只要罗列罪状，哪怕是编派给胤礽的罪状，废了他的太子位，那些依附太子的王公大臣自然无法兴风作浪了。皇上这样大费周章清除太子党羽，原因有二。第一，铲除储权，即太子党，以保皇权独尊。第二，就是在警告诸位皇子不要结党谋事。”

　　莫茜这话像一阵风，吹散在胤祹心中缭绕多年的迷雾。两年前因太子“呢比匪人”的谣言，太子左右近侍几乎全部问斩，紧接着朝上多数大臣被革职查办，索额图更被判幽禁。圣旨上罗列的罪状并不详细，胤祹跟很多人一样茫然不解。但是谁又敢当面质疑皇上的决定？再多的疑惑都只能深埋心底。

　　“不要再与八阿哥过分亲密的来往了。不仅是他，其他阿哥们也不要过分亲密的往来。”这，才是莫茜来的主要目的。让胤祹远离他的兄弟远离任何党派，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在之后的储位之争中，独善其身。
　　“为什么？”胤祹有些猜到莫茜的意思了，但他不愿意去想那种可能。
　　“八阿哥在王公大臣中口碑极好，很多人都愿意为他所用，他亦不拒绝。这么明目张胆的结交权贵，迟早惹祸上身，我不希望你被牵连。”这些是莫茜斟酌之后的说辞，实际上老八的失败，就在于他在康熙面前“过露其长”，引来康熙的猜忌。
　　她的回答，无疑是肯定胤祹的猜测，让他有种全身力气被抽干的感觉。莫茜担心他，他该高兴。可付出的代价，竟是要与志趣相投的哥哥疏离么？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
　　他做不到，也不愿意。
　　他的童年可以说是在孤独中过完的。感情生疏的额娘，忽略自己的阿玛，虽然有姑妈悉心照顾，但姑妈始终把他当成皇子当成她的主子，从来都不是亲人。第一个以亲人的身份向他伸出手的，就是八阿哥胤禩。现在要因为莫茜不希望他被牵连进未知的危险，就要他疏离哥哥么？他怎么能做得到？

　　莫茜了解，这样的事对胤祹来讲过分残忍。从一开始她就发现，胤祹对亲人有种莫名的向往。生在帝王家却渴望亲情，本身就是极大的悲哀。这样的胤祹，要如何去面对将来的手足相残？现在若割舍不下，将来面对的就不是疏离，而是想救却无能为力的悲哀，到那时只会比现在更痛苦……
　　想到胤祹的一生，似乎时时都在被迫与亲人分离：父母、苏麻喇姑、兄弟，甚至儿女……
　　心，很痛。眼泪就这么抑制不住落下来……
　　莫茜走过去紧紧抱住胤祹，她不愿意拿眼泪当武器。胤祹对她有感情她知道，但是那份感情能不能在此时左右他的决定，莫茜不敢保证。
　　“说我任性也好，残忍也罢。我只希望你能活下去，其他人我救不了也不愿意救。”改变历史从来都不是她想做的，如果不是胤祹在历史进程中脱轨，她甚至不愿意面对他对自己的感情。她不属于这个时空，也不该出现在胤祹的人生中。
　　“莫茜，你告诉我好不好？八哥他们会怎么样？”胤祹觉得抱着他的莫茜很陌生，完全不像他以为的那样。从没想过在她心里，也会有那么冷酷的一面，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愿意说。用喜笑颜开的表情看着别人走向死亡，她怎么办得到？
　　“我不能说。”
　　“是不能说，还是根本不愿意说？”胤祹笑起来，笑意却没有传到眼底。他不知道除了笑，还能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这个让他动心的女子。“要是你不喜欢八哥他们，你可以说出来没关系，我不会勉强你去见他们去接受他们……”
　　莫茜瞪大眼睛，胤祹居然误会她不喜欢老八他们，所以才袖手旁观？继续让他误会下去，拉得出他么？但她有自己不能破坏的信念。
　　“你可以劝八阿哥，但是他听不听得进去，不是你能干涉的。”这是莫茜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胤禩对那个皇位有多坚持，她不知道。但他已经踩进斗争之中，劝，如何劝得回来？胤祹舍不下是对胤禩的兄弟情，还是那个皇位？现在她也不敢肯定了。

　　历史，或许在她进入这个时空开始，就已经朝着未知的方向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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