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宫事

　　范景本分的在玄府当了数日书童,其中说是庄主近身书童,几日里他得见玄不情的次数恐怕还不比一般的下人多. 闲来无事他也出府走了走左右的巷子,逛过了商铺酒楼, 更是一路打听着把天斗总号也给找着了. 可是没有见到日理万机的别玉慕不说, 就连那个先前带点懒散的万大哥都像是中了蛊似的满是干劲, 仿佛打定了主意在钱庄出人头地一般.打范景进了门见着他起哪还看他闲过, 跑前跑后的一刻也没得着歇息, 更不要说坐下来陪范景闲话几句打发无趣了.

　　范景本还想着玄不情虽是避世总也该绕不过那些逃不掉的应酬. 天斗奉朝廷之命铸造钱币, 却也没见玄不情府上来过什么宫里的人. 又说玄不情喜藏天下珍玩, 范景把几间上房逛下来,好物件确是见了不少, 可雅致中总透着分暗藏锋芒的低调, 曾经听说的前朝遗世夜明珠, 江湖大盗自古墓里偷出的弥勒玉佛像, 还有那连当今圣上都不曾得以一见的上古十二时炉…范景一心想亲眼见见这些宝物, 可是更多时候他根本不知道玄不情在哪, 自己说是他的书童, 却连他的书房都没进过. 范景再怎么顽皮却也总是心高气傲之人, 未得主人点头知会哪肯毫无修养的把玄不情私用的园子都给随便走下来.

　　这日范景被玄不情请过去共用午膳, 范景心中谋划着请辞, 想着先前一心想见的天斗庄主早见过了,自己也一路甘心被差遣着跟到了洛安, 既然玄不情本就是副冷冷清清的性子, 自己赖到玄府不走岂不是扰人清净? 可范景刚一坐定还没等开口, 便来了人报, 说是峻王府总管求见.

　　玄不情眉头微皱, 厌恶道, “不见”

　　那下人自然是知道玄不情的脾气, 可这会却是支吾起来不肯退下, 只时不时抬头冲着范景使起眼色.

　　玄不情看了眼范景, 不怒反笑, “来人请的是他?”

　　下人不敢欺瞒, 只得做答, “说是峻王爷请范公子过府一叙”

　　范景正愁整日百无聊赖,无所事事, 这会抓住了去峻王府的空子哪管来者是何用意, 兴致极高的一口答应道, “你去替我回了, 峻王相邀范景定会赴约.”

　　不等那下人退下, 只听玄不情开口反问, “玄府何时换了主人?”

　　下人一听, 吓得不轻, 这厢已是磕头不止, 连告饶的话都不会说了.

　　范景知道玄不情虽是古怪, 可是绝不会是心狠手辣之人, 这下人兴许只是不想太过开罪了峻王, 也不像是什么不忠之徒. 先前就见过玄不情与这个峻王爷针锋相对, 这会明白是自己欣然赴约惹恼了他, 可又一心想解了那无辜下人的围, 只好故作不知一般道, “你下去罢, 峻王那头就回我近日不在府内,另外找人打发了就是.”

　　下人见玄不情低头不语, 急忙谢过退下了.待他刚走, 不等范景开口解释, 玄不情便发了脾气, “你敢踏进峻王府一步, 我便废了你双腿.”

　　范景哪听得进他此番威胁, 生气回道, “我离开淮文就是为着肆意快乐,到处游历, 难不成要在你这玄府终老不成? 这峻王府我要是去定了, 你又凭什么废我双腿?”

　　玄不情目露笑意的淡淡提醒, “就凭你早把性命输给我了.”

　　听他这样一说, 范景才记起自己同他一赌搏命之事, 这小半月来浑浑噩噩竟把自己和万青输了命给玄不情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现时被他这么一抢白,自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只得乖乖住嘴,闷声吃起饭来.

　　玄不情看他的样子好笑, 无奈道, “整座洛安城还不够你折腾么?”

　　范景抓住这个话茬哪还肯松手, 一股脑把日子无聊的苦水给吐了个遍, “我不像庄主大人你整天躲着不愿见人, 我喜欢繁华热闹, 结识各色朋友, 看遍天下美景.” 说罢瞧见了玄不情玩味的眼神, 便又气鼓鼓的不肯多说了.

　　玄不情心下不解, 自己好吃好喝的给这范景找了份闲差, 现在不过拦着他去峻王府一次, 就被他把自己说成禁锢他自由不准他出府见人一般. 他难得把谁瞧在眼里, 这次有心照拂范景竟是被当成了恶人, 想到如此气上心头, 冷冷道, “你既是我的书童便该听我差遣, 往后未经允许不准随意出府, 找不到人有你好看.”

　　话到如此范景后悔也晚了, 早知这玄不情喜怒无常, 最易反复, 自己的命确实又输在了他手上, 何必赌一时意气忤逆了他的心思. 现在落得连玄府都不能随意进出的下场, 真是得不偿失了.

　　可范景哪肯轻易甘心寂寞, 整整呆了两日不到便又起了鬼点子, 花言巧语的缠了一个小婢半晌就打听出玄不情此刻正在书房, 一溜烟的问厨娘要来了上好的血燕, 端着就朝玄不情书房去了.

　　那个园子范景可熟悉的很, 不过三间厢房伴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 早知道这里是玄不情的私人地界这才一再忍耐着没踏进园中半步. 闲在府内实在找不出什么事做, 既然问出玄不情在书房之内, 范景又怎会放弃这寻宝识人的大好机会.

　　装模做样的轻扣了扣门, “庄主, 小的书童范景求见”

　　只听到玄不情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 “不见”

　　范景忍住火气, 继续讨好道, “庄主, 小的知错了, 小的还给庄主亲手备了补品.” 最后范景自然也知道, 玄不情之所以肯放他进门,不过是因为他也是凡人, 总会好奇他范景能做出什么样的补品.

　　笑眯眯的看玄不情吃下一口, 又是那声音, 这会还带着被耍弄的怒气, “你的舌头是不是不想要了.”

　　范景早知道瞒不过他, 只好无赖道, “连自家厨子的手艺都分辨得出,不愧是庄主大人.”
　　玄不情见他巧舌如簧, 分明是有心糊弄, 又看他两只眼睛不住四下打量, 即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在府里闲不住, 又惦记起我究竟有没有那些传闻中的宝贝?”

　　范景倒是坦白, “庄主怎地如此小气, 借我开开眼界又有何难?”

　　玄不情懒得同他多说, 回绝道, “子虚乌有之物叫我拿什么给你开眼”

　　范景硬是不走, “我分明见那大掌柜精心替你备下了玉佛, 你又怕什么不敢承认. 我范景一向磊落,说好了只是借来看看,难道你还怕我偷你的不成?”

　　恰巧这会屋外有人来报, 说是有客到了. 范景头回见玄不情等人, 又看他请了那人进来, 连忙也住了口, 只耐心等着究竟是何许来人.

　　哪知道来人不过是个扮相普通的女子, 开口便说是受人之托送了信来. 范景不知个中就里, 但一心认定, 玄不情肯花时间亲见的陌生人一定是大有来头. 果不其然, 那女子走后玄不情便赶着出门, 他见范景急急的跟在自己身后, 停住脚吩咐, “这事与你无关, 不要跟来.”

　　范景不依不饶, “宝物你不肯让我看, 有好玩的事情又不许我跟着, 如此下去我看我离一命呜呼的日子也不远了, 还怕你废我双腿做什么? 今日你要么让我一同前往,要么便即刻还了命给我, 我往后定会离你远远的, 我们二人互不相欠. 你看如何?”

　　玄不情想不到他搬出此事威胁, 一时间又急于出门无心与他相争, 稍做思量便默许了范景的要求, 只面色冷峻的提醒道, “今日之事你若敢漏口风半句, 便不要怪我不念相识一场的情分了”

　　范景满心想着稍后的奇遇, 哪肯理会玄不情的威胁, 眉飞色舞的上了下人备好的马尾随玄不情去了. 玄不情一路出城, 范景不熟路, 只猜着他们是往洛安京郊的某处去, 玄府养着的马自然是汗血名驹, 脚程有力一日千里, 不过几刻功夫便上了山路, 正直山内好时节, 范景惬意策马,此刻又得以伴着身旁的莺莺绿绿自然心境开阔, 一时间兴起便追到了玄不情身侧朝他大喊道, “玄不情, 难得今日好兴致,我们来比试比试如何?”

　　他见玄不情不回答,以为对方的臭脾气又犯了, 连忙转眼看去, 一看更是吓得不轻, 只见玄不情不知为何突的面色惨白, 双眼无神,像是患了重病一般. 范景顾不上弄清为何玄不情先前在书房里还是好人一个, 怎么无端端出了城便成了这副模样.这会只忙着叫玄不情停下, 哪知道不等范景去扯他的缰绳, 玄不情便从马上翻身摔下.

　　范景急忙跟着下马, 匆匆跑过去试图扶起玄不情. 翻身一看玄不情竟咳出一口血来, 范景忙着拖他上马, 只说了句, “我送你回府, 你撑着”

　　哪知道不等范景起身, 玄不情又突然从他手下挣脱出来, 仿佛没事般又自己站起身来. 范景不禁被他吓得一愣, 脱口问道, “你没事了?”

　　玄不情冷冷道, “你下的是什么毒?”

　　范景摸不着头脑, 转念又想到了自己方才送的血燕, 心道不好, 如果真有歹人借自己的手毒害玄不情, 现时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

　　只得如实回答, “那血燕是我一时兴起跑到下人那拿的, 有人下毒我真的不知情.”

　　玄不情刚要开口说话, 却又像被什么堵住胸口一般, 只痛得弯下腰去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范景看他时好时坏连忙上前扶他, 范景此刻满心觉得玄不情今次中毒无非全因他对自己还算信任, 又想到他至今对自己也是不错, 情急之下更是想起了一心追随玄不情的别玉慕, 脑子里便全剩自责和愧疚了.忽的又觉得胸口一痛, 低头一看, 竟是玄不情在他胸口重重打了一拳.

　　范景想要开口, 却觉得喉咙一阵腥甜, 伸手一碰嘴角竟给打出了血来. 范景明白玄不情一旦发起狠来自己很可能小命难保, 在淮文时自己不过多看了他两眼便要动辄挖人眼睛,现在如果他真的认定自己便是下毒之人, 后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 范景也不多说, 转头提腿便跑. 边跑边吃痛大喊, “等你想明白了我再回玄府请罪, 我范景绝对不是苟且陷害, 背地下毒之人.”

　　跑着跑着也不听玄不情的动静, 范景只怕他又昏死了过去. 只好忍着疼痛又拼命跑回去找他. 他远远看到玄不情席地而坐, 仿佛闭目养神一般, 只好轻声轻气的走到他身侧, 也不敢轻易打扰,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哪知道玄不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范景知道这绝不是这人往常的性子, 以为玄不情被毒药侵了心志, 急忙过去拉起他, 大声叫道, “你快醒醒, 跟我回城”

　　谁知玄不情满眼通红, 发了疯一般一掌打到了范景的头顶, 范景只觉眼前发黑, 连忙摸索着赶着上马, 哪想到自己的手脚仿佛不听使唤了一般, 待他爬到了马背上便渐渐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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