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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殷尚军威极高,手下的兵见他如此奋不顾身救眼前那人,虽然觉得唐突却也不多想, 忙着张罗殷尚伤势的同时只把范景当做了将军旧识的贵人. 萧齐笙里外跟着家奴军医忙活到天色大亮, 方才想起不见了范景的影子. 寻了园子,果然见着范景独坐树下,面色平和的观察眼前的一对麻雀. 萧齐笙走过去他身边坐下, 淡淡的问道, “怎么, 将军救了你, 你却不开心了?”
范景收回了看鸟的眸子, 认真问道, “他的伤势大夫怎么说?”
萧齐笙不禁无奈, 这么挂心怎么还能忍得住不亲自去看, 却也还是仔细做答叫他放心, “将军自幼习武,皮肉之伤本不碍事. 只是来人下作, 箭口喂毒.”
范景猜到那箭被人动过手脚,不然以殷尚的内力,怎会伤得连开口都显得那般吃痛, 只不过此刻听萧齐笙亲口证明, 却还是心下一纠, 只跟着话音微微点头, 不再说话. 萧齐笙自幼和他长在一块, 怎会不知范景的脾气, 越是心痛的时候反而越是不动声色, 比起此刻伤的是殷尚, 想必范景会更希望是自己.
“大夫拔了箭,伤口料理的仔细, 那毒尚不算古怪, 只是伤的深了些, 养起伤来有点麻烦”
范景知道萧齐笙说的都是实情, 心下宽慰了点, 眼睛又看向了别处, “他这一伤, 淮武城中又要有多少百姓为他牵肠挂肚, 地处边疆, 外患若是伺机攻城, 我便成了罪人.”
萧齐笙正色看他, “你当将军不知自己身负皇命? 他舍身救你不过是不想你受伤.”
范景摇摇头, “他救我不过是受别玉慕之托, 见我不懂武功, 不想失信于他罢了”
萧齐笙又好气又好笑, “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 还没当面问过将军,就妄自菲薄起来” 起身要走又撇下句骄傲的结束语, “你担心的也太过多余,将军伤了淮武就要破城?你当李义他们是废物么”
范景多坐了会, 踌躇着去了殷尚的门前. 只见两个侍女端了浸了药的白纱正要往里面去, 范景急忙往前一步, “给我就好.” 两个侍女受了叮嘱要悉心勤换将军肩上的药引以便毒物排除, 这会见府上客人来抢, 也不敢轻易放手, 倒是为难起来. 范景明白她们心意, 温和的笑了笑, “我会清理好伤口在敷新药上去, 你们且放心罢.” 范景心里也明白, 他能顺利的让她们安心退步并不是因为他的话多具专业说服力, 只不过是因为他能用来当游说武器的人畜无害的脸.
殷尚睡的很沉, 范景仔细听了听他的呼吸, 有些轻却也算有条不紊, 彻底放下了一颗心, 专注的钻研起换药问题. 看着殷尚左肩包扎好的地方泛起的黑红色的血水, 范景不禁又郁闷, 满心想着下手要轻一点, 不好弄痛他.
伸手掀去殷尚身上本未系好的寝衣时, 范景深觉自己的手抖了一下, 无奈殷将军平日太过严肃, 不肯给他这种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头一次离的这么近. 殷尚本是侧身而卧, 前前后后的白纱范景解的倒算是顺手, 伤口看着并没有范景想的那般恐怖, 只是周遭的皮肤跟着有些泛红, 范景不看倒好, 一仔细盯住便不难发现殷尚是极白的, 并不像其他习武之人那么粗糙黝黑, 和传统印象中的大将身姿有些不符.还有便是他后肩离伤口不远处的一小块胎记, 好似哪位画师行云流水中的不慎一笔, 看起来倒不算唐突. 盯了好一会, 范景方才猛然想起要敷上新药, 一边觉得自己好笑, 一边挽起袖口, 轻轻拿起浸了药的白纱. 太怕他痛, 整个过程的动作都轻不可闻, 也不知是他当真做的不错, 还是殷尚睡得太沉, 范景并没有弄醒他.
临走不忘再看看他的睡脸, 虽然看之前范景便很有自知之明的严重怀疑自己的自控能力, 不过终是抵不过他一贯好色的转念一想, 方才寝衣解了又穿自己都不曾有什么动作, 阅人无数的景公子又怎会在张睡脸前破功? 一番挣扎和说服过后, 范景果断的半蹲下身, 找好角度平视殷尚. 然后, 阅人无数的景公子赤裸裸的破功了.
范景不忘邪恶的自我认同, 这人果然好看, 景公子眼光果然精准. 随后又在心底自嘲, 原来景公子也逃不过今时今日, 原来光是看着他便会这般心满意足, 想想从前自己明知床边有人默默凝视却强忍着好笑假寐真是混账, 不可以适当的把他人的真心当做驴肝肺. 最终, 范景看的够了试图起身, 不想身体的动作却与自己计划的全然相反, 景公子在心中大叫不可, 却还是轻轻封住了将军的唇.
景公子满脑子的大事不妙, 可是身体丝毫不听使唤, 虽然不敢进一步动作, 却也做不到放手, 只是诡异的僵在了床边, 像受了极大惊吓似的瞪着熟睡的殷尚. 范景是情场高手, 此刻除了害怕, 大抵就剩下窘迫了, 身在江湖, 这事倘若传了出去, 景公子没法混了.
范景纯真的期待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全身而退, 无奈殷尚此刻睁开了他清清冷冷的眼睛, 范景吓得不轻, 竟直接把眼睛闭的死死的, 不去看他. 殷尚也不说话,只生硬的挪开了头,范景忽然扑空便更不敢睁眼了, 好笑的扶着床边动也不动. 殷尚想别过身去, 不当心重压了伤口, 痛得忍不住闷哼一声.
范景急忙睁眼去看, 却见到殷尚为了背朝自己竟不顾左肩的伤, 心里一阵后悔, 开口道, “齐笙说你的伤养起来麻烦,要当心才是.”
见殷尚不答话, 范景硬着头皮继续说, “昨日之恩….” 不等范景说完, 就见殷尚忽的起身, 三步并作一步的站到了范景面前. 范景被他吓到, 一时间忘记了继续言语, 只微微仰头看着他. 殷尚体力不支, 像是勉强支撑着站着, 语气却透着强硬, “昨日之恩,我没有要你报.”
范景心里一阵酸楚,果然, 还是睡着的好一点, 比这个连在伤中都要逞强的好一点, 醒来第一件事, 便要急忙撇清关系.
殷尚见他不答话, 又淡色道, “我想休息, 你请出去罢.”
景公子对将军的逐客令充耳不闻, 火光石电间鼓起勇气, 做了他人生中华丽的第一次告白. 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的说, “殷尚, 我很喜欢见到你.” 他意识到自己是语无伦次的, 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具体修正, 只于心底大声对殷尚嘶吼道, 你要知道!对于我范景来说做到这样已经非常不易了!自然, 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
将军问, “之后呢?”
景公子糊涂做答, “所以我来见你”
将军似乎不屑一顾, “你已经见到了”
景公子糊涂接话, “可是见到之后我莫名其妙的吻了你….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将军面无表情, “那便请你不要有下次.”
景公子看过将军平静的脸, 自己的心也跟着彻底静了下来. 他极少动怒, 可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此刻无来由的怒火中烧, 他只知道, 他恨透了殷尚不起波澜的眼睛, 似乎里面折射出的范景, 只是个垂涎他许久油腻腻的市井之徒.
景公子冷冷一笑, “恕难从命”
话音刚落, 他便一步上前, 调戏一般的吻到了将军, 蜻蜓点水, 收敛了太多的情愫. 之后看似不顾殷尚的伤, 硬生生的把他按回床上, 轻轻盖好杯子, 小心避开他的肩膀. 整个过程, 范景都不去看殷尚一眼, 所以他不知道, 他心心念念的将军此时正看着他.
转身之时, 范景听见自己的声音, “这些时日有劳将军照顾, 范景也该告辞了.”
殷尚知道, 自己不开口已算最好的结局. 只是遇见这人的第一面, 范景这二字便深深的印在心底, 总归是好奇, 原来世间还有这等桀骜不驯的人, 嬉笑怒骂间透着的满不在乎的玩味, 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 直到奋不顾身冲到他面前替他挡剪, 自己也大吃一惊, 这人难道懂蛊惑人心的妖术? 极尽所能的躲着他, 却连在战时都能一眼看到他, 想想也可笑, 重伤之时还不忘搬别掌柜出来挡驾, 这人哪那么容易糊弄? 给了点甜头便摸进房来索吻,丝毫不畏惧他的将军之位,色胆包天, 其心当诛.
殷尚希望范景明白, 他是堂堂一军主帅, 难不成当真为了他这个有趣的 “朋友”放下家中高堂, 放下淮武百姓, 放下军营里追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 同他去浪迹江湖么? 或是借鉴李义, 把一个鹤楼男宠带在军中, 终日形影不离? 殷尚只觉得好笑, 自己本不是个风花雪月的情圣, 太多违背伦常的曲折, 不适合他.
可是眼看着他静静告辞, 情绪竟然有些纠结起来, 却听见自己古怪的脱口问了句, “你是回洛安么?”
谁知景公子根本不曾听到将军的问话, 只快步走的远了. 殷尚闭起眼睛, 想着天亮了多久, 城中的奸细李义他们抓干净了没有, 只想尽快的养好伤, 淮武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想着自己第一次吻的竟是个男人, 想着自己和范景可能不会再相见, 想着不见也好…..殷尚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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