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

　　苏府，流云又住了回来。最近烟雨蒙蒙，出行也是件麻烦的事情，更何况她这样一个讲究的小姐。水落见她倒是轻闲，三天两头歪在椅子上看书，有时候自己出去了她也跟着凑个热闹。
　　“你这两天怎么这么安分，天天跟着我做什么？”水落看着外面渐干的路面问道。
　　“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呢，还是你想甩开我见你的小相好去？”流云低头看书，见红豆端来了水果自己先挑了个。
　　“哪来什么相好？你当我天天有你这闲功夫找男人取乐？”
　　“其实我看那个叫什么凉秋的公子长得也不错，不如你跟骄阳讨了他养在府里也不错。”
　　银杏听流云一说，立刻点头道：“好，我赞同。”
　　水落先白了她们两个一眼，没有说话，脑子里想起了凉秋这号人，印象中只有个漂亮的皮相和四处流窜的秋波，在金阳听见的萧神也快迷糊了去，她又看了流云一眼：“敢情是江原让你来看着我。”
　　“这可是为你好，若你真被凉秋绑了去当什么淫教夫人，我们可没脸见人了。”流云说的正经，心里对那风流人物也叹息了一把，长得出众了就仔细藏着，跑出来四处造谣又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可真对不起自己的模样。
　　自从水落接下金家的产业后，也没再回江府，江原也知道她的脾气，不再拦她，先让下人找到了流云，又吩咐了天印的人暗地里守着。凉秋到苏府也来过几躺，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偶尔露面跟水落说笑几句，流云见他也没有做什么强求之事，索性就安静的呆在一边，抓人的事情反正不归她管，而且若打起来她也打不过他。
　　“哎，真无聊。”流云看完书架上新摆上来的书，顺便还把银杏小丫头写的书看了看，发现已经没了东西消遣，然后偷偷顺了本帐册来看。
　　水落没拦她却笑道：“你若看帐册也跟看书一样过目不忘，可算的上个奇才。”
　　“若真是那样我也不会说，不然就让你压榨起来。”她现在的生活闲得很，要让她学表姐天天算计银子她也做不来。“其实你也应该学学凉秋的，我在想他究竟是有些能耐，想给那些女子重新灌输了一遍生存观念，这样自己也不用费心管着他们，管人先管心么。”
　　“若真是那样，出了不少个道德规范约束条例来，朝廷早下来抓人了。”
　　这是丫头送上来个请贴，竟然来自万莲山庄，银杏看见眼睛都发亮，在一旁催促道：“小姐，我们一定要去，多好的大鱼，丢了可惜。”
　　水落嫌她聒噪，蹙眉问她：“你怎么不在龙府呆着了？”
　　银杏一笑道：“保护小姐要紧嘛，而且那凉秋比龙舞俊多了，再说他要被抓了就没机会看了不是？”
　　敢情她要跟龙舞打持久战，水落一笑也没说什么，原本还打算把银杏嫁到龙府自己也能赚一笔银子，看来还是急不得。她摇摇请贴对流云道：“要去？”
　　“随便，反正也无聊。”她有抓来个果子，道：“但话先说好，打不过人家自然要跑的，若要真被抓了先牺牲你，我们都是陪嫁。”

　　万莲山庄，慢歌轻舞，纱帐飘摇，加上美酒山珍，足足让别人羡慕万分。美人近在咫尺却不拥之入怀，美酒觥筹尽满却不贪杯豪饮，只因为美人美酒皆可得到，才能体会如此的乐趣。凉秋侧身而卧，跟着词曲手中打着节拍。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他又喝了口酒，半笑不笑对旁边的小童道。见水落果真来了，便站身来笑道：“姑娘果真跟凡人不同，究竟没有让凉秋白等。”
　　三个女子做在对面，凉秋一双媚眼却看个仔细，苏姑娘眼睛清澈明亮如水，跟旁边两个女子比起来不沉不浮，最适合自己的品味。
　　“公子邀我们来此不会只坐着互相看吧。”
　　凉秋一笑道：“若真如此也是件美事，姑娘可真是娇客，您那府邸埋伏了不少高手，在下想去听个琴音都不得，莫非还怕在下把你抢走了不还？莫非这样的良辰美景亏待了姑娘？”他说着，给水落倒了酒，然后示意下人重新设席。
　　水落听他刚才的话知道他心中也是个狂妄的人，抿了口酒道：“水落是个平凡人，欣赏不起如此的良辰美景。”
　　凉秋皱眉，“姑娘何必如此谦虚，能有如此琴技的这世间能有几人，若姑娘是平凡之人，那普天之下岂不是都成了蟪蛄之辈？”
　　“水落心中自是如此，莫非只因他人赞叹就飘摇认为自己成了仙人不成？”她浅淡看他一眼，却引来秋波连连。
　　“姑娘好个说法，究竟跟别人不同。”凉秋笑中带着畅快，然后自饮一杯道：“我们不相同却能看懂对方，如此也妙，还请姑娘个献个曲子，再下过了好多个无味的日子。”
　　水落见他性情直爽，也没有拒绝，起身来到琴边，原本的琴妓已经站在一边，竟是水仙。流云跟银杏也看见了她，也没做声。银杏心中叹道：若是能看到凉秋跟水仙两个人燕好是多美的事。流云眼中无人无事，看着桌上的佳肴专心享受。
　　琴声响起，跟刚才水仙弹奏的曲子相同，却是无情无意。
　　凉秋闭上眼睛静心听着，曲毕也没有听出曲意，心中有些着急和失落，“姑娘这是弹的哪出？”
　　“公子觉得不好吗？”
　　对上她若有若无的笑，凉秋有些疑惑，“再下听不懂姑娘的意思，莫非这曲子不是弹给在下听的？”
　　银杏却点头，“我觉得不错啊，公子想要个什么？我家小姐本不是什么多情种子，天天只道银子跟公子比起来究竟也算无情低俗之人。”
　　“我觉得也不错，既然无情有何必找些情意来，倒是做作。”流云在一边也点头。
　　水落走上前来，看两个丫头如此将凉秋困惑得可以，便向他笑道：“公子不要听她们混说，只是水落今天没有什么思绪，所以索性只弹无念，是公子对水落的期望高了。”
　　“原来如此，能做到心静不被曲调浸染也是厉害，只是在下多情了不少。”
　　银杏听了痴痴笑了出来，“公子，你心里觉得我家小姐好，什么都可以变成美的了，她若是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你也是觉得她好。”
　　凉秋眼睛却也澄静快活了不少，“究竟是了，她在我心中是好的，别人道她不好也与我无关。”
　　水落低头喝酒，听他如此说，突然道：“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凉秋一笑，接道：“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即为朝菌、蟪蛄又有和悲？即为彭祖又有何喜？蟪蛄有蟪蛄之命，所谓悲喜也不过外人强加于其身的感情，井蛙如何，海有如何？井蛙看见天为何不能喜？非得要揽天下之广、纳百川之众才可以喜？若心中悲苦，则无论蛙或海，若心中阔达，亦无论蛙或海。”
　　凉秋愣了半天，又一饮酒一杯，笑道：“姑娘的心境竟比在下还宽广万分，在下佩服。”

　　三人离开，马车上流云对水落笑道：“你刚才那番论调应该让教书的先生学学，保证这天下之人都安心做蛙，也不会跳出个海来扰乱安分守己的蛙。”
　　水落见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唾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竟然把我损成老古董去做教化。”
　　“若凉秋是狂妄得得意忘形，你就是狂妄得无形自在，把我们辛劳的教书先生扁得一文不值，”流云想到凉秋留恋的眼神，依然忍不住笑道：“你何苦还他这么心恋你，还真想这么拐了他不成？那人一支曲儿几句话，就如此动情，究竟是性情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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