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升明月

　　从早到晚忙不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4v1自从那天晚上消失在夜色中之后就再没回来过了，宁恶魔只是摇着头说，有莫沫的地方，就不会有司少爷。

　　说起来，少了4v1，天美园不过多了一条狗，再算上一个神出鬼没的比奈，比起东院的其他园子，天美园的人口还是少得可怜，但就这么三人一狗，段小秃还是每天忙的头晕脑胀，比起在南院，天美园的粗活累活基本没有，主要是累心。

　　莺莺燕燕这只美犬出于某种未知原因，从见到段小秃的第一眼开始，就对段小秃怀有特别的好感，从此之后，一日三餐，洗澡散步，非段小秃不要。

　　一开始天美园那些隐形的高级仆役见4v1走了，很是松了一口气，但他们很快意识到，莺莺燕燕比4v1更恐怖，4v1起码不咬人，而莺莺燕燕凶起来完全就是只小型狮子，几次把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的高级仆役吓得魂飞魄散。

　　从此之后天美园更加人迹罕至。

　　宁恶魔对莺莺燕燕的恶行不闻不问，顶多挂上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说道：“莺莺燕燕是我的心头肉，你让我怎么忍得下心去责备他，再说了，莺莺燕燕完全不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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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沫也是奇人一个，那天离开天香楼的时候，天香楼已经是一片红彤彤，喜洋洋的热闹景象了，红烛从屋里插到了路上，怕人不知道里面有人要成亲似的，莫沫只一句，“收了，洗洗睡吧，我去宁府了，近期内不会回来。”

　　莺莺燕燕对莫沫的态度也只比对宁恶魔好一丁点，人狗之间关系很是冷淡，段小秃都怀疑，这只被争来抢去的美犬到底是不是她的。

　　莫沫在天美园的主要活动是跟宁恶魔斗志斗勇，斗奸斗诈，功力虽比不上宁恶魔，但绝对后劲十足，成长为又一个恶魔指日可待。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从宁恶魔一幅普普通通的药报价都上百两的报价来看，宁恶魔的医术肯定是传奇，但现在看起来，他炼毒或许比医术更传奇。

　　莫沫对毒物的喜爱超出段小秃的想象，天美园无人敢靠近的又一原因就在于此，宁恶魔基本上把这个炼毒工具和材料全都弄到天美园的后院了，段小秃对蛇虫鼠蚁什么的倒是不害怕，但毕竟这东西也称不上可爱，自然是避而远之比较好。

　　当然，东西做出来，就要有人实验，宁恶魔自然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段小秃上次被喂下的药丸极大增强了体质，本来也能算得上是试药良品了，但因为有莺莺燕燕护体，逃过一劫。

　　基于以上原因，比奈中标。

　　从此，天美园每隔几日便会上演动作大片，狗吠人嚎，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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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五岁正是豆蔻初上枝头的时候，这段时间段小秃的变化快得有些惊人。

　　东院的伙食自然是好的，吃得好了，这两个月段小秃长了不少个子，也被喂出了少女的柔软体态，褪了层黑皮，更加有女孩子的样子了，看样子即将脱离儿童圈。

　　现在看来，小秃这个名字已经就不符合段团锦了，这段时间小秃的头发疯长，毛渣渣的脑袋已经变成黑亮亮的齐肩娃娃头，显得很是俏皮可爱，只可惜南院的那些小厮们看不到。

　　准确来说，段小秃的变化只有天美园的几个长期住户知道。

　　两个多月来，段小秃基本上没踏出过天美园的院子，宁恶魔和莫沫看起来实在不是什么安生的角色，但这两个月却也基本上待在宁府，只不过每隔几天，两人都会被宁老夫人叫去，不过每次回来，莫沫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具体原因段小秃并不知道，因为宁恶魔从来没带段小秃去见过宁老夫人，这倒是省心，只不过这样一来，也没什么机会见到成老头和小三哥了。

　　再过几天就是冬至，今年宁府好事不断，宁老夫人心情好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别的不说，就宁老夫人的心头肉——宁小公子，乖乖在府里待了三个月这一件事，就足够让下人们安安心心过完这一年了。

　　还有就是进宫已经三年的宁府大小姐宁容，终于怀上龙胎了，算起来现在的洵允帝登基也不过三年，宁容算得上是第一批选进宫的妃子，虽然说过了三年才怀上龙子，但现在宫里还只有两位公主，如果宁容诞下皇子，那就是嫡长子，以宁府的势力，那宁容当皇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另一件大事，就是宁芙的大哥宁佑升迁都宁将军，开春之后就要带兵镇守西南三郡。

　　此外，二小姐宁雯的丈夫黄玄石，上个月也领了户部尚书的文碟，新官上任才一个月不足，就揪出了户部两只大米虫，现在正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这几件事凑在一起，今年的冬至祭秋神就显得格外隆重了。

　　宁芙这几日天天被奶奶传召，一被抓住就揪在怀里不放，宁芙想溜的心情日渐迫切，要不是早答应了等他大哥回来，这时候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芙儿啊，就安安生生在家里过个年吧，一开春，你大哥也不在府里了，到时候就剩奶奶一个了。”宁老夫人一见这个漂亮小孙子就高兴，真是恨不能拴在腰带上。

　　“奶奶，再这么宠着我，孙儿再过十年都赶不上大哥。”

　　“胡说，学你大哥干什么，就会舞刀弄枪的，这会又要去西南了，奶奶还连个孙媳妇都没见着，更别说什么重孙儿了……”

　　又来，宁芙赶紧打断：“奶奶，今年祭完秋神，晚上孙儿给你请了苏仙儿的班子，你不是一直想见见苏仙儿到底长什么样么？”

　　“奶奶啊，就喜欢漂亮孩子，不过苏仙儿再怎么漂亮也比不上我们芙儿，要说这世上还真没什么姑娘配的上芙儿，不过，奶奶倒是很喜欢莫沫，莫家的孩子，教养总是差不到哪去的，模样也讨喜……”

　　绕来绕去还是没偏题，宁芙还是笑得一脸妩媚，“奶奶，莫沫怎么比得上孙儿，虽说不易，总会找到个各方面都让奶奶满意的。”

　　“那倒不见得，你也是，眼光高的连莫沫都看不上，但上次那个掉湖里的小丫头又是怎么回事，还是个秃子，晦气的很，怎么硬要去带着身边了，年岁又小，又是个没调教过的，怎么比得上慧丫头。”

　　“噗哧……”一听都段小秃的名字，宁芙脑子里突然蹦出早上段小秃遛狗的画面，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宁老夫人不由得皱了皱眉，“明天把那个小丫头带过来，让奶奶瞧瞧，要真是个不懂事的，明天就让慧丫头搬到天美园去。”

　　宁芙收住笑意，很明显，奶奶已经开始不喜欢段小秃了。

　　“奶奶，小秃年纪小，但心思单纯，这样的丫头孙儿用得放心，做事手脚也快，也不犯事儿，奶奶还是让我留着疼丫头的好名声吧，慧丫头还是陪着奶奶我比较放心。”

　　“你啊，就知道护着下人……”宁老夫人抚着宁芙的背，“随你，不过祭秋神都得带着贴身丫头，你就带那丫头来，她不犯错就好，要不还是得换慧丫头。”

　　宁老夫人在当了宁府四十年的头头是有道理的。

　　就算段小秃像慧芯一样聪明伶俐，也很难能让宁老夫人找不出一点问题来，更何况段小秃从头到脚就不是个当好丫鬟的料，在祭秋神的时候随便犯点日常的迷糊，就有足够理由把她踢出东院了。

　　宁芙正要退却，转念一想，反正自己过了冬至就要出府，一百件事的约定也不过是逗小孩玩儿，到时候自然会放段小秃出府，也没两天可以看见那丫头笨手笨脚的样子了，这样想着，不由得点了点头，道：“知道了，那孩子收拾出来模样还算整齐，不会给天美园丢人的……（才怪！！）”

　　如果还在南院，这几天段小秃本该很忙的，但这几天段小秃却是闲得发慌，昨天，莫沫揣着一大包不知是毒是药的东西，消失得无影无踪。

　　比奈这段时间似乎也很忙，很难见到人影，唯一闲的人就是宁恶魔，这几天尤其闲。

　　托莫沫和莺莺燕燕的福，段小秃的“百事计划”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光明就在眼前，而现在正是见到希望的曙光前最黑暗的时候。

　　“小秃，明天祭秋神可是很重要的，你要是表现不好，可是会出大事的。”

　　段小秃半趴在莺莺燕燕的背上，下巴还磕在莺莺燕燕棕黑发亮的皮毛上，最近她正致力于将莺莺燕燕培养成小型坐骑，当然，这完全是为了莺莺燕燕着想，这美犬已经有些肥得走形了。

　　莺莺燕燕晃晃大屁股，把段小秃从自己背上甩了下来，鼻子里哼的一声，倒下继续午睡，堆积脂肪。

　　“我知道很重要，明天我只管跟在你后面，不多说，不多动，你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总不会错。”段小秃从地上爬起来，屁股上的灰尘拍的满天飞。

　　“非也，非也，我宁小公子的贴身丫头怎么能那么没主意？慧芯你知道吧？那可是个察言观色，窝心暖肺的大家，你算起来接的是慧芯的班。你可知道，这府里有多少眼睛等着看，小公子我这次又会选出个什么样的妙人儿。你若是像串算盘珠子，那可真真的丢我的脸呐。”

　　看着撅着屁股拍灰的段小秃，宁芙就是忍不住心情变好。天下女儿家的性子纵有千种万种，见了自己模样作派之后，千种万种也只能化为一种，只不过眼前这个倒是个例外。

　　午后的太阳沉得快，只一会儿，斜斜的阳光就绕过湖边的小树，只晒到莺莺燕燕的半拉脑袋，大犬爪子一挪，只留给二人一个毛茸茸的大屁股。

　　下午和宁恶魔有一搭没一搭的斗了两回嘴，直到晚上慧芯领了一队丫头，捧了宁恶魔明天要穿的衣服来天美园，段小秃才意识到明天的祭秋神真的是件很严肃的事情，虽然本着算盘珠子精神，但看到宁恶魔的那五大套衣服，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这个贴身丫头明天铁定是要出丑了。

　　宁恶魔让人抬了个飘满花瓣的木头池子到房里，从傍晚进去了就再没出来过，估计快泡成花仙子了，知道慧芯来了也只是隔着门板媚酥酥的叫了句：“放下吧。”

　　反正这人长期不靠谱，段小秃也只好陪着笑把那队神色没落的丫头送出园子。

　　还是慧芯姐姐贴心，拉着段小秃到一边，抚着段小秃滑溜溜的娃娃头，“明天多上点心，要做不来就让人来我这说一声，别让人抓了你的话端。我看你这段日子长了不少个子，估摸着改了身衣服给你，虽说是我的，但还没上过身，款式花色都还算大方，明天可再不能跟在园子里似的，跟着宁芙闹。”

　　段小秃之觉得心里一阵阵暖，这就是长期以来段小秃心目中的完美女性，承老头自从上次被宁恶魔扔出园子，就很少在这块区域出没，这几个月多亏了慧芯，还不时在这边走动走动，否则段小秃真的是每天都过得暗无天日。

　　和慧芯姐姐说了回话，慧芯细细交代了点要特别注意的，等段小秃转身回去，宁恶魔已经把几套衣服试了个遍，这会手里正提拎着段小秃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往身上穿。

　　段小秃一把抢过衣服，护在怀里，开玩笑，到这来第一次收到的礼物，要让宁恶魔玩坏了就真是伤心了。

　　宁恶魔只是撇了撇嘴：“还真是个孩子啊。”

　　段小秃有些愣神，孩子？这两辈子加起来都三十好几了，居然被宁恶魔叫做孩子，不过低头看看自己的动作，连自己都觉得可悲。

　　再对比一下身材，虽然这段日子抽了不少个子，但该有的还是不算太有。再看宁恶魔，从第一眼见到这人就知道什么叫要什么有什么，腰是腰，脸是脸，虽然很时不时眼睛一眯就媚死个人，但怎么看都是个人模人样的男人，不闹人的时候甚至显得很……成熟。

　　段小秃觉得有点心惊，看着宁恶魔的脸，居然头一次回不了嘴。

　　“我在想，你这头发，是不是穿个小童的衣服比较好。”

　　“要你管……我，唉……明天尽量不给你丢脸就是了。”

　　这话说的真是没点底气，段小秃自己心里也明白，就自己这本事，只怕明天有得熬。

　　宁芙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就觉得今天晚上段小秃懂事了不少，这该怎么说呢，好，还是不好……

　　烛光闪了两回，宁恶魔原型毕现，“小秃，你看小少爷这衣服怎么样？”

　　“我睡觉了……”段小秃挠着头发，抱着衣服转身就走。

　　该来的还是来了，段小秃一如既往的起得很早，但还是晚了，通传的小厮已经提着灯笼在门口等着了，段小秃本想着再检查一下自己的穿着打扮，但眼看着宁恶魔还没起，也顾不上这么许多，连忙捧好衣服，连敲了几下门，里面的人却是没一点反应，不是说练武的人都睡得警醒，这么这个人却是睡得跟死猪似的。

　　越急越乱，段小秃只好边敲边道：“宁……小少爷，时候不早了，快起来。”

　　门口的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进了园子，见段小秃这样，皱了皱眉，又提了灯笼站了回去。
　　怎么今天一早起来就不大顺，还没开始段小秃觉得累了。

　　段小秃见没人了，正考虑是不是该更加暴力一点，门却开了。

　　说实话，段小秃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宁恶魔，一点都不宁恶魔的宁恶魔。

　　初冬的早晨泛着雾气，冷冷的风让呼出的热气化作一片白雾，分不清人的表情，但此时却与一切无关，宁芙只是接过衣服，转身把门关上，不是雾气让人分不清，而是，那人脸上本就毫无表情，或者说，看不到情绪。

　　虽然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但段小秃还是发呆了，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观察力这么强，连宁恶魔长长的睫毛上露珠闪烁的微光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穿着外出的衣服，很普通很单薄的那一种，普通到完全不像平日里见到的那个恶魔，单薄甚至得显得有些可怜。

　　他出去了，刚回来，这一晚去了什么地方，这一晚发生了什么，能让宁恶魔变成另外一个人。

　　宁芙换好衣服，看着扔在床上还泛着湿气的那件灰白素衣，真是可笑，这东西跟这房里里东西都太不搭调了。现在身上的衣服大概是南陵锦，或者更好的紫曼锦，一样的灰白色，但绣底雕袖，银线滚边，不由得一阵发寒，才发现，原来已经外面已经这么冷了，原来装可怜已经没有用了……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段小秃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门口发呆，天色开始泛出一点微光了，心下一惊，脸上更是难看，转身就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敢看宁恶魔，是怕看到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吗？

　　匆匆跑了两步，完全没有看到前面的小阶，段小秃唯一的念头就是，这唯一一身不算太给宁恶魔丢脸的衣服要保不住了。

　　宁芙也没有想到段小秃还傻愣愣的在门口等着，更没想到这一天还没正式开始，段小秃就要出乱子，连忙上前一把拉住段小秃。软软的孩子，轻得像是拉这一把就能把她甩出去。

　　“你还真是能给你小少爷长面子，待会要是从祭台上滚下去才是真的好看了。”平时的样子，恶魔又回来了，刚才看到的是幻觉吗？

　　“还好你小少爷昨天睡得好，今天精神好，放心，不会让你摔下去的。”宁恶魔抓着段小秃的小脑袋就是一阵乱揉，恶魔还是平时的样子，但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太一样了？

　　这种感觉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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