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头式出道

　　张子钦摸索着坐到台下时，宫宇耳语一般的寥寥数字依然在脑海中徘徊不去，勾着耳朵有些发烫。
　　他并不是随便说自己“应该离开”这种话的。而是认真的思考了很久，却只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而且刚才他Solo的场面已然充分印证了这个结论的正确性。今天来现场的应该都是节目的核心粉，也会是将来出道团队的核心粉。结果他一上台，下面就很“有组织”的保持安静了，针对他的意思众目昭彰。
　　然而当张子钦抱着诀别般的觉悟和宫宇谈起这件事时，宫宇却回避了所有摆在眼前的既定事实，反而说“你的愿望对我很重要”。瞬间便让张子钦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崩的一塌糊涂。
　　面对宫宇这份真挚又小心翼翼的感情，他没法自欺欺人的当做不知道，也没法找借口去搪塞。只能顺着对方蛮不讲理的思路，重新开始琢磨“自己的愿望”。
　　思索间，黑漆漆的舞台上隐约看得见人影攒动，演出似乎很快就要开始了。
　　所以……你又想告诉我什么呢？张子钦注视着舞台，沉重的叹息了一声。
　　但接着，灯光亮的起那一刹那，张子钦尚未出口的叹息便凝滞了。
　　舞台中心摆着一架黑色钢琴，宫宇就坐在前面，眼眸低垂，神情专注。画面精致优雅的不像这个时代。而后，他抚上琴键，纤长的手指起起落落，灵动的乐声潮水般涌现。
　　张子钦几乎立刻知道了这是什么曲目，澎湃的心跳声简直要盖过穿透头颅的琴音。
　　磷粉，磷粉，磷粉。
　　这是他最喜欢的那首歌，他第一次遇到宫宇的那首歌。
　　等到宫宇第一句唱词响起，曲调并无改变，但唱腔却和之前都不一样。不是以往清亮的声音，而是嘴唇几乎要贴在麦上的低吟唱法，几分沙哑磁性的嗓音透过电流刺进耳朵，激荡着全身都为之震颤。
　　时隔将近三年，张子钦听了宫宇的三次《磷粉》。
　　第一次，仿佛在一片纷纷扰扰里，随风飘散的尘埃。
　　第二次，犹如在生死存亡的困境里，奋力挣开束缚的破茧成蝶。
　　第三次，却像是高悬在舞台上空的聚光灯。自信又温柔，温暖又强大。照耀得整个世界都熠熠生辉。
　　其实不需要宫宇刻意去强调，张子钦自然会全程盯着他看。真正撩的他心神荡漾的，还是那句“唱给你的”。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听这首歌的？什么时候开始盯着他看的？想站在他身边的心情，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呢？
　　如果，只是如果，他们之间真的存在什么情愫，身后的这些粉丝会作何感想呢。
　　会因为喜欢宫宇而接受自己吗？会因为是自己的愿望而支持下去吗？
　　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存在吗？
　　这时候，宫宇独唱的四句主歌结束。从钢琴后面转出来的是小二和姚靖两个舞担。两人身着泛着银光的演出服，手臂上的柔软的纱料随着动作飘扬，看起来真的很像蝴蝶翅膀。随后绕着中间的宫宇转了一圈，忽然踩着节奏高高跃起。
　　腾空的一瞬间，钢琴声戛然而止。落地的一瞬间，配合着鼓点的重音再次响起。至此，歌曲进入了主歌第二段。其他学员也逐一加入了演出，台上的六个人在仿佛在琴声的指挥下配合无间。
　　看到这个画面，张子钦一片旖旎的脑内才清醒了些。
　　从上一次演出开始，宫宇的舞台已经开始体现出他不断成长后越发卓越的能力。无论是逐渐显露的领导才能，还是独一无二的优雅气质，一定能让他走的很远。
　　即使舞台上没有自己……场面也能美得让人窒息啊。
　　张子钦如是想着，闪闪发亮的眼神黯淡了些许。
　　高昂副歌过去，整首歌最后以几个缥缈的琴音结尾。现场的观众好似没有从歌曲的情绪中缓过来似的，依然是一片静寂。
　　宫宇轻飘飘看了一眼台下，猝不及防的露出一个异常柔和的笑颜。
　　“喜欢吗？”宫宇浅笑着问道。
　　片刻停顿后，整个场馆瞬间便腾起沸腾般的尖叫声。禁欲男神什么时候撩过粉啊，这突如其来的释放魅力谁受得了啊。
　　张子钦也被这笑容晃的一愣，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离宫宇很近，像奋不顾身扑向火焰的蝴蝶，下一秒就能毫无缘由的抱紧他；又觉得自己好像离他好远，渺小的像一粒磷粉，淹没在一片蓝色荧光中。

　　在这之后，张子钦也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直到被旁边的旦旦叫了好几声，才堪堪回过神来，匆忙准备回到台上。
　　接下来的环节就是互相吹捧一段时间，等待现场观众投票结束。张子钦这次不是C位，也不用多说话，跟着主持人的调侃和阮垚的胡说八道附和两句就行了。
　　然而投票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在宫宇祭出他有史以来最温柔的笑容之后，他们函数组居然依然靠着勉强几票的优势赢了对决。大概是阮垚、旦旦、许澜这三个人聚在一起的连带效果。
　　对面的姚靖好像是所有人里最惊讶的，半开玩笑的吐槽说是他们组是靠女装取胜，属于胜之不武。
　　这话其实开玩笑的有点过，主持人刚擦着汗想说点什么圆场，一直不怎么发言的宫宇却突然的拿起了话筒。
　　“胜负也不是关键，以后互相学习吧。”宫宇沉着说道，“我觉得函数组的舞蹈编排很出彩，副歌那段的交叉走位在台下看起来非常漂亮。”
　　“是啊，我这个不懂跳舞的人都看的出来很难。”主持人听了，也适时的转变了话题。“听场务说你们组从凌晨一直彩排到今天早上九点多，好辛苦啊！”
　　张子钦听闻，也及时配合着解释说是因为布景位置有变动，所以大家调整走位用了很久。
　　“因为想给大家更完美的舞台啊。”张子钦最后如此总结。粉色荧光棒区域很给面子的爆发了一阵欢呼，称得着其他区域更是静悄悄，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主持人见状，又悄悄擦了把汗，而后立刻引导大家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这一次获胜组的福利是每人一袋赞助商的糖，可以现场发糖给粉丝。阮垚接过来自己的小袋子，随口喊了一声谁要，台下瞬时间又是一片声嘶力竭，好像全场都是阮垚的粉一样。
　　等轮到张子钦，台下又针对他似的静寂了。于是张子钦也没好意思说别的，默默走到粉色荧光棒那片。
　　看到自己爱豆过来了，粉区的观众们自然分外热情。还好像竞争攀比一般的奋力欢呼。一时间营造的声势好像也不比前面小。
　　看着台下热情的朝他伸手的粉丝们，张子钦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急忙说着大家不要挤注意安全。
　　这倒不是张子钦乱操心，而是培训的时候反复强调过，一定要预防哄抢引发的踩踏事件。所以他们其实都是半跪在台边，尽量把糖放到粉丝手里。张子钦当然也不例外，非常敬业的从这边发到那边，抽空还和周围的粉丝握握手，看起来也很是融洽。
　　然而，就当张子钦发完一袋子糖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忽然看到一个什么物体遥遥朝他飞过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感到肩膀被液体打湿了一片，身后传来了塑料和液体落地的声音。
　　什么？
　　发生了什么？
　　是有人朝他扔了个水瓶吗？
　　张子钦木然的回头一看，果然有个开着盖的饮料瓶掉在地上。霎时如同一盆冰水迎头泼下，把刚刚有些缓和的情绪尽数浇灭。
　　接着，这个水瓶犹如□□一般，突然引/爆了台下一片此起彼伏的咒骂。铺天盖地的荧光棒朝着张子钦这边扔了过来。尽管大部分都没砸到人，满地蓝莹莹的光让却张子钦觉得格外的刺眼，好像和耳畔嘈杂的言语攻击一样深深扎进了身体，将他刺得遍体鳞伤。
　　……原来自己这么遭人恨啊。
　　这是张子钦最后一个清晰的想法，随后便觉得自己的五感越来越模糊，恍惚间好像被人拉了起来，再后续的事情就完全不知道了。

　　等张子钦再一次清晰的辨认出眼前的场景，看到的是白花花一片的天花板。耳边是一片嘈杂的脚步声，交谈声，孩子的哭声。还有刺鼻的消毒水味。
　　他操纵着干涩的眼睛艰难的转了转，觉得视线还有点模糊，但是好像美瞳被摘掉了。自己右边是蓝色的布帘，还挂着输液瓶。左边坐着个带着口罩的人，这人听到动静也转过头来，正撞上他的视线。看到镜框后面深邃的墨色眼眸，张子钦瞬间便安心了下来。
　　“宫宇？”张子钦下意识呼唤道。
　　“嗯。”宫宇轻声回应着，顺手把把他身上的盖着的外套盖好了。“别担心，没事了。”
　　随后，张子钦就安静的躺着，听宫宇把情况简单解释了一下。这才知道他是因为低血糖突然昏迷，然后被送来打吊针了。这个背景音复杂的地方是急诊观察室，外面都是闹流感和拉肚子的宝贝们。
　　怎么觉得好丢人，低血糖不是吃点东西就好了吗？张子钦先十分无语的吐槽了自己一遍。而后才忽然想起来这个不是重点。
　　“等等，公演呢？观众没有出问题吧？”张子钦急切的想支起身子，四下张望着。“姐姐在吗？公关是不是要处理一下？”
　　然而宫宇马上就把他按着肩膀推回床上了，态度强硬的把张子钦吓了一跳。看他肯老实的躺着了，宫宇才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都没事，你先休息。”宫宇说道，“我去叫护士。”
　　看到宫宇要离开的背影。张子钦忽然一愣，公演时的种种场景瞬间闪回，在脑内里爆炸开，那些被他选择性忽视的声音也涌现了上来。
　　滚，退团吧，放过宫宇吧。
　　Aki酱Solo吧，不在这里受欺负了。

　　就在这一刻，张子钦好像突然间再也不能抑制自己，随即冲动的拉住了宫宇的袖口。好像现在不拉住他，这个人就会永远的消失在这个蓝色幕布的后面。
　　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拉扯，宫宇也回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好像透露着一丝惊讶。
　　“别走。”张子钦说道，“你说过……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吧？”
　　似乎是看到张子钦异常认真的神情，宫宇也默默坐回了床边，拉下了自己的口罩。
　　“明天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宫宇耐心回答，“现在先休息好。”
　　然而听到这推拒一样的回答，张子钦反而觉得更焦虑了，情绪激动的摇摇头。心里隐隐觉得，现在是唯一的机会，到了明天……他可能就说不出这句话了。
　　想着，张子钦又一次抓住了宫宇的袖口，自暴自弃一样的抬起头。
　　“我想和你跳《Cherries》。”张子钦坚决说道，“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说服粉丝和投资方的机会。所有的困难和阻碍，还有后果…我都会去面对。”
　　宫宇显然根本没想到，张子钦这时候要提的竟然是这件事。此时此刻像愣住了一样完全没有反应，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所以，你怎么想？”张子钦见状也有些慌张，忍不住出言催促道。“我知道今天场面很糟糕，我再继续留在团里会影响你们，会影响你……”
　　话说到这里，张子钦也觉得越说越没气势，满心剩下的只有沮丧和委屈，拽着对方袖口的手也垂了下来。
　　是你先问我的愿望的。现在我说了，这就是我的愿望。但是我的愿望……能实现吗？
　　“我还能…留在你身边吗？”张子钦叹息着，呢喃般的话语径自滑出了口。“我想和你在一起…”
　　话音一落，两人忽然极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狭小的空间的气氛好似瞬间急促了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宫宇这样问他，语气听起来有些缥缈，却又隐隐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的热切。
　　我刚才…说的什么？
　　张子钦略一回忆，马上意识到了自己“言辞不当”，立刻慌张的想摆手解释一下，但抬起的手却被对方温暖的握住了。
　　下一秒，有什么柔软的触感覆上了嘴唇，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脸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张子钦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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