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头式出道

　　来人是个平头男子，年龄目测三十开外，形象也不是偶像派。张子钦努力搜刮了一圈记忆，实在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但能受邀来参加活动的肯定不会是普通主播，大概是他参加节目之后火起来的吧？
　　聊天主播的话，是聊金融股票、时事历史什么的？现在DK的用户跨度越来越广了，也不是没可能。
　　“您好。”张子钦想通之后，便礼貌的回答了对方，“怎么称呼？”
　　“叫我老茧就行了。”老茧笑着，而后忽然神神秘秘的稍微前倾了身子，“Aki酱比直播里看着还漂亮啊，不愧是能进……娱乐圈的。”
　　这捧的也太假了，哪有真人比美颜摄像头里好看啊。张子钦十分无语的客套了几句。不知道这位老茧这是要干什么，和他聊娱乐圈吗？
　　结果张子钦还真猜对了，老茧紧接着就问起了“怎么才能”参加选秀的各种问题。这点问题对张子钦来说不算什么，能说的回答一下，不能说的随便就挡回去了。看着老茧一脸笑容渐渐僵硬的样子，张子钦也觉得挺有意思。这位看着年纪不小了，结果套话段位不怎么高啊，阮垚同学想挑事的时候都比这个有水平多了。
　　而老茧这边聊了半天什么干货没问出来，显然也有点急了，干脆攥着手机往桌子上一拍，摆出一副破斧沉舟的架势。
　　“Aki酱啊，我看你也是个心善的好人，就和你直说吧。”老茧说着，还露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我有个熟人特别想当男团偶像。孩子长得特秀气，也是学舞蹈的，就是没路子。”
　　“可以找个公司报名当练习生，现在很多公司都资源很好。”张子钦模式化的回答，却越发觉得这个对话不对劲了。“这个问题好像聊过了？”
　　“正经渠道申请的练习生，那淘汰率多高啊。练个几年见不到制作人，不就白练了？”老茧摇摇头，又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和你们罗总搭上线？毕竟我也不知道别的制作人是不是有这方面爱好啊。”
　　这话一出，张子钦就完全确定了。这位是来套话挑事的。桌子上拍着这手机搞不好还在录音吧？
　　而老茧大约是见张子钦不说话了，又急忙笑了笑。
　　“要是在这不方便说，晚上吃个饭怎么样？”老茧继续说道，“知道你忙，多少钱随便开。”
　　这么低级的套真的能套到人吗。张子钦在心里默默无奈了一秒，正想怎么回答，身侧却突然有个声音插入了对话。
　　“您好，需要饮用水吗？”
　　老茧这边正问到重点，想赶紧把无关人员打发走，看到手边有个杯子就随手接过来了。
　　只是手指刚刚碰到杯子，老茧立刻就感受到了杯里液体过热的温度。灼烧带来的刺痛感让老茧下意识的一缩手。结果没想到对面递杯子的人也没拿稳，装着热水杯子便整个打翻在了老茧了身上。
　　“哎！”老茧被烫的一声高呼，本能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手里攥着的东西凌空划出一条抛物线，遥遥摔在了距离水渍不远的通道上，还是正面朝上。
　　那是另一个手机，屏幕是亮着的，显然正在直播中，还有一连串礼物效果刷刷翻过。
　　然而此时此刻，张子钦却来不及看桌上的或是地上的手机，只是惊讶的看着挡在他面前的人，好像要把他护在身后一样。
　　“不好意思。”宫宇冷淡的声音响起，“手滑了。”

　　宫宇刚才和张子钦说去“拿水杯”，其实完全就是个借口。
　　对于张子钦长时间以来有意无意回避他的试探，宫宇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现状。但说心里完全不急切不紧张那也是不可能的。因此，今天偶然碰到“面对异性”这个事关心结和恋爱的双重敏感问题时，张子钦的态度居然是一半调侃、一半急着把他往外推。这就让宫宇有些不愉快，很不愉快。
　　于是宫宇坐不下去了。只觉得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做出什么伤害双方的事。
　　但等他走到对面饮品发放处，等冲上头颅的血液冷却之后，宫宇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张子钦根本不知道他和家里姐姐们的微妙关系。就算张子钦再怎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也猜不到这种独特的家庭纠纷吧？
　　而且说到底，张子钦根本没有必要事无巨细的猜他有什么小情绪。他们现在还是普通的队友关系、师生关系，就像训练营的几十个孩子一样。最多加上个朋友，显得关系稍微密切一点。而从张子钦这个回避推拒的态度来看，这个普通朋友关系大概还会维持很久。甚至永远都不会有增进向的改变。
　　宫宇叹息着一推眼镜，对面工作人员小姐姐说的什么根本没进脑子，接过杯子就反身向回走。然而走了几步宫宇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的是个装着热水的塑料杯子。虽然小姐姐贴心的套了两层塑料杯，还是无法阻止液体向外散发的热量。
　　于是宫宇只能举着水杯，小心的穿过嘈杂的人群，慢慢走到了刚才坐过的位置附近。
　　这时候，张子钦还坐在原来的地方，对面自己坐的位置却来了个人。这人似乎在和张子钦聊着什么，桌面上看起来仪表堂堂、谈吐得当，但桌子底下的手却好像…拿着什么发亮的物体？
　　宫宇一时也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但藏桌子底下的肯定不会是好东西。又想着张子钦可能不知道，便加紧脚步走了过去。
　　然而宫宇走到张子钦身后，正好没前没后听见一句“开价”。当时只觉得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是一阵血气翻涌，秉承着最后一丝理智才没把手里热水直接泼出去。
　　不能给团队徒增麻烦，这个道理宫宇不会忘的。何况张子钦也是他团队里的一员。
　　至于递水杯这操作是宫宇在酱香学社交手法。通常用于岔开话题，宫宇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结果这老茧估计是真的心里有鬼，接个杯子还能手抖。导致热水溅了一身，还把桌子下面藏的手机扔出去了，飞了半米远，正好掉在过道上。
　　恰好，刚和别人聊完的一姐正沿着过道往回走，好像直播的太专注，没注意前面发生了什么。于是宫宇前后一看，突发奇想的一抬手，拦住了一姐的行进路线。
　　“有摄像头。”宫宇指着地上的手机解释道。
　　一姐闻言低头，立刻吓得后退半步，而后夸张的压住了飞扬的裙摆。
　　“有变态拍裙底！”一姐高声尖叫，手里的自拍杆依旧拿的稳稳的。
　　只是一姐这么一喊，附近的女主播都惊慌的按住了裙子，而后四下环顾了一番，最后目光都投向了地上的手机，和明显一脸惊慌的老茧。宫宇象征性的解释了一句，也被周遭的一片吵吵嚷嚷迅速淹没了。
　　这老茧虽然起了个老气的名字，但社会经历大概并不丰富，显然完全没见过这架势，还被一群看变态的目光洗礼的满脸通红，马上就挣扎的就想去捡手机。
　　不过没等老茧碰到手机，附近的安保工作者就迅速来维持秩序了。一个拉走了老茧，一个捡起了手机。还有一个客气的问一姐能不能配合着介绍一下情况。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问问那个……”一姐说着，举着自拍杆四下张望了一圈，却没找到他要找的人。“那个，叫什么来着？”

　　张子钦在后台整着头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不能平静。
　　刚才那个“有变态拍裙底”的复杂的事件，他在旁边默默围观了全程，一句话也没用他说。宫宇趁着场面混乱悄悄把他拉到了人群里，然后主动去找安保大哥解释了事情概况。核心思想就是“手滑洒水、手机掉了，都是误会”。全程一个字都没有提到他。
　　真的好像…在刻意保护他一样。
　　对于宫宇出面帮他解围这个事，张子钦虽然很惊讶，但惊讶过后当然也是非常感动。后面那一串莫名其妙的连锁反应也不是宫宇的问题。加上这件事是老茧坑他在先，张子钦不至于有什么内疚之情。
　　他只是真的很担心宫宇接下来要怎么办。或者说，会被怎么样。
　　刚才一姐举着自拍杆站在旁边，手机后面怎么也得坐着五位数的人。这么丢脸的场面全播出去了，凭那个老茧的个性，大概会记恨上宫宇吧？他们节目组才消停几天就又要吵起来了，楚导大概也会批评宫宇的。
　　……哪怕说对方性骚扰在前，也显得我们占理一点啊。
　　张子钦无奈的叹息着，悄悄看向身边的宫宇。
　　然而这时候，同样为了演出打扮完毕的一姐忽然出现在了宫宇旁边。而她特意过来一趟的目的居然是拉着宫宇表达真诚的感谢，态度热情的过分。张子钦反而被晾在一边了。
　　“我居然才知道你是发翻唱的！你要是露脸直播早就火了呀。”一姐娇柔的说着，还稍微撩起了脑后飘扬的长发。“那个，我其实也算是唱歌的主播嘛，好期待有机会能和你合作呀。”
　　“谢谢。”宫宇简短的回答着，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半步。
　　后来这个单方面的又对话持续了好一阵。而待到一姐终于满意的离开之后，张子钦再看向宫宇，清晰的见到对方又是明显的闭上了眼睛舒了口气，周遭环绕的分明是种疲倦的氛围。仿佛只是和一姐说几句话，对他就是种沉重的精神负担一样。
　　精神负担？
　　想到这，张子钦忽然感觉呼吸一个凝滞，一种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而后，便莫名冲动拉住了宫宇的袖口。
　　他大概是见多了想认识女孩子又不敢搭话的水友，所以把宫宇的心情彻头彻尾的误会了。
　　而宫宇感受到袖口的拉力也回过头来，正好撞上了他的视线。一时间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其实两人从“拿水杯”之后就一句话也没说过。大概互相之间都有点不便言说的小情绪。因此，即便张子钦这时很迫切的想和对方交流他现在的心情，忽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是低着头，含糊着说了两个意义不明的句子。
　　“对不起。”
　　“谢谢。”
　　张子钦自己都没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宫宇果然也是稍稍一愣，但随后却好像听懂了一般，稍微摇摇头。
　　“没关系。”宫宇轻声说道，“那件事…是我欠考虑了。对不起”
　　“不会，你做的很好了。”张子钦听闻立刻急切的回答，“但其实…不用这样的。我都很习惯了。”
　　话音未落，张子钦便感到一种熟悉的触感覆上了头顶，随后温柔抚过耳侧的头发，仿佛羽毛在心头上轻轻扫过。
　　“……不要习惯这种事啊。”
　　宫宇耳语般的回话接着响起，低垂着的眼眸里尽是一片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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