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头式出道

　　虽然开始觉悟很高，但第一天的练习结束后，宫宇就发现他们组的歌舞设计还是太“平淡”了。按部就班的练下去效果应该也不错，甚至能在节目里拿到不错的成绩。
　　但只是按照要求完成任务，可远远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啊。
　　于是在下课之后，宫宇第一时间就到休息室找到了准备下班的海哥。海哥听到他的想法，果然也很积极的放下外套凑过来帮他看唱谱。没等宫宇说什么，就先给他讲了好几个重点。
　　“还是那句话。我最后拿出来的单曲是我给自己设计的唱法。如果你给观众拿出一份一模一样的，只有唱的比我更好才有意义。”海哥说，“所以你没有必要这样做。组员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特点，根据他们本来就有的优势去设计，效果就能事半功倍。就像你上次给张子钦设计的《Tear》一样。”
　　这是宫宇最近已经在尝试着做的事了，现如今听到海哥这么说，心里也更踏实了一些。
　　“另一方面，团队还有人数上的优势。声部和声，队形编排，甚至舞台设计等等，都可以用来提升效果。”海哥继续补充。“不过在此之前，我建议你先确定出这个舞台的基调。”
　　“基调？”宫宇有些疑惑，总觉得这听起来像是小草莓给的建议。“类似状态吗？”
　　“基调其实是在状态之前的。就是你和组员们怎么理解这首歌、你们最想表达的东西是什么。然后把所有的状态和技巧都往这个方向去推进。”海哥回答，“或许会和最初的版本有偏差，但这才是观众们都想看到的。”
　　这样简直像是个创作者了啊。宫宇默然点点头，感觉自己忽然被打开了一个豁口，堵在心头那份沉重又无处可去的压力沿着开口倾泻而出，一路延展向了遥远的地平线。
　　而看到宫宇若有所思的表情，海哥是也是欣慰的笑了笑。
　　“总之，张子钦和你一样很认真，我当然也不会放水的。”海哥最后这样说道，又拍了拍宫宇的肩膀。“我们的目标都是创造更好的舞台表演。各自加油吧。”
　　海哥离开之后，宫宇便一个人回到了练习室。带上耳机反复把伴奏听了一遍又一遍，纷乱的思绪也逐渐平静下来。
　　海浪的声音，号角的声音，从耳畔开始扩散，在头脑里来来回回。交错的电流似乎与脑海里的波纹开始慢慢同步。过滤掉表面的嘈杂之后，沉积下来的是一片明朗的湛蓝。
　　虽然《Signal》是首节奏明快的歌，但似乎不是肤浅的听觉刺激，反而有种莫名的厚重感。仿佛有什么样的困难也不会畏惧退缩，即使遍体鳞伤也要披荆斩棘的砥砺前行。
　　所以，基调是什么呢？扬帆起航的信号吗？乘风破浪的起点吗？就像他这一刻沉重却不压抑的觉悟一样吗？
　　宫宇抬起头，注视着窗外异常明亮的夜空，过往在练习室的一幕幕没由来的接连涌现。最后都归纳成了张子钦蹙着眉的担心的样子，以及演出顺利结束后释然般的笑容。
　　想到这里，宫宇好像骤然明白了什么。墨色的瞳孔就如夜空一般，似有闪耀的光芒盈盈流转。
　　凡事总不会一帆风顺。
　　如果真的出现了预料之外的状况，他会竭力去承担和解决。
　　如果有一天，需要他以更进一步的立场去做什么事，他也绝不会畏惧。

　　转眼便是次日。宫宇这天本来的任务是去小草莓的组带学员练声乐。但他早上第一件事还是先找到了自己的组员，让所有大家趁着今天和莓哥一起练舞，好好想一想“怎么理解这首歌”。等晚上两边都下课了再一起讨论。
　　莓哥也不愧是直觉派舞者。宫宇晚上再来的时候，就确实的感觉到学员们多多少少对歌曲有了一些想法和理解。接着宫宇再把自己设想的“基调”一沟通，意外的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虽然俗了点，但就是追求梦想那种无畏的感觉吧？”阮垚哼着曲子，摇头晃脑的说道，“还是海哥的歌写的好，完全没有矫情和强行励志。”
　　看到这个状况，宫宇也放心了不少，便打开自己昨天的笔记开始介绍他思考的一些唱法上的改动。这些改动当然也是基于“无畏”这个基调而设计的。比如本来副歌结尾处是个干净利落的收束，但宫宇想把这里改成长音，意在增加一点延展性，顺便强调这个漂亮的高音。
　　当然只靠描述也说不明白。宫宇介绍完便坐到钢琴后面，自己弹唱着示范了一遍。很快，高亢的尾音给整首歌划上了句号。宫宇唱罢再一抬头，就看着对面一群孩子都呆呆的看着他。
　　“听起来突然就不一样了！”一个嘴快的学员拍着手说，“好有魄力的感觉。”
　　“加强效果。”宫宇解释道，“先试试看吧。”
　　宫宇这个效果良好的示范把组员们的积极性也调动起来了。纷纷开始主动尝试。其中，阮垚本来就是爆发力强的类型。虽然完成度不太好，但是立刻就找到了感觉。再加上又是C位，很快就引导着全组都从平平淡淡往冲击力的方向延展，形势一片大好。
　　但接着，最大的问题居然出在了实力Vocal许澜身上。他的唱功本没什么可挑剔的。修改后的长音气息十分稳定，收尾也很干净。只是许澜对细节的处理总是过于细腻了。导致他唱出来的歌怎么听都是“软绵绵”的，娓娓道来的感觉，就像一群热血青年在海滩追逐夕阳奔跑，其中却混进了个散步的船夫一样。
　　“今天许澜先留一下吧。”宫宇最后这样说道，“解决一下基调的问题。”
　　其他人当然没有意见，很快便各自离开要么去休息要么去加练了。刚才还嘈杂热闹的练习室瞬间就只剩下了许澜和宫宇，面对面相顾无言。
　　而看着态度拘谨、神态复杂的许澜，宫宇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开始谈，略一犹豫后，决定学着导师们从“思想工作”开始聊。
　　“你怎么看待这首歌？”宫宇尝试着问道，“喜欢吗？”
　　许澜听闻，又是稍微动了动嘴唇。好像确实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来。
　　因为许澜实际上并不喜欢这首歌。实际上，也并不喜欢做偶像。
　　他喜欢的就只有唱歌而已，真正想做是当歌手。至于跳舞、表演、维持商业形象这些偶像的工作，许澜何止是没兴趣，简直厌恶到了下了台一秒都坚持不住的程度。
　　但像他这样怀揣音乐梦想的青少年，再加一条形象不错天赋良好的，不夸张的说满大街都是。其中，想火没路子、想学习没资源的人显然是做不了歌手的。
　　当然，许澜也试过参加面向普通人的艺考。可惜音乐学院也不是随便进的。在考试候场的时候，他左边坐着一个两岁半弹钢琴的，右边坐着一个上着天价考前培训班的，老师就坐屋里面当评审。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然而当许澜心灰意冷的走出考场时，却被一个穿西装的人拦住了，还问他有没有兴趣当偶像。
　　“没兴趣。”许澜果断回绝了。“我是学声乐的。”
　　“你可以趁着年轻先做偶像啊。以后火了再转型做歌手，一样的。”那人耐心的劝导，“我们公司的声乐教学资源很好。跑商业还有演出费。”
　　许澜最后还是接受了，权当是半工半读。况且家里早想让他滚出去挣钱了，能提前两年当然更好。
　　于是，怀揣歌手梦的青少年许澜就开始了他在麦芽的练习生生涯。每天练着乏味的口水歌和轻佻的大众舞蹈，挂着商业性的假笑在各种小舞台跑来跑去。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能有空听听海哥的新专辑。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一个人站在舞台中间，面前一架优雅的白钢琴，台下的人谁也别拿什么鬼的荧光棒应援牌，都给我安静的听。
　　在这期间，他不是没哭过没崩溃过，但也没人安慰他pick他。最后还是只能在原来的路上继续挣扎，期待着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某一天。
　　所以许澜根本不喜欢海哥这首新歌。海哥曾经是他心里神一样的存在，仿佛给他划出了一条可行的发展路径。即使《Signal》已然很好听，但这也是一首彻头彻尾的偶像风商业曲。本能的激起了许澜心里的抵触。
　　所以许澜也很抵触宫宇的态度。他曾经以为宫宇是和他类似的人，一个想做歌手却不得不在现实的残酷下隐忍的人。然而宫宇对此的回答居然是“我现在很喜欢做偶像”。让许澜简直三观碎裂。
　　再到今天，小草莓已经和他说了一天什么找状态、放开点。说实话真的有点烦。到了晚上，宫宇还在这和他说什么“梦想”、“无畏”。此时许澜已然觉得所剩无几的耐心就要耗尽了。
　　例行公事的把工作完成不就行了吗？音准又没问题，你要的长音我也唱出来了，还想怎么样啊？
　　看到许澜低头不说话的样子，宫宇心下也是默默叹息一声，感慨自己在聊天上可能真的没什么天赋。于是只能轻轻敲了敲琴键，让许澜从开头开始再唱一次。
　　“我想试一下和声。”宫宇这样解释道，“你唱主声部就好。”
　　这首歌还有和声声部？许澜对这突然跳转的话题感到莫名其妙，但唱歌怎么也比谈心来的没那么尴尬，就干脆顺势唱了下去。
　　然而开口没过两句，许澜立刻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宫宇的和声就如他今天的气势一样强势，自己唱的主声部整个就被盖过去了。和刚刚说他“基调”不对是一模一样的问题。
　　许澜自己很清楚，但长久以来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接着他们又如此试了好几次，还是一如既往。许澜这边不仅没什么长进，反而越来越要融入进宫宇强势的和声里了。
　　“不太对啊。”宫宇也稍微停下了，皱着眉翻起面前的曲谱。
　　这话不用宫宇说，许澜自己都没脸听了。
　　只不过宫宇翻着翻着，忽然又是一抬头，朝许澜抛出了个更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会唱谱吗？”宫宇认真的问道。
　　废话。许澜差点想翻个白眼。哪有学唱歌的不学唱谱的？偶像吗？
　　不过腹诽过后，许澜还是老实的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宫宇听闻，便把手里的一叠纸片朝他递了过来。许澜接过来一看才惊讶的发现，这居然是一份手写的唱谱。
　　刚才宫宇一直在唱的和声，就是这个吗？
　　“那个，学长？”许澜试探着开口，摇了摇手里的纸。“这个和声…是你写的吗？”
　　“嗯，所以想试试看效果怎么样。”宫宇点头回答着，眼神还稍微飘忽了一下，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们换一下声部试试吧。我来唱主声部。”

　　等许澜拿着一叠手写唱谱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全然忘了一开始的不愉快。只觉得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刚刚的旋律，浑身血液都在翻涌不息。
　　《Signal》原版的是比较单纯的，和声方面并不复杂。但宫宇刚刚给他的这一份和声唱谱变化很多。时而错落，时而重叠。配合着情绪高昂的主声部，显得内容和层次丰富又细腻。好像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故事在旋律里飘飘荡荡。
　　简直像音乐剧一样。许澜在练习结束后有些晕眩的感慨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不着边际的联想。
　　“能请你来唱和声部分吗？”宫宇最后这样问他，“虽然和声没有主唱那么抢眼，但是这个组里暂时也没有其他人能胜任了。”
　　这一次许澜立刻就答应了。都快走到宿舍了，才后知后觉的脚步一顿，而后猛烈的甩甩头。暗暗想着自己绝对不是被宫宇写的和声惊艳了，也绝不是被夸到失去理智，只是想唱自己更喜欢的部分而已，仅此而已。
　　许澜稳了稳情绪，一把推开了宿舍门。结果正好看到黑漆漆的屋里有一片醒目的亮光。
　　光的来源是他同公司的队友小二，人在上铺坐着，手里拿着的发光体……很明显是个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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