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头式出道

　　宫宇留学的专业是音乐剧，唱跳演三位一体，是需要上舞蹈基础通用课的。学期结束当然也有考试，内容是使用自选曲目展示本学期学到的内容。
　　他的讲师是个体型很胖但体态轻盈的中年老哥。考试前夕露着八颗钻石牙和他问他有没有想好选什么音乐。宫宇自然说还没想好。老哥哈哈大笑说不需要太纠结，永远都要选自己最喜欢的，这样才能发挥出最好的状态。
　　于是宫宇听话的选了他翻唱投稿的第一作，樱桃的《磷粉》作为期末考试曲目。反正MV也是芭蕾风，学的也是芭蕾基础，好像还比较匹配。
　　考试当天宫宇自然是尽力去做了，但如今回想起来依旧是自己都觉得不忍直视。他留学的那个国家艺术形式相当开放。哪怕学的只是基础训练，灌输的艺术理念还是相当前卫。当时的宫宇刚刚踏上异国的土地，以前又没有接触过舞蹈，仅仅听课就五分茫然五分崩溃，更不要说赶上其他同学的进度，还拿着临时学的东西去搞创作了。
　　但现在，一切变得都不太一样。即使是一着定胜负的淘汰阶段，即使对手率先表演且表现良好。宫宇却觉得心境非常平和。
　　自从来到了这边，接受了许多基于自身情况的耐心的指导，欣赏到更多风格的舞蹈，对舞蹈这件事也有了新的认知。就像在演奏中加入了演唱，舞蹈也让“音乐”更完整。音乐剧是这样的，唱跳舞台也是这样。
　　其实也很好啊。宫宇举起话筒，深吸一口气。脑海里闪现的是昏暗的MV里逐渐亮起的一束聚光灯，亦是冷清的出租车里闪闪发光的手机屏。
　　光源中纷飞的尘埃正化作蝴蝶抖落的磷粉。
　　想要表达的东西是什么？随心去做就好了吧。

　　当宫宇唱出了第一个字，张子钦几乎立刻就分辨出了这首歌。
　　《磷粉》也是他最喜欢的曲子。几年前初听深深喜欢上了，之后就着魔似的循环了上百次。原唱美的无可挑剔，但却总觉得稍微差一点没戳到心里。
　　随后张子钦也去被翻唱屠屏的首页随手点开了一些，可惜没有一个听到半分钟以上。都不对，感觉不对。
　　直到某一次抱着三秒关的心情随手点开了一个并不显眼的视频，却在人声响起的瞬间感受到了穿透心里的震撼。
　　这就是他一直想听的声音，脑海中想象的感觉。
　　再然后，循环了上百次的原唱再也没点开过，取而代之的是这个翻唱视频。顺便在每次听歌的时候刷几次作者主页，悄悄的等着更新，然后加入循环列表。期间好几次，张子钦都想联系这个作者要音源授权用来当翻跳音乐。然而当他打开这作者的聊天框，才倏然发觉他一个天天靠聊天挣钱的主播，此时竟然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这个视频的作者，叫“宫商角徵宇”。
　　可想而知，如果宫宇唱《磷粉》有一点问题，张子钦都不会这么做。
　　但舞蹈部分怎么办呢？张子钦正担心着，下一秒就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看什么。
　　虽然张子钦并不知道宫宇当年的考试内容，但他认为只看舞蹈部分，对方表演的是一段即兴现代芭蕾。
　　其实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仍然如宫宇自己所说是一段尬舞。差不多就是还原了MV舞里的一些记忆点动作，中间不记得的部分就用一些基础组合串起来。动作生疏和衔接断点非常明显。如果这真的是什么舞蹈考试，张老师肯定一个F糊过去了。
　　但舞台表演不是纯粹的技术考核。舞蹈也不是一连串标准动作的叠加。宫宇虽然在舞蹈上依旧表现的不够好，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的表演很美，很优雅，和自己的演唱完美的匹配在一起。仿佛真如翩翩蝴蝶，翅上的磷粉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蝴蝶翩然淡漠的外表下有着什么样的情绪呢？破茧的自由吗？隐蔽的不安吗？以及，不经意间掀起滔天风暴的能量吗？
　　张子钦曾经无法想象宫宇表演这种疯狂释放自己的舞蹈。初评选歌时就果断的下达了“不适合”的判断。但现在的宫宇和以前很不一样。从情绪复杂的初评，到意识流的初次公演，再到《KAT》的侵略性骤变，以及站在正C位、将电音民歌深入诠释的上次公演。
　　从犹豫到挣扎，从突破到释然。这就是宫宇的行进轨迹，有什么封闭着的东西正在慢慢打开。
　　短短一分钟的表演很快结束，看着宫宇最后轻弹指尖的结束动作，张子钦没由来的想起了那天深夜的练习室，那双在琴键上灵活跳动的手指，自己心脏似乎也跟着碰碰乱跳。直至罗亦开口让十七站回来，才堪堪想起这是生死存亡的挑战赛。
　　能赢吗？张子钦抚抚胸口，努力平复着过于起伏不定的情绪。
　　“在这么突然的环境下演成这样，两位都很不错了。”罗亦很官方的总结，“那你们评价一下对方的表演吧？”
　　“这段看得我尴尬症都犯了。”十七率先举手发言，内容还是一如既往。
　　罗亦听完，隐蔽的抿了下嘴唇，又把话筒塞给了宫宇。
　　“宫宇快说点精彩的，不然你淘汰了。”罗亦说，“比如他唱歌有没有跑调走音什么的。”
　　这话宫宇也许没听明白，张子钦瞬间就懂了。这多半在暗示宫宇要靠节目效果和观众缘定胜负。
　　那可有点难办。张子钦眉头紧蹙，祈祷着宫宇及时能来一波天然骚操作挽回局面。
　　结果宫宇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稍微转了转眼睛，有点为难的说道，“抱歉，这首没听过。”
　　话音一落，看台就先笑翻了。随后屏幕上也是一大片“哈哈哈”与问号三连交相辉映。场面相当热闹。
　　“什么鬼他没听过，这首国际榜屠榜神曲啊！响彻大街小巷啊！”小墨一边狂笑着一边猛拍旁边的佳仑，“走音走到都听不出来是什么歌了吗？”

　　片刻的串场之后，投票正式环节启动。屏幕上开始实时滚动两人的票数，一时间不分伯仲。弹幕里还有不少刷着“支持real boy”，“选有实力的，菜鸡滚出”，“赛制黑幕吧为什么不比Rap”之类。正看的张子钦心惊胆战，一个话筒却突然塞到了他面前。
　　“你有什么感想？”一个工作人员问他。
　　这投票环节还能让别人发言的吗？张子钦茫然的低头看了眼话筒，又抬头看了一眼罗亦，没想到对面的罗亦也是一脸错愕的看着这边，显然也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时间不等人，投票依旧很焦灼，十七那边隐隐有些要超过宫宇的意思。这时候张子钦很想帮宫宇拉票，但看直播的什么人都会有，发言太不客观肯定会激怒路人。
　　怎么办呢。张子钦略一思忖，很快开口了。
　　“两位都是很有实力的选手。”张子钦说道，“IF计划一定可以选出优秀的‘偶像男团’吧。”
　　强调一下节目性质。至于能不能调动观众们关注一下重点，就不得而知了。
　　张子钦这边正想着，一跳彩虹色的弹幕忽然就醒目的涌进了视野。
　　“听见了吗？选偶像！选能！成！团！的！”
　　此时距离投票结束还有10秒，这条彩虹色的弹幕似乎一石激起了千层浪。十七那边的隐隐要冒出头的涨势突然略一停滞，两边很快又恢复了零头差异的胶着。弹幕的风险也忽然一个急转。
　　8秒，“有的人进团我蒸煮怎么办！”
　　6秒，“看出处！看配置！这是选队友！”
　　4秒，“偶像的实力是舞台吧。”
　　2秒，“努力的偶像好一点。”
　　0秒，时间到。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归于静止。右边的数字比左边多出不到百票，但依旧是胜利了。右边的人是谁？舞台实力更强的，努力的，团队感优秀的偶像备选——宫宇。
　　看到这一结果，张子钦长出了口气，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脱力般的疲倦。然而没等一秒的休息，刚才的话筒就又伸到了他面前。“现在你有什么感想？”
　　这回张子钦真的懵了，一看对面的罗亦，简直是一副要发飙的表情。
　　简直是不拿主持当回事啊？张子钦一时想到了不少可能性，但直播还在继续，话筒还戳在面前，也容不得他慢慢想。
　　“你对十七有什么要说的？你们以前认识是吧？”工作人员不依不饶的问。
　　哦，问这个啊。张子钦听闻稍微笑了笑，面不改色的回答。“他…没找到合适的平台吧。”
　　有始有终，不错。张子钦点点头，正想着要不要再补充两句，台上的罗亦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手里的话筒好像换了一个。
　　“OK那我们恭喜宫宇守住晋级名额。下一位准备。”
　　而后，罗亦就什么也没说的转身下台了。这下看的台上台下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罗总的粉丝也立刻在弹幕里爆炸了，纷纷要节目组给个说法。
　　不过弹幕炸了又不是现场炸了。这个小插曲对他们选手并没有什么影响。赛制依旧在进行，只不过主持的换成了在台下流程式喊话的工作人员。可惜后面两位选手也都挑战失败，自此前十六名再无变动的可能。
　　置换赛流程一结束，选手们立刻就被工作人员领着乱糟糟的回到了宿舍。罗亦那边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解释。不过也正是因为今天没有在演播室安排集中的告别的时间，很多选手到了宿舍就开始到处串宿舍找人，要个签名合影留个纪念等等。
　　著名宿舍211历经一番紧张刺激总算是没人淘汰。但几位选手人缘都还不错，也有不少人来打招呼。其中就有手指哥。虽然挑战失败淘汰了，情绪倒也没显得沮丧。
　　“今天看了这么多，我感觉很释然了。既然现在还差点意思，就以后舞台见吧。”手指哥说道，“来一趟和这么多大佬合作过学了挺多，不亏。”
　　告别活动又持续了数个小时，就连没什么熟人的宫宇都陆陆续续接待了不少认识不认识的选手。直至凌晨三点多，211宿舍才终于安静下来。宫宇正想着差不多可以关门了，走廊里却又突兀的响起一个脚步声，还明显就是朝他们宿舍来的。
　　“还有谁啊？”已经进了被子的小墨冒出头来，“我觉得差不多都见过了。”
　　与此同时，脚步声的主人也恰好出现了。几人看到皆是一愣，完全没想到这人会来找他们。
　　来人是刚刚挑战宫宇失败的十七。但看起来倒也不像是来找茬的，甚至没有看宫宇一眼，反而盯着宿舍里的另一个人。
　　“张子钦。”十七靠在门框，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正型。“出来聊聊。”
　　宫宇左右看了看，心里忽然就有些紧张。
　　确实，张子钦第一天就承认他认识十七，却对相关事件噤口不言。这两人有恩怨的传闻也同样从第一天就开始了。虽然之后除了第一次晋级“十七调戏张子钦失败”之外，两人几乎没有交集。但前前后后所有事，宫宇可完全没有忘记。
　　这是要聊什么？宫宇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张子钦。
　　而张子钦却看着门口的十七，眉宇间竟又几分犹豫。
　　“还是你想在这聊？”十七见状一推帽檐，朝着宫宇瞟了一眼，嘴角十分嘲讽的上扬了些许。
　　“出去吧。”张子钦果断回答。
　　接着，这两人就一前一后出去了，看得旁边佳仑和小墨都有点傻眼。
　　“哎宫宇。你不去看看？”小墨探着身子戳了戳宫宇的手臂。“那什么，我不是撺掇你偷听别人说话啊，我是怕打起来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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