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头式出道

　　第二天练习之前，楚副先把宫宇叫到了楼道拐角，跟他讲了半天作为C位要好好领带组员，务必不要太指望张子钦等等之类。宫宇当时听得似懂非懂，但一进教室很快就明白了。
　　他们组主唱就两个人，各种问题都好商量。小戴还基本就听他的，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搞得宫宇都有点不好意思。但舞蹈组四个人就有各种意见上的不同了。
　　高桥本来就是闲不住的类型。手指哥一如既往的想法很多。小西看着比较踏实，但这么多轮人气一直不理想，似乎也很想在这次的舞台展现一下。
　　于是一人说一句场面就开始乱了。而张子钦刚从待定区爬回来，虽说是主舞，显然也不好摆架子去说什么。眼看事态有点热闹过头，他这边的小戴都频频往那边看。此时的宫宇作为组内C位，无论如何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有什么问题吗？”
　　结果他这一说话，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没有。”手指哥立刻回答，随后才反应过来似的补了一句，“不是，也不是没有。”
　　“大家都有些想法吧。”张子钦回头解释道，“正在达成共识。”
　　果然是这样啊。宫宇稍微叹息一声，回头看了眼挂钟。
　　“那…怎么办？”小西弱弱的插话。“是不是时间不够了……”
　　“如果讨论不出来，就主舞决定吧。”宫宇想了想，“决策不能一起做。”
　　对面几个人听了，异常整齐划一的点了点头。
　　“嗯。”张子钦也认真的答应，“我会仔细考虑到大家的意见，放心。”
　　于是后续一切顺利。负责的素人导师甚至全程没怎么插上手，就帮着排了排队形。
　　“我还怕你们做不好国风，现在看着挺是那么回事啊。”来检查质量的海哥如此说道。
　　“这个资源排成这样很不错了。”小草莓也很同意，“我觉得可以，彩排看看罗总怎么说吧。”

　　于是到彩排了那天，罗亦看完他们的带妆舞台，站在台下沉默良久才终于给出了评价。
　　“作为公演节目没什么问题，完成度很高。”
　　啊太好了，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我个人有一些问题。”
　　啊还有吗？几个人一下又紧张了起来。
　　接着，他们就看着罗亦居然放下话筒走上了舞台，直接站在了他们面前。
　　“就是‘雨纷纷’的这个动作啊。”罗亦随手比划了一下，“看得出来是指代雨水，但是我以前好像没见过。”
　　这是开始学术探讨了？宫宇茫然的看了看身边的张子钦。
　　“那个动作是出自一种民族舞。”负责编舞的张子钦上前一步解释道。“我们改了改，可能有点认不出来。”
　　“那副歌那个呢？”罗亦又问。“孔雀舞吗？”
　　“严格来说是一种变体。”张子钦回答，“已经不是纯正的孔雀舞了。”
　　“哦。”罗亦点点头，话锋一个急转，脸色也忽然冷了下来。
　　“你怎么好像对民族舞特别懂啊？”
　　张子钦听闻也是突然一怔，周遭的气氛突然就凝固了。
　　“你上过大学是吧？学什么的？”罗亦抱起手臂，架势相当严肃。“再不说实话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怎么了？宫宇左右看了看这紧张对峙着的两人。不知道好好的学术讨论怎么忽然变成了单方面的质问。
　　同样神色凝重的张子钦咬了咬嘴唇，还是很快开口了。
　　“舞蹈编导。”
　　“呦，行家啊。”罗亦冷冷笑了一声，“那艺考考的什么舞种？”
　　“……民族舞。”
　　啪。张子钦话音一落，罗亦手里的一叠纸就直接摔在张子钦脚底下，附近的高桥惊得后退了一步。虽然罗总一直很暴躁，但好像还没有这么生气过。
　　“这是你学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专业，然后你就把舞编成这样？那么多功底都吃了吗？”罗亦继续说着，周遭的压迫力似乎又强烈了几分。“别人都在拼命秀业务挣人气，你在这给我保存实力？”
　　“罗总。”小西似乎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匆忙上前一步，“可能因为我们都没跳过这种舞所以……”
　　“我没说你们，我在说他。”罗亦迅速打断了小西的辩解，“现在这个舞台，满分85分我可以给84分，但是张子钦，就是你把满分限定在这了知道吗？”
　　张子钦依旧在原地站着，垂着头没有回话。
　　“总之，别人我不管，你给我把你最厉害的个人技拿出来。把这个节目排成120分。”罗亦如是说着，又朝着宫宇的方向扫了一眼。“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偶像圈不养羊，只有拼命挣的人才能火下去。只要你够火，什么都会做出妥协。你要是不火就什么也干不了。”

　　台下，看到罗亦终于黑着脸走下台，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楚副急忙了凑上去。
　　“发这么大火啊？张子钦怎么你了？”
　　“他怎么我…就是他不作为我才生气好吧。”罗亦说着，烦躁的摇摇头。“我以前就觉得他不会是主播这么简单，结果居然这么多底子，还非压着不说，生怕别人知道似的。”
　　楚副又朝舞台看了一眼。这时候的《月春晓》组已经分成两边下台了。
　　“是，缺点野心。”楚副回忆了一番，也不得不表示赞同。“大概挺安于现状的吧。”
　　“所以我感觉他根本就不想出道，是来体验生活的。”罗亦也朝台上看了一眼，“不会是你们安排在选手堆里的舞蹈老师吧？”
　　“这我真不知道，你问总导演怎么和DK聊的。”楚副回答。“不过有人扒他在南城一家舞室教成品舞。”
　　“还真是舞蹈老师？”罗亦忽然觉得自己又被张子钦耍了，合着他套了半天词还是问丢了一条。“那他和宫宇什么关系？”
　　“新鲜出炉的合约队友。”楚副敲了敲手里的文件夹。“海选的时候我就查过了，两个人和DK签的时间分别是四年前和两年前，期间在不同板块发展，一次合作都没有过。”
　　“那不就是刚认识吗？”罗亦狐疑的看着楚副。 “不是，我问你他俩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也别诓我行吗？”
　　“我诓你干嘛？”楚副头疼的捏着鼻梁，“毕竟业务是互相教出来的，整个从艺生涯身上都会永远刻着另一个人的烙印吧。”
　　罗亦听了，似乎又陷入了沉思。“…总觉得有点过，不对劲。”
　　然而听到这话，边上的楚副却忽然笑了一声。
　　“谁整天说别人不要怕来着？”楚副轻飘飘的说着，听不出有什么情绪。“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团队感吗？还有什么犹豫的？”

　　下了舞台之后，宫宇一路看着张子钦谁也没理的回了练习室，就干脆把其他组员拦在了门外。
　　“大家先休息吧。我去和子钦谈谈。”
　　站在前面的小西点点头，拉着其他人就往别处去了。
　　“子钦没事吧？”高桥很担心的回头张望着。“他看起来很累。”
　　“心累吗？”手指哥吐槽到。“我是真没懂罗总什么意思，明天公演了还改什么啊？”
　　另一边，宫宇开推门就看见张子钦靠在窗边若有所思，手里不知道从哪拿了把扇子，收起甩开，扔起来又接住，翻飞的样子还挺好看，让他有点舍不得打断这个画面。
　　其实刚刚在台上宫宇也很想帮张子钦说说话，但罗总聊的问题太专业了，他实在是插不上嘴。
　　而且说实在，他也多少有些好奇。无论民歌还是民族舞其实都不算什么主流文化，张子钦也从来没表现出对这类事物有什么兴趣的，却为什么这么熟悉的样子呢？如果只是以前学过，为什么又很不愿意提起的样子呢？
　　想着，宫宇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了对方。
　　“子钦。”
　　接着就见张子钦手一抖，刚才一直耍得稳稳的扇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宫宇啊，吓我一跳。”看到门口的人，张子钦才拍拍胸口把扇子捡起来。“怎么了吗？”
　　“没事。”宫宇回答，“你还好吗？”
　　张子钦看着地面沉默了一会，才长长出了口气。
　　“没事啊，罗总也为我好才骂我的。”张子钦摇摇头，语气里掩却难掩几分茫然无措，“我可能确实是商业活动做多了，脑子里已经没有‘拼命挣’这种概念了。”
　　练习室又安静了下来。宫宇默默看着对方手里握着的扇子，只比手掌稍微大一点，仔细一看…好像是从演出服上拆下来的。
　　“你以前是练民族舞的吗？”宫宇忍不住问道。“好像说到国风…都是古典舞？”
　　“古典舞更有用吧。但民族舞对小孩子来说更有意思。风格很多样，还经常有器械可以玩。虽然大部分技术难度不高，但艺术性并不差。”张子钦说着，又朝窗外看了一眼。“只是…人总有些想摆脱掉的过去吧。”
　　宫宇看着张子钦翻来覆去的摆弄着手里的小扇子，心中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他会不会是在找机会倾诉这些心事呢。
　　“想说吗？”宫宇问道。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张子钦低着头轻声说道，“你问的话我会说的。”
　　然后，宫宇就听张子钦轻描淡写的讲起了童年。
　　实际上也确实是个在哪都能听到的故事。妈妈是舞蹈老师，所以从小就学跳舞。自己也很喜欢很开心。后来步入性别认知错乱的青春期，又开始准备艺考，最喜欢的事变成了最痛苦的负担，找不到生活的乐趣了。
　　“后来看到了偶像舞，仿佛获得了新生啊。当时还和家里说过想当练习生。”说到这里，张子钦毫无波澜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亮，但又很快黯淡了下去。“但是从来没见过爸爸那么生气，就听安排上大学去了。”
　　宫宇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对方。其实他一直觉得，张子钦并不是刻意去掩饰情绪，而是真的脾气好心态好。平时都很开朗的笑着，被人夸会害羞，被人骂会无奈，担心的时候也是直截了当担心，哪怕练《Tear》练到崩溃，情绪也是摆在面上的。
　　现在这种平铺直叙的样子，反而像是隔着一层防护，像是在讲别人的事，像是为了不难过而努力的把情绪封存起来。
　　“上了大学就来到大城市了嘛。一直偷偷的做主播发视频。几年下来也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是偶像了。”说道这里，张子钦合上了手里的扇子，稍稍叹了口气。“这次实名参加比赛……其实没必要来的。他们如果看到了会很伤心吧。”
　　看着再一次沉默下来的张子钦，宫宇恍惚觉得，这种心境似曾相识。
　　但也有些根本上的不同。比如说……
　　“你应该很爱家人吧。所以才不想让他们难过。”宫宇说着，语气中微不可闻的夹带上了一丝向往。
　　听到他这话，张子钦总算是抬起了头，似乎有些不解。
　　“你的家人一定也很爱你，他们应该也会理解你的选择。”宫宇继续说道，“在敌意里成长的人，不会像你这么好。”
　　而后，就见张子钦眨了眨眼，忽然就笑出了声。持续了许久的凝重氛围瞬间就被打破了。
　　“所以我是好人吗？”张子钦笑道。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宫宇认真的回答。
　　在经历了某些事情之后，还能如此敞开心扉的温柔待人。
　　至少，自己做不到。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张子钦又笑了笑，眼睛轻柔的弯了起来。“唉还说要罩你呢，我这样子也太不像话了…赶快想想怎么重新排一下。”
　　“我陪你吧。” 宫宇见状也舒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对方手里的扇子。“打算怎么排？”
　　“只能加器械啊。有难度有效果，也比较熟悉。” 张子钦说着，转身面向了镜子。“主要不是十几岁的年纪了，突然让我翻云桥也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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