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头式出道

　　那天之后，乘方团在春节前夕跑了很多录制现场。过年也只有三十初一给放了两天假，就够回家住一晚上的。毕竟现在是难得的火箭式上升期，正是忙的时候，年后还要别的工作要抓紧进行，只能牺牲一下大家的假期了。
　　乘方团的最后一个工作是腊月二十九结束的。年三十凌晨才从录制现场回到宿舍。张子钦一如既往的回来就倒下睡了，一直到中午才迷迷糊糊爬起来。只是出了宿舍门就发现楼里空荡荡的。好像工作人员和队友都已经陆续回家了。
　　阮垚这时候正在门口等车来，期间坐在箱子上和家里人打了快半个小时电话。说的全是家乡话，张子钦居然一个字没听懂。而阮垚今天心情很不错，还一时兴起的教了张子钦几句方言。可惜张子钦完全没听出来发音和意思之间有什么联系。但他看的出来，阮垚也有点想家了。
　　到底是年纪不大的孩子啊。
　　“行了快去吧。”张子钦无奈的指了指在门口的缓缓停下车，“别误了飞机。”
　　除了阮垚，许澜和阿鲁也陆续去了机场。许澜家稍微远些，但他说一定要回家看外婆，一早就出发赶飞机去了，张子钦都没见到他。阿鲁家倒是近点，不过他的目的地不是回家，而是坐飞机找哥哥。
　　“因为哥哥有事不能回家了。”阿鲁抓着头发如此解释道，“我可不敢一个人回家…”
　　全团最后一个走的是旦旦。他家就住南城，是快晚上的时候才从宿舍出发的。张子钦把旦旦送上车，顺着窗户往外看了看，只见路上一片红彤彤的刹车灯。默默想着估计旦旦到家可以直接吃年夜饭了。
　　到此为止，宿舍就只剩下了宫宇和张子钦。宫宇早些时候就问过张子钦回不回家。张子钦的回答是，自己家那边交通不太方便，两天时间来回太赶了。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怕回去了爸爸揍他。不过这个就不用说出来了。
　　“那…你呢？”张子钦看着宫宇，试探着问道，“有没有计划？”

　　宫宇今年春节还真的有计划，去拜访一下雷伯伯。
　　其实去年春节的宫宇就想去了。毕竟回国之后一直受人照顾，小时候还拜过师傅，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但是当时他刚和酱香解约，还签到了罗总旗下。雷哥和蕾姐又都是相关人员。所以蕾姐就和他说，最好暂时回避一下，也就没去成。
　　而今年没等宫宇问，蕾姐主动给他打了电话。说雷哥最近跳槽到了罗总的公司，而且不直接负责他们的项目，所以今年没什么问题，可以来家里吃个饭。
　　宫宇当时挺惊讶。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雷哥居然成了他同事，而且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过。
　　“哎对了，张子钦回家吗？”蕾姐随口问道，“要是不回家叫他一起来吧，老人喜欢热闹。我婆婆还想见见他呢。”

　　张子钦初听这个邀请时，点点头欣然同意了。当年他还是惹事主播的时候，蕾姐这个超管就没少照顾他，更不用提后面参赛跳槽的种种。所以蕾姐特意邀请他，他没道理不去。
　　然而，当宫宇小心翼翼的和他介绍说“蕾姐家的老人是雷国梁老师”，“雷国梁老师是我声乐的师傅”，“雷国梁老师的爱人想见见你”的时候，张子钦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过于庞大的信息量在脑子里挤成一团，简直不知道先震惊哪个比较好。
　　我小男朋友的师傅是民歌老艺术家？
　　师傅的儿媳是我以前的超管？
　　师傅的爱人还想见见我？
　　于是，张子钦一下午都坐不住似的走来走去，出门之前还对着镜子来回整头发，怎么都觉得不放心。
　　“我是不是应该染个黑色再去？”张子钦皱眉问道，“显得比较像正经人？”
　　宫宇这时候坐在宿舍床上，看着张子钦忙了半天，只觉得这人慌张的样子莫名的可爱。现在听张子钦这么一说，终于被对方这脱线的发言彻底逗笑了。
　　“啊别这样嘛。”张子钦鼓着脸转过身，走到宫宇面前戳了戳他。“我在认真烦恼怎么不给你丢人呢。”
　　宫宇围观也围观了，笑也笑过了，是时候安抚一下对方的情绪了。于是便笑着站起身，把面前的张子钦又拉近了点。
　　“子钦，别紧张。”
　　宫宇说着，手掌顺着对方脖子轻轻抚上了脸颊，感觉手底下的皮肤热腾腾的。
　　“雷哥蕾姐都在，他们认识你很久了。伯伯婶婶也不是古板的人。”
　　张子钦听了也没回话，在他手上稍微蹭了蹭，而后点了点头。

　　不过最后，张子钦还是选择带了个深色的帽子，试图稍微挽回一下第一印象。结果这帽子还真用上了。他们刚下车，就发现南城难得飘了点零星的雪花。不过落在下来就化成了水，身上都潮乎乎的。
　　“冷吗？”宫宇轻声问他。
　　“还好。”张子钦搓了搓手指，把帽子往下拽了拽，盖住了稍微泛红的耳朵。
　　接着，两人沿路走到了一个看着挺讲究的小区。张子钦躲在宫宇身后一路上了楼，看着贴着福字的防盗门打开，春晚上的雷国梁老师就站在门口。那是个头发斑白，但身材笔挺的老人。虽然年纪不小，说起话来依然中气十足。
　　宫宇见到这位雷国梁老师，马上很亲热的叫“伯伯”，而对方也一脸慈祥的喊“小宇”。让张子钦觉得画面实在有点震撼。同时心下也暗暗有些空荡荡的，又一次感慨着宫宇的事他还真是完全不知道。
　　等这“祖孙”两人打过招呼，雷伯伯也看见了缩在宫宇身后的张子钦，便转过身来向他伸出了手。
　　“你好，子钦。”雷伯伯说道，语气意外的很是郑重，和他握手的手掌十分有力量。“你的名字很有意思。钦这个字，是有锋芒的。”
　　张子钦握着手，正不知道怎么回答，两人的交锋就被一个嘹亮的招呼声打断了。抬头一看，屋里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婶婶走了过来，毫不客气的插进了几人之间。
　　“你这老头子，没事给人孩子测字干什么。”老婶婶似是嫌弃的推了雷伯伯一把，而后热情的搂着两人肩膀就往屋里带，“来孩子，进来坐吧。”
　　进门坐下之后，张子钦才知道这位就是雷婶，雷国梁老先生的爱人，想见他那一位。不过雷婶拉他们进了屋也没说其他的，惯例问了问天气和近况，就开始忙前忙后的端水拿水果，不许别人帮忙。这时候电视上播的恰好是他们新歌的MV。雷婶还跟着电视哼着歌，连连说这歌真好听，比往年那些乱七八糟的顺耳多了。
　　这位还真是个时髦的老人啊。张子钦千恩万谢的接了茶杯，悄悄想着。
　　而后，雷哥蕾姐也出来招呼了一声，就回去和雷婶忙着包饺子了。雷国梁老先生则坐在客厅，和他们两个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其中大部分是和宫宇拉家常。说什么“你爷爷是个好人，可惜家里孩子太多事”、“我家没孙子辈，就当这是自己家”，“你爷爷把你托付给我，我得对得起他”等等之类。
　　张子钦端着茶杯听了个开头，心脏就猛的跳了一下，差点把茶水泼出去。
　　宫宇以前的故事他从来也不敢问。眼下突然有个了解的机会，张子钦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想了解对方的欲望。哪怕没头没尾的一字一句都想听清楚背下来似的。
　　然而，张子钦越往下听，听越觉得有些心惊。他知道宫宇既然不想说，肯定是有些不想面对的过往。只是从现在对话来看…这故事未免太纷繁复杂了点。复杂到让张子钦有些坐立难安。
　　他一个外人，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别人的家事呢？
　　只是张子钦悄悄看了几次，身旁宫宇都是神色如常，甚至比平时还松弛，也觉得心下放松了些。既然宫宇觉得没事，张子钦也就无所谓了。便继续端着杯子，竖着耳朵捕捉信息量，简直一个字都不想错过。
　　“小宇，你看着比原来精神多了。”雷伯伯说着，渐渐舒展的脸上尽是欣慰，“生活还不错吧。”
　　“是。”宫宇点头回答，脸上也是淡淡的笑容，“很开心。”
　　看着这祖孙谈心似的画面，张子钦本来也挺开心的。唯一的困扰就是雷伯伯每次提到他都是左一句右一句的姑娘，张子钦好几次都没反应过来，经常要宫宇拍他一下才明白是在叫自己，急忙应付着老先生的问话。
　　“老爷子犯糊涂，别理他。”雷婶拿沾着白面的手拍了老爷子一巴掌，又端过来一碟水果。
　　闲聊之间，春晚已经开始，雷婶那边的饺子也出锅了。在桌子上摆了好几大碟，热情的招呼他们过来坐。
　　“知道你们得上台，还得护着嗓子。”雷婶说道，“咱们吃饺子不蘸醋。也不用多吃，三种馅的，都尝尝。”
　　这个张子钦倒是不介意，反正他家里过年从来也不吃饺子。不过眼下到了别人家，便听老婶婶的，把几个盘子都尝了尝。结果热腾腾的饺子一入口，居然意外的非常好吃，搞得张子钦吃完三个赶紧把筷子放下了，生怕自己不小心吃多了，大年三十回去还得跑步。

　　这样平静安逸的时间很快过去，眼看春晚播到了一半。雷伯伯便让他们早点回去。还嘱咐雷哥出去送送，说是年前不安全。
　　张子钦吃完饺子就端坐着不知道该干什么了。眼看可以离开，正欲送口气，就见雷婶突然回了里屋，然后拿出了两个红色的信封，不由分说的塞给了他们两人。
　　“我们家也没孙子辈，就一直拿小宇当亲孙子了。”雷婶笑道，“孙子二十岁给红包是规矩。”
　　宫宇倒是没说别的就接下了。估计也不是第一次拿雷婶的的压岁钱。但张子钦这下是真慌了，赶忙想把厚厚的信封推回去。
　　“婶婶…这我不能要啊…”张子钦说道，“要按虚岁算我马上就二十四了。”
　　“那小宇虚岁还二十一了呢！”雷婶爽朗的笑着回答，“别在意这事，大两三岁挺好的。小宇以后还劳烦你多照顾。”
　　张子钦正想再回话，一边的蕾姐却突然照着他后背狠狠拍了一巴掌，差点把张子钦按桌子上。
　　“你就拿着吧，就当顺老人家的心意。”蕾姐说道，“这是家里的规矩。现在给了红包，以后过日子才顺当。”
　　张子钦从桌子上抬起头，却看见了蕾姐意外的严厉眼神。以及沉默不语，却认真看着这边的雷伯伯和雷哥。
　　这一瞬间，张子钦忽然明白了。
　　他为什么出门之前莫名其妙的紧张。为什么雷伯伯一直非要叫他姑娘，聊起宫宇的家事也完全没回避他。为什么雷婶说什么都要给他塞红包……
　　他是把今天的事当成见家长了？
　　而且人家老人家…真把他当孙媳妇了？
　　张子钦想着，犹豫着看向了宫宇。对方正朝他温和的笑着，但也没有催促什么，眉宇间甚至隐隐有些忐忑的情绪。好像在说…你自己决定。
　　那这红包…他无论如何也得接下来了。
　　于是，张子钦便伸手接下了信封。而后郑重站起身来，朝着雷伯伯一家深鞠了一躬。
　　“谢谢您。”张子钦注视着对面的长辈，异常认真的说道，“我一定…照顾好小宇。”

　　这事之后，两人就离开了雷伯伯家。还是雷哥亲自开车送他们回的宿舍。雷哥路上也是对他们乱七八糟一顿嘱咐，宫宇却基本上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乱糟糟的，全是张子钦刚刚认真的表情和郑重的言语。
　　所以下车进了楼道，张子钦立刻就觉得被人扯了一把，下一秒就是一个重心不稳，被自己小男朋友用力揉进了怀里。
　　宫宇这次搂着得很用力。张子钦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剧烈起伏的胸口，好像特别激动似的。
　　“我真的很想…以后都能和你一起过春节。”宫宇如此说道，还稍微俯下身，轻轻磨蹭着张子钦的颈窝。“……我已经没有其他的家人了。”
　　这一瞬间，张子钦只觉得宫宇这句话里有着沉甸甸的分量。让他萌生的情感堵在喉咙，好像什么语言都不能表达自己的情绪。
　　于是只能更用力的抱紧了对方，想用全身的力气去回应这份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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