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头式出道

　　宫宇刚下飞机，就直接回了爷爷的宅子。结果连两个姐姐都没见到，只有保姆阿姨气势十足的横在门口，跟他说拿了钱就快滚，户口本上没你了，再往前就是非法入侵。
　　于是宫宇在门口戳了半晌，最后只能摘下眼镜擦擦眼角，朝着门鞠了一躬。然后在出租车司机莫名其妙的注视中上了车，说去机场。
　　“您不是刚才坐我车那个小伙子吗？”出租司机问，“坐错飞机了？”
　　“我赶下一班。”宫宇回答，拉上了安全带，“麻烦您。”

　　接下来宫宇要坐飞机去南城找雷伯伯。那是他小时候学唱歌的老师。说受爷爷之托，给他安排个出路。
　　自从爷爷病重，宫宇就被扔到国外学音乐，雷伯伯家的儿子雷哥就开始联系他了。还告诉他进剧团也不挣钱，不如在草根云集的“DK视频”上发发翻唱，往网红的方向发展，将来有机会再往娱乐圈蹭。
　　宫宇虽然没段子可讲，但多少是个正经学声乐的人。两年下来算是稍微积累了些知名度，勉强算个站内二线翻唱歌手。
　　这往娱乐圈蹭的机会也是说来就来。大约两个月前，网站编辑联系他说，DK近期注资了一个唱跳偶像的选秀网综。虽然业内普遍不看好，但编辑给宫宇交了个底：DK这是视频和直播行业做到了天花板，下一步准备往娱乐圈扩展业务，所以计划先送几个自家网红去试试水。
　　然而DK虽然确实签了一堆网红，但业务形象都不欺诈的却实在挑不出几个。总不能把自家摇钱树送去“现眼”。因此，这千载难逢的“现眼”机会就掉在了他这个二线头上。
　　编辑和他说这个事的时候，宫宇正好刚接了家里的电话。于是便抱着几分破釜沉舟奔出路的心态，没多想就答应了。
　　而宫宇唯一提出的问题是：“不会跳舞。”
　　“没事，给你配了个舞蹈主播当队友。”编辑回答道，“那人也不会唱歌，互相学习吧。”

　　和他组队的舞蹈主播叫张子钦，主播ID“Aki”。昨天用宫宇的翻唱当音源发布了一个舞蹈视频，并宣布了要和他一起组队参加网综的事。
　　张子钦跳的这首曲子叫《磷粉》，是热门乐队组合“樱桃”的巅峰作，也是宫宇发布的第一个翻唱作品。这歌前段时间很火，翻唱随便一搜就一大把。原曲轻柔的男女叠唱和伴奏里激烈的钢琴音都是很受欢迎的亮点。
　　这首歌恰好有舞蹈MV，宫宇也难得看过。因为MV舞中融入了一些他稍微熟悉些的芭蕾元素，看着简单优雅，却完全不好学。对于没有基础的人来说，一不小心就会跳得非常滑稽。
　　至于宫宇为什么会对此深有体会，他真是一点都不想回想。

　　想到明天就要和队友见面，至少应该先看看人家长什么样，也要积极的接触一下舞蹈技术。抱着这种观摩学习的心态，宫宇刚在候机厅坐下就打开了DK排行榜，很快就找到了“Aki”的新视频。
　　只是机场网速有点慢。趁着缓冲，宫宇顺手刷开评论区看了看。结果不看则已，热门第一条就把他吓了一跳。因为那里赫然写着：“居然用小宇那么禁欲的音源卖肉，简直恶臭。”而后续几条热门评论也都是诸如“把芭蕾风跳成艳舞还有人闭眼吹舞技”、“伪娘上岸还是伪娘”的吐槽。一条正面评价都没有。
　　怎么会这么极端？宫宇心惊之余也有点惊讶，皱着眉把页面划回了顶部。
　　此时，视频终于缓冲完毕。一个背影从渐淡的黑色中显现。紧身长裤贴合腿型，材质柔软的长款衬衫隐约勾勒出纤细的身体。
　　几个钢琴音，轻柔的前奏响起。画面上那人的手指跟着琴音灵活的弹跳，当真宛若飞舞的蝴蝶。
　　接着几个重音，屏幕里的人一个利索的转身，稍长的浅棕色发丝随之飘扬，骤然显现的明亮眼神仿佛穿透了屏幕，直径扑向宫宇的大脑，由视觉扩散而去，激起一片扩散全身的电流。
　　七分钟过去了，机场的电子音又播了一遍。宫宇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匆忙退出了自动循环了一遍半的视频。还本能的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然后别扭的一推眼镜，想掩饰住自己发烫的脸。

　　在后续的一个多小时，宫宇中邪了一样把“Aki”的投稿视频逐个看了大半，这才知道为什么会有“伪娘上岸”这种神奇的说法。其实新作紧身长裤、雪纺衬衫的装扮完全不卖肉，甚至可以说很收敛。人家前几年短裤黑袜子是标配，秀腿秀得飞起，甚至有怎么看都像是裙子的单品出现。如果不是早就被告知这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恐怕宫宇也要像弹幕一样深深的怀疑人生了。

　　不同于家乡已经渐渐转凉的天气。才出了候机楼，宫宇就被南城磅礴的热风直接糊了一脸。不过没等他掏出手机打电话，就见不远处一个人正挥舞着手招呼他。
　　一见这人，宫宇心里忽然踏实了不少。
　　“雷哥。”宫宇上前，“麻烦你来接我了。”
　　雷哥是雷伯伯的独子，小时候也见过两次。现在人近中年，眉眼间清晰可见几分雷伯伯当年英姿。
　　“不麻烦，都是自己人。”雷哥笑着摆手。

　　接着，雷哥一路引着他走向了地下车库。副驾还坐着个带着墨镜的短发美女，正朝他笑着，显得风韵十足。雷哥见状也立刻介绍说这是他老婆，平时负责宫宇在DK投视频的就是她。
　　宫宇略一思索，迅速把平时雷厉风行的编辑和面前的人对上了号。马上欠身说雷嫂好。反而把对面的人逗笑了。
　　“叫什么雷嫂啊，还叫我蕾姐就行了。”蕾姐大方的笑了笑。
　　而后，汽车开出地库，行驶上灯光闪烁的高架。宫宇看着窗外陌生又繁华的夜色，说不清心底翻涌的是怎样的情绪。
　　“老爷子之前还念叨，有好多年没见过小宇了。”雷哥开着车，随口和后座的宫宇搭话，“本来说带你去见见他，但是自从听说宫老过世……”
　　雷哥说到这里，扫了一眼后视镜里宫宇黯淡的眼神，也没再往下说了。
　　“雷伯伯身体还好吗？”宫宇顺势问道，“最近都没看到他出来表演。”
　　“身体硬朗着呢。”雷哥苦笑，“就是年纪大了，不太愿意折腾……也别说我们了，你学校那边怎么样？”
　　“办了休学。”宫宇如实回答。
　　“这有点可惜啊。”雷哥摇摇头。“能去国外学学还是挺好的。”
　　说到这个话题，宫宇也忍不住低下头推了把眼镜。却都被蕾姐看进眼里，立刻开口转移了话题。
　　“那宫宇，你明天下午来一趟公司吧？和搭档见见面，聊一下比赛安排。”蕾姐回头说道，“你知道他叫什么吧？可以先看看他以前的视频或者直播了解一下。”
　　“今天看过他投稿的视频了。”宫宇回答着，眼神有点飘忽。但紧跟着又想起了评论区的一片狼藉，担心问道，“我看评论里面……他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你说喷子？那别在意，跟你没关系。”蕾姐无所谓的耸肩说道，“张子钦那么特立独行早就被骂习惯了，这点风浪不会当回事的。”
　　“就是那个要和小宇搭档的主播？好像挺有名。”开车的雷哥接了句话，“他本人怎么样？”
　　“有名也就一般吧。毕竟不是全职的，站内勉强能挤个流量前十。出了DK就不行了。”蕾姐撇嘴道，“本人…就那样呗。签也签了好几年了，线上线下看他都一个样。但是谁知道呢。”
　　“这话别当着孩子说啊…”雷哥无奈叹息一声，又对宫宇说道，“小宇，这个还是要学的。在这个快餐时代保持几年人设不动摇，在网红里佼佼者，作为艺人就是本分了。”
　　宫宇听闻，拘谨的点点头，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这边说着话，车子终于一个拐弯开进了宾馆院里。雷哥停下车，掏出一张房卡递给宫宇。
　　“我们就不送你上去了。”雷哥说道，“这两天都在准备交方案，实在有点忙。”
　　“不会。谢谢您来接我。”宫宇接过房卡，点头答应，“您也辛苦了。”
　　待到目送着宫宇走进大厅，雷哥便启动汽车，拐回了公路。
　　“真人比想象的还乖。”蕾姐又回头看了一眼，“怎么说呢，总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老爷子说，小宇学这个专业，不从艺不好混。”雷哥也是叹了口气，“要不他这个性格，真不适合去混娱乐圈。”
　　“谁说不是呢。”蕾姐说着，也仰面倒在座椅上，掏出手机开始查阅堆积起来的消息，“我现在就希望张子钦能靠点谱。”

　　宫宇在宾馆里收拾好行李，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他这两天一直迷迷糊糊倒时差，现在反而没什么睡意。干脆又带上了耳机随手划开手机屏幕。
　　紧跟着，一个直播推送便跳出了屏幕：“您刚刚关注的张子钦Aki 正在直播，快来看看吧！”
　　宫宇正在戴耳机的手立刻抖了一下，心情似乎有点复杂，但手指却不听使唤的马上就戳开了推送。下一秒，轻柔的嗓音即刻穿过层层电路，顺着耳机线直冲进大脑。
　　“你来了呀。”
　　这一声来的突然，简直像耳朵被近距离的吹了口气似的。宫宇愣了好几秒，最后看着花花绿绿的屏幕才明白过来，张子钦是在说他在玩的游戏。本人摄像头则放在右下角——和舞蹈视频里妖娆妩媚的感觉不同，直播里的张子钦显得更平易温和一些。不像视频里刻意调出的冷色调，本人的发色是暖棕色的。让宫宇脑海里瞬间联想到了焦糖拿铁。每年圣诞节一个人在宿舍喝一杯聊表庆祝那种。
　　之后，宫宇茫然的看了一会直播，渐渐觉得真是挺佩服这人。张子钦这个“伪娘”形象确实非常特立独行，加上先前那“卖肉”的风头还没过去，这时候弹幕里有不少言辞激烈的。但是他整个人却好像完全没有在意，甚至还游刃有余得和喷子们谈笑风生。
　　弹幕说：“玩的真菜”。他回答：“要给素材库多做贡献，你们看每周DK主机集锦是不是越来越短了。”
　　弹幕说：“说好的女装大佬呢？”他拽拽领子说：“这件就是货真价实的女款衬衫哦。不要总觉得只有裙子才是女装嘛。”
　　弹幕又问：“那直播怎么又不卖腿了。”
　　“这个啊……”张子钦忽然显得有点为难，“超管不让啊。”
　　这抖机灵的回答让宫宇忍不住笑了笑，还配合着弹幕大军发了一条“哈哈哈”。

　　最后，饶是一开始就看见人家右上角写的“直播不跳舞，舞蹈请看视频”，宫宇还是盯着看了两个小时。一路嘈杂的心绪似乎奇迹般得平静了许多。
　　“那今天差不多啦，准备收工。”张子钦说着，退出了游戏伸了个懒腰，“明天还播一天。下周不播了，我要准备去准备参加节目啦。”
　　听到下播宣言，不少人开始刷起了礼物。宫宇见状，也打开自己的账户，意外的发现里面居然有不少虚拟货币和礼物，好像是之前投翻唱视频时其他人打赏给他的。于是宫宇逐个看了看，跟风投了个看起来价值最高的“火锅”。

　　然而，这火锅刚投下去，就见屏幕横空飞出了一条红底黄字的横幅，无数爆竹烟花噼里啪啦爆了一屏幕，接着便是弹幕里的一片惊呼。
　　右下角的张子钦好像也被突如其来的声效吓了一跳，立刻挺直了后背凑到屏幕前，看内容之后，眼睛更是惊讶的睁大了：“这是哪位主播送的……小宇？”
　　接着，屏幕上的张子钦笑了笑，朝着摄像头比了个心。
　　“谢谢小宇！明天请你吃火锅啊！”
　　这明朗的笑容让宫宇愣了半晌，手机黑屏了都没有发觉。心脏还剧烈的撞击胸口，仿佛更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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